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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精心布局

九月五号,是叶老太的忌日。

四号晚上,叶荣添和叶荣贵的两个胞弟,叶荣虎和叶荣峰,分别连夜从成都和苏州赶回滨阳。

在兄弟四人眼里,母亲的忌日,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老太太的一生,坎坷颇多。年轻时,叶荣添的父亲出海打渔,因遇上超强台风,葬身大海。此后,老太太一直未改嫁,含辛茹苦的把兄弟四人拉扯成人。等孩子们渐渐有了出息,成家立业,又遭遇了儿媳妇和孙女车祸的打击。上了年纪,又得了胃癌。坚持了三年,终究撒手归天。

弥留之际,老太太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抱上叶家的大孙子。可是,事与愿违,叶荣添至今未娶,而鲁欣如的肚皮,也一直没有动静。老太太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特意给叶荣贵留下遗嘱,不管如何,绝不能离婚。

至于叶荣虎,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大多,只是露水之情。而叶荣峰,自始自终和任婵娴保持着暧昧关系,却依然没有结果。

先前,老太太的墓地,位于老家的土坡上,类似于乱葬岗。一年前,玲珑山山脚下推出了公墓区,松鹤陵园。叶荣贵通过李曙光,请来了项秉兴,选中了两块风水极佳的墓地,将老太太和父亲的衣冠冢葬在了一起。背靠玲珑山,正前面,是一个大池塘,也算是依山带水的风水宝地。

上午八点,秋高气爽,叶家四兄弟以及至亲,早早的到了松鹤陵园。和往年一样,坟前已经放着一束白菊。类似的情况,从老太太离世的那一年,就存在。至于送花者,不是别人,正是叶家兄弟的宿敌,任鸿达。

当初,合伙办厂时,老太太对任鸿达一向不薄,视为己出。为了感恩,任鸿达每年都会来悼念一番。而时间,往往会选择在忌日的前几天。毕竟,他和叶家兄弟如今的关系变了,能不见面则不见面,以免尴尬。

拜祭完老太太,叶荣添给三兄弟递了个眼神。尔后,四个人沿着台阶,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走到池塘的围栏前,各自点上烟,叶荣贵首先开了腔,指了指正前方说道:“荣虎,荣峰,你们看,那边就是滨阳的奥体中心。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们提及过,市里面决定以奥体为中心,建一座新城。与此同时,还有一条贯穿新老城区的快速轨道。这也就意味着,滨阳城再次迎来了腾飞的机遇。当时,大哥正好在瑞士。”

其实,早在吕子善约叶荣贵等人,商议新城开发一事之前。叶荣贵就和叶荣虎以及叶荣峰,沟通过此事。为此,还开了个内部秘密视频会议。但有些事,隔着网络,很难商量个子丑寅卯来。只有坐下来,精心推敲,才能细思量,谋大局。

更何况,大哥叶荣添,作为叶氏家族的掌舵者,远在瑞士。

早在两年前,叶荣添决定放权时,曾找叶荣贵深谈过一次。希望他能担起公司的重担来,往后,有什么重大决议,他拿主意就行。不过,话虽如此,真要是什么事都独断专行,可就大错特错了。叶荣贵更多的,把这番话,理解成叶荣添对他的试探和考察。

还有,大哥是否真的打算让自己接班,叶荣贵也有吃不准的地方。不说别的,他的身后还站着叶荣虎和叶荣峰兄弟俩。尤其是叶荣峰,在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身上,叶荣贵总是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胁。

有时候,即便是兄弟之间,也不能过于坦诚。甚至于,是最大的敌人。历史上为了争夺皇位,子弑父,弟弑兄,时有上演,不能不说是个警钟。

“二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叶荣虎问。

“一团迷局,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头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滨阳城的富贾名流们,有不少人,都看中了这块香饽饽。单是欧中内部,就有一大批人。”

紧接着,叶荣峰也问道:“二哥,你最终的意思呢?”

“铭德理应抓住这次机遇,城市化的进程,也是新一轮的造富过程。当然……”

“二哥,问题在于,我们的胜算到底有多少。而且,总不能老是按兵不动吧。机会这种事情,可是稍逊即逝的。”叶荣虎迫不及待地追问。

叶荣虎系军人出身,说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但也有缺点,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不懂得拐弯抹角,旁敲侧听的艺术,容易得罪人。

“三哥,你不要急,先等二哥把话说话。”

相比较而言,老四叶荣峰,就显得沉稳许多。

“荣虎,荣峰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直保持沉默地叶荣添,批评道。

“大哥,我是军人出身,玩不来花花肠子那一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四兄弟眼神碰撞,相视一笑。

叶荣添掐灭烟,接着叶荣贵刚才的话题说:“在中国,但凡想要做成一门生意,都遵循着一条规律,那就是依靠身边的人以及周围的关系网。道理很简单,但想参透,却很难。前几年,圈内一直在争论到底是现金为王还是资源为王的问题。现在看来,未免过时,掌控资源才是王道。因此,想要借助新城开发的东风,大干一场。欧中这个平台,还是值得我们去利用的。当然,前提是掌握尽可能多的主动权和话语权,绝不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铭德带头,引领一个派系。”叶荣贵斟酌片刻,问道。

“没错,这基于两点,第一,铭德有这个实力。第二,你在欧中,也有一定的号召力。”

叶荣峰有所顾虑地问:“但是大哥,该拉拢谁,该排斥谁,可不是那么容易抉择的。毕竟,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利益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你和他有利益交集,或许明天就有可能分道扬镳。”

“商场如牌局,想要赢,不可能不得罪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不要去得罪更多的人。”叶荣添暗自叹了口气,回应道。

在商场和牌局之间,划上等号,或者是约等号,是叶荣添一向以来的观点。想要成为最终的赢家,就应该修炼牌术,洞察局中局。圈子里一直有个说法,也是大多数所认可的,真正的牌局高手,即使抓的一手烂牌,也能出奇制胜者。但在叶荣添看来,这是不够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计较行牌对错,起身方知王寇,看淡牌局输赢,得失之外有非常人之获,方乃围城之境界。

许多时候,跳出牌局,才能看的更清,更透。

“大哥,还有个问题很关键,那就是我们铭德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有时候,胃口太大,不是好事。”叶荣贵抛出一直憋在心中额问题。

他的话,可谓是一语中的。铭德想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自从获知消息后,叶荣添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思忖片刻,理了理头绪,才说道:“首先,作为新城开发的关联项目快速轨道,我们要争取拿到尽可能多的股份。其次,要开发,必须先拆迁。拆迁可是个暴利行业,这方面,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荣贵在欧中的同班同学,富可新能源的郑弘盛……”

叶荣虎再次打断道:“大哥,郑弘盛不是搞什么太阳能光伏的嘛,怎么又和拆迁扯上了关系。”

“据说,郑弘盛的太阳能光伏,烧了不少钱,又找不到平衡的利润点。所以,就决定转型,转嫁现金流风险。”叶荣添又重新回到刚才的思路,“第三,虽说房地产已经过了暴利时期,泡沫也越吹越大。但不可否认,商业地产领域,还是有利可图的。既然是建一座新城,商业必然是不可或缺的元素。至于这方面,荣虎,还要靠你手上的资源。”

“我手上的资源!”叶荣虎疑惑地问。

“没错,南存中这号人物,你应该认识吧。”

“当然认识,南存中和我是同一个部队出来的,退伍比我早一届。不过,我们滨阳籍的战友,每年都会聚一次。我和他,还有怡尚温泉的周永福,交情还算不错。”说着,叶荣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南存中不就是做房地产的嘛。大哥,你是想让我去拉拢南存中。”

“没错,这段时间,你就先呆在滨阳。至于成都分公司那边,找个合适的人,先顶着。”叶荣添继续说道,“最后,要回归本源,也就是我们铭德的核心竞争力,LED照明。你们还记得铭德的口号嘛,城市照明专家。倘若我们能够包揽下整个新城区的照明工程,那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大哥,在滨阳城的商圈,心思如你缜密者,可找不出第二个。”叶荣峰自愧不如道。

“长布局,细布局,方能成大业。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怕出名猪怕壮,作为商人,还是低调些好。尤其是涉及到某些排名,不要老想着争第一。容易出事。而且,一出,往往就是大事。别忘了,某些手中的枪,一直对着出头鸟。”叶荣添笑着摆了摆了手,“还有,布局是一回事,具体的操作又是另一回事,要懂得变通的智慧,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关于留有余地一说,叶荣添曾有过颇为生动的比喻。这就好比开车,方向盘切勿打的太死,才能左右逢源,化险为夷。

“大哥,任鸿达那边,有什么动静?”叶荣峰抛出了内心的另一层疑问。

“暂时还没有。”叶荣添顿了顿,又说,“前几天,我刚和他见过面。可以肯定的是,他对新城开发这个大项目,非常感兴趣。不过,会如何出牌,我还琢磨不透。唯一有迹可循的是,任鸿达和味美优的接班人欧芳莉,以及神秘女富豪柳茗蕙,达成了三方合作。据说,要在香港组建一家商业投资公司,开拓东南亚市场。”

商场如牌局,发牌的是上天,而出牌的是自己。牌一旦发下来,大牌小牌就已注定,无论你抱怨也好,怒骂也罢,一切皆成定数。不过,定数中,又存有变数。没有人手里永远抓着大小王,也没有人手里永远没有花牌。

因此,春风得意说,不可以忘形。四面楚歌时,也不能悲观。

“大哥,任鸿达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我担心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喊着开拓东南亚市场,实际上,瞄准的还是新城开发这盘棋局。七年前,我们就差点吃过这方面的亏。”叶荣贵提醒道。

七年前,焦点也是奥体中心。当时,奥体中心的照明工程,公开对外招标。在李曙光的撮合下,叶荣添和任鸿两大巨头坐在了一起。李曙光希望铭德和鸿达光电合作,共同拿下这个大工程,各占50%。谁知,任鸿达却表态,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于是,叶荣添也就有了十足的把握,放松了警惕。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任鸿达居然阳奉阴违,表面上,高挂免战牌。暗地里,却展开了各路公关,筹划着把铭德踢出局。好在叶荣添人脉广,提前识破了他的阴谋。最终,在较量中,击败了任鸿达,独揽了整个工程。

“荣贵,你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想起此事,叶荣添依然历历在目,“不管他任鸿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按自己的套路出牌就是。未雨绸缪,动静结合。况且,新城开发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竞争对手之间的较量,如同战争。要有打持久战的耐心,也要有打游击的机动性。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这是三岁小孩的把戏。不但伤不了元气,还暴露了自己的短板,给对方留足了准备的时间。真正的商业竞争,一定要一击命中。如果没有决胜的把握,最好不要贸然动手。

“大哥,那有关香巴拉上市一事呢?”叶荣贵又问。

“这件事,等过上几天,咱们再议,我还在等一条重要信息。”叶荣添有意卖了个关子,“不管我们选择和谁合作,抱团是大势所趋。如今的生意场,已经过了单打独斗的年代。想要做大项目,必须要和别人结盟。这就好比二战,有轴心国,也有同盟国。但利益的天平,又是变动的。战时,美国和日本是敌人。战后,却成了盟友。这里面的学问,值得我们细细揣摩。”

按照往年的习俗,祭拜完老太太,一家人要吃个团圆饭。叶荣贵事先也订好了包厢,华盖山附近的皇家会所,主打滨阳特色菜。会所的老板叫宗仁明,欧中EMBA三班的学员,颇为低调的富豪。而且,这个宗仁明和李曙光,还沾亲带故。据说,是李曙光的远房表亲。李曙光本人,在会所,也持有股份。

平时,但凡有大客户来滨阳,皇家会所一向是首选地。其一,符合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标准。其二,会所实行严格的会员制,隐私性相对较高。其三,也算是捧李曙光的场。

家人团聚,本是难得之事。

但刚出松鹤陵园的门,鲁欣如却说,有重要事情处理,需先行离开。叶荣贵心中颇为不悦,碍于场面,也就没说什么。

吃中饭时,事不宜迟,叶荣虎便联系上了南存中。

“荣虎老弟,难得啊,今天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存中兄,我这两天回滨阳办点私事。我们滨阳籍的老战友,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吃饭喝酒太没劲了,这样,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什么好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南存中故弄玄虚道。

吃完中饭,叶荣贵打算去趟达瑞,过问一下郑弘盛借款一事。倘若能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以三千万借款为要挟,获取富可拆迁项目的股份。那么,就等于给铭德入主新城开发,增加了一份沉甸甸的筹码。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心中的如意算盘,居然被李曙光打乱了。

“辉友,虽说你是达瑞的大股东。但是,可别忘了,我和吕总,也各持有四分之一的股份。”

对于李辉友和郑弘盛私下交易一事,叶荣贵极为愤怒。更让他气愤的是,李辉友居然来了个先斩后奏。三千万的借款,已经打到郑弘盛的个人账户上。而且,利息还降到了三分半。但关于换取多少股份,李辉友却支支吾吾,说是过几天再做商议,这不是明摆着把主动权拱手送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简直就是头蠢驴。

“叶班长,我…我也是出于形势所迫。这两天,我听到圈子里的风声,据传言,郑弘盛和冯良宝来往密切。他冯良宝,可是嘉信的秘密股东。我听说,嘉信方面,愿意接受三分的利息。万一被嘉信揽去这笔大生意,我们的损失可就惨重了。三千万,三分半的利益,一个月可就是一百多万的收益,这不是个小数目。”

“辉友,做生意,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眼光要长远些。高瞻,才能远瞩。如果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放弃了将来的细水长流,只会是得不偿失。”

“叶班长,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可是将来会怎么样,变数太大,谁也说不清楚啊。”

“辉友,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许多时候,我们靠的是经验,赌的是概率。况且,民间借贷,本就是高风险行业。谁又能保证,郑弘盛会按期归还利息和本金呢。”

民间借贷,说白了,就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钱,是一切交易的源动力。彼此尔虞我诈,互相攻讦,却也战战兢兢。如果你不诈,不黑,那就趁早离开吧。这里没有弱者生存的地盘。

再往大了说,任何一个圈子都是如此,现实社会本就是钱权人斗争的墓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木已成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不过,转念一想,单凭李辉友的魄力,不可能擅作主张。莫非,这笔交易,得到了李曙光的默许。这就更说不通了,一向老谋深算的李曙光,此举的目的是什么。无利而不往,如果假设成立的话,他一定从中得到了什么。

叶荣贵的唐突到来,也在李辉友的意料之外。情急之下,在叶荣贵上门之前,他打了个电话,求助李曙光。而李曙光,依然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说是他马上会跟叶荣贵沟通,让他先应付着。

应付着,说的轻巧。在叶荣贵这种高手面前,稍微露点马脚,哪怕是表情上的不自然,都会被他捕捉到。好在他没在往下追问,只是说,找个时间,约上吕子善,好好的谈谈这件事情。并警告他,下不为例。

叶荣贵走后,李辉友总算是长出了口气。不自觉中,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要再往下编,难保会露馅。

他有些哆嗦的抽出烟,点上,稳定着情绪。大约过了五分钟,接到了南存中的来电。

“李总,晚上有空嘛?”

“南总,你有什么吩咐。”

“李总,你言重了。吩咐谈不上。晚上八点,老地方,我带个朋友过去。”

南存中口中的老地方,即李辉友在滨阳郊区经营的地下赌场。

“朋友!什么朋友!”李辉友的神经再次绷紧,警惕的问。

毕竟,经营地下赌场,是非法行为。因此,李辉友制定了一条规矩,决不允许身份不明者,踏入半步。

“李总,你放心,绝对是个信得过的朋友。而且,还是个亿万富豪。”南存中继续卖着关子。

“南总,那就晚上见。”

换做平时,一向好奇心极其的李辉友,一定会刨根到底。但此刻,却毫无兴趣。要是吕子善再上门兴师问罪,那又该如何处理。

无巧不成书,不出五分钟,吕子善的电话,鬼使神差的追了过来。

李辉友愣了许久,才哆嗦着接起,强装镇定地问:“子善,我正忙着呢,有事?”

“晚上一起去趟友CLUB吧,汪博谦做东。”

“子善,今天晚上不行,我要去郊区那边一趟,南存中说是要给我介绍一条大鱼。”

“那就不妨碍你磨刀霍霍向猪羊了。改天,改天再约。”末了,吕子善又说,“哦,对了,洁英还约了俞笑笑一起。既然你有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原本吕子善的来电,只是虚惊一场。但提到俞笑笑,又陷入了慌乱。上次在天阁,听霍洁英提及过,俞笑笑实习期结束,进入市电视台工作的意愿。李辉友本想托上欧中校友,市电视台前任台长朱忠军这层关系。让他出马,借用余威,帮俞笑笑物色个好岗位。但这几天一折腾,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必须尽快办,也算是给俞笑笑适当地补偿。要不然,她反咬一口,可就闯了大祸了。

紧接着,他的思绪,又回到叶荣贵的身上。不知道二叔到底会如何应对此事,高明如叶荣贵者,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的确,叶荣贵的古思特刚离开海城路,李曙光就向他摊牌了。

“老叶,这件事,也不能怪辉友,是我定的主意。”

“你定的。”叶荣贵调整了一下蓝牙,惊诧地问。

“没错,你想想看,郑弘盛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真来个阳奉阴违,把这块肥肉送到嘉信口中,我们的损失,将是惨重的。再者,具体的股份,我也已经和郑弘盛达成了口头协议。”

叶荣贵追问道:“多少?”

“十二个点,铭德占七个点,我占五个点。”

叶荣贵不由的一怔,差点闯了红灯。李曙光的潜台词,很明显,将吕子善排除在外。

李曙光一向看不惯吕子善,别人不知情,叶荣贵还是能感觉到的。归根到底,也是源于利益。一次酒后,李曙光曾向他提及过此事,但也只是只言片语,稍稍带过。据说,李曙光和省城卓越系的掌门人,也就是柳茗蕙的干爹陈必群,交情匪浅。而陈必群和道远国际的幕后掌控者,玲珑系的大老板张宏远,表面上称兄道弟。实则,暗中较着劲。在多个项目上,发生过摩擦和争斗。楚河汉界,阵营分明,于是乎,从某种意义上,吕子善也就成了他的敌人。

见他半晌没吭声,李曙光又说:“老叶,你想想看。就算是达瑞的名义去和郑弘盛交涉,我们所能争取到的拆迁项目的股份,也就十个点左右。更何况,民间借贷这个行业,早已进入白热化竞争。一个月一百多万,可不是小数目。当然,你是方案的策划者,股份自然也要多一些。”

“老李,这样一来,吕总那边可不好交待。毕竟,纸是包住不火的。”

“老叶,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你我二人都点头了,他吕子善再不愿意,也不可能和我们撕破脸皮吧。”说完,李曙光又暗示道,“况且,这种事,还是在小范围内解决比较好。真要捅到你大哥和道远国际的幕后老板张宏远那里,影响不好。毕竟,你大哥和张宏远,也是多年的老朋友。”

叶荣贵心想,李曙光啊李曙光,你也太狡猾了。你设了个圈套,不仅把吕子善装了进去,还让我被动着配合演戏,这不摆明让我和吕子善划清界线嘛。再往上,搞僵了大哥和张宏远的关系。你呀,还真能在利益的夹缝中,玩的风生水起,果然是只老狐狸。

利益的夹缝,一向是禁区,处在其间的人,最难的,就是游刃有余。这个圈子里,谁都不是傻子,你能想到的,别人同样能想到。因此,事情要做的到位,功夫要下的深,关系网要牢靠,缺一不可。任何时候,你都要明白,一个人永远不会无缘无故的成大事。能够登峰造极者,必定有过人之处。

用这番话形容李曙光,极为贴切。

哪些事,需要和叶荣贵交涉。又有哪些,需要和叶荣添沟通。其中的火候,他把握的极好。

“老李,这种事,我可不敢贪功。股份方面,我想,还是五五开吧。我六个点,你也六个点。至于吕子善那边,就交给你处理。”叶荣贵骑虎难下,只好作此回应。

刚才,李曙光所说的你七个点,我五个点,只是客套话罢了。同时,也是在试探叶荣贵的,等着接受顺水人情。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玩来玩去,一切尽在李曙光的掌控之中。

“老叶,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李曙光哈哈大笑了一声,又说,“老叶,还有件事情,欧中正打算推出总裁班和EDP课程,想必你也听说。我希望,你能动员铭德的中高层,一起来五号公馆学习学习,交流交流。”

“老李,下周一的中高层会议上,我会提提这件事情。不过,一切还是本着自愿的原则。”

“那好,我就先代表欧中,感谢你的大力支持。”

正巧,叶荣贵的手机“嘟嘟”了几声:“老李,我这边有电话进来。改天,咱们再聊。”

来电话的,是叶荣虎。说是正准备和叶荣峰去玲珑山高尔夫球场,挥上几杆,问他来不来。原本,叶荣贵也是个高尔夫发烧友。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心情全无,便拒绝了。

与此同时,叶荣添也接到了叶荣峰的电话。

叶荣添想了想,也做了回绝:“算了,荣峰,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去了。对了荣峰,你转告荣虎,让他今晚见了南存中,别光顾着喝酒叙旧情,务必要试试南存中的深浅。”

他本想提任鸿达的警告,警告叶荣峰和任婵娴暗中来往一事。但稍一琢磨,还是作罢。感情上的事,当事人的都控制不了,何况是外人。况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早已过了媒妁之约,父母之命的年代。

只是他没料到,此时,任婵娴就坐在叶荣峰的旁边,副驾驶座上。

从瑞士回滨阳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折腾的叶荣添筋疲力尽。他深吸了口气,打开奥迪A8上的收音机,倾听着《云水禅心》,调整着情绪。

这辆A8,跟了他近十年。哪怕是二弟叶荣贵的座驾,从奔驰S600换成古思特,叶荣添也没换车的打算。

车子,说白了,就是代步工具。

在外人看来,叶荣添是滨阳城的通天人物,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叶荣添自己却不这么看,作为一名商人,不管成功与否,做的是大生意还是小买卖,几乎每天都在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既要应付竞争对手,还要处理好内部的派系斗争。同时,还要兼顾讳莫如深的政商关系。你以为你布了局,别人却有局中局,套种套。随便哪步棋下错了,哪怕是下的力度出了问题。几十年的心血,都有可能毁于一旦,付诸东流。

累,真的是心累。

长久以往,叶荣添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想不通,或者绕不开弯时,就去集庆路上集庆寺走一遭,散散步,图个清静。人嘛,总归需要信仰,哪怕是心灵上的寄托,也是好的。

说来也怪,每次从集庆寺回来。有些问题,尤其是涉及到大方向上的问题,总是会迎刃而解。这也正常,方向出错时,停下脚步,本就是种进步。

想着,叶荣添调转方向,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

晚上七点,按照事先的约定,叶荣虎上了南存中的宝马760。

在所有的豪车中,南存中独爱宝马。究其原因,他属马,也算是潜意识里的偏好。

车子上了南四环,直奔郊区。

“存中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一向心急的叶荣虎又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约四十分钟后,宝马760到了郊区的一座废旧厂房前。叶荣虎颇为惊讶,门口竟然停着不少豪车。即便是宝马760,也只能算是中等档次。

“存中兄,我可是越发迷糊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南存中没回应,只是往废旧厂房的方向走去,叶荣虎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南存中抽出一张卡,通过身份验证,自动门缓缓打开。

叶荣虎顿时傻眼了,原来这个废旧厂房是别有洞天,分明是一个大型的赌场。百家乐,二十一点,六合彩,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种场面,叶荣虎只在两个地方见过,一是风靡一时,周润发主演的赌神系列。二是澳门。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每次赴香港出差,叶荣虎也会去澳门的各大赌场转转。不过,只是小试身手,玩玩运气,输赢也就几万块钱。

而南存中则不同,不仅好赌。而且,还喜欢豪赌。两年前的春节,滨阳籍的老战友,组织了一次港澳行。到了澳门,南存中和周永福就直奔美高梅金殿娱乐场。鏖战了一整夜,输掉了整整两百万,居然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存中兄,没想到,滨阳还有这种地方。”

南存中笑着反问道:“荣虎老弟,你以为呢!”

南存中显然是这里的老客,每个服务员见到他都点头哈腰的,一口一个南总。

在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的引导下,两个人上了二楼。整个二楼的布局,如同迷宫。要是没人带路,难保会迷失方向。绕了一大圈,足足有五分钟,服务员打开一扇暗门。暗门的后方,被隔成一个个包厢。

“荣虎老弟,这里是赌场的VIP包厢。身价评估过千万者,才有资格进入。当然,凭你手上持有的铭德集团五个点的股份,根本用不着评估。”

“存中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好赌。”

近两年,大陆的富豪们,赴澳门,甚至拉斯维金斯赌博,成了时髦。尤其是手握大量现金流的煤老板们,一掷千金,轰动赌城。据说,为此拉斯维加斯的各大赌场,还专门配备了中文向导。

“荣虎老弟,这样,我先带你去见一位朋友。”

说着,南存中轻车熟路地拐了个弯,脚步最终停留在一个办公室前,门虚掩着。透过门缝,里面坐着一个男人,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估摸着,也就四十岁不到。

“李总!”南存中推开门,轻咳了一声。

李辉友急忙起身:“南总,你来啦,这位是?”

“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战友,铭德集团成都分公司的总经理叶荣虎。”

叶荣虎,莫非眼前的,就是叶荣贵的三弟叶荣虎。想必,他就是南存中要给自己介绍的大人物。

南存中察觉到端倪:“也就是你们EMBA一班叶班长的弟弟。”

“原来是叶班长的弟弟,幸会幸会。”李辉友主动上前握住叶荣虎的手,紧接着,又是递烟,又是泡茶。

“荣虎老弟,这位就是这家赌场的大老板,达瑞担保公司的大股东李辉友。还有,李总还是滨阳四少之一。”

叶荣虎稍稍皱了皱眉,李辉友,这个名字,听起来怪耳熟的。达瑞担保,铭德不就是其中的股东之一嘛。那么,眼前的,应该就是大哥和二哥多年的老朋友,李曙光唯一的侄子李辉友。

“李总,荣虎老弟,按理说,你们早该认识。毕竟,叶家的老大老二和李院长私交甚笃。只是,荣虎老弟一直呆在成都。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想见面都难。”南存中的话,解开了叶荣虎心中地疑问。

“南总,你这么一说,排起辈分来,我可要比叶总晚一辈。”李辉友调侃道。

叶荣虎笑了笑:“李总,我虽是滨阳人,但正如存中兄刚才所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成都。对滨阳城,也不熟悉。而你,年纪轻轻,却能独当一面。真要论资排辈,你才是前辈。”

叶荣虎虽是个大老粗,却也是粗中有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深谙说话处事之道。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你们两个就不用互相吹捧了。”南存中叼着烟,走到电脑跟前问,“李总,今天的形势怎么样?”

“根据内幕消息,今天极有可能是猴或者是鸡!”

叶荣虎一听,大致了解了他们谈论的话题。所谓的猴和鸡,是赌博的一种形式,地下六合彩中的十二生肖。这种形式,在香港极为盛行,属于合法经营。据说,在大陆,设有多个地下非法点。各个点的负责人,通过特定的网上链接操作,聚拢资金,收取高额的佣金。

但凡是某个点的负责人,都具备黑白通吃的能耐。否则,根本无法正常经营。

不难判断,李辉友就是滨阳这个点的带头大哥。而南存中,一定是他的大客户。

“李总,内幕消息准确嘛。有好多次,我们可都是栽在内幕消息上。”南存中急切地问,眼里发着光。

“南总,毕竟是赌博嘛,哪有此次都准确的。要都准确,人家庄家不得赔死。”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南存中一副杀红了眼,走火入魔的表情,“有了,今天正好有荣虎老弟这个贵人在,我就买一百万的老虎。荣虎老弟,要不你也跟一百万,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存中兄,我就算了。”叶荣虎本想劝劝南存中,见李辉友在场,也就不好多说,“毕竟,我对十二生肖这种玩法,不是十分了解。”

“荣虎老弟,这你就是外行了。赌桌上,真正的赢家,都不是什么内行。这就好比,让经济学家去办公司,肯定亏的很惨。现在不都流行把专家,比喻成‘砖家’嘛。”

说完,南存中又觉得不妥,这不成了含沙射影,暗讽李曙光嘛。尽管,自己没这个意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李辉友将此事传到李曙光的耳中,麻烦可大可小。

于是,他急忙添了一句:“当然,请一些经济学家担任公司的幕僚团成员,扮演军师的角色,出谋划策,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比如李院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这些年,在他的指点下,不少企业,可都迎来了腾飞的局面。”

李辉友倒也没在意:“叶总,南总说的没错。就拿我来说,玩了十二生肖好多年了,还没摸出其中的规律来。不过,算总账,还是略有盈余的。但一些刚入门的新手,却赚了个满盆钵。”

叶荣虎心中暗想,规律,赌博唯一的规律,就是十赌九输。剩下来的一个,是庄家。而李辉友本人,就是这个地下赌场的大庄家,不赢才怪。

南存中把话题,又引上了另一个高度:“这种现象,放在商场上,也是普遍存在的。就拿眼下的新城开发来说,越是懂行的人,就越是小心谨慎,一个个处于观望状态,恨不得别人先摔几个跟头,做冤大头。殊不知,一旦错过了时机,等到别人把版图都分割好了。再想进入,可就晚了。”

“存中兄,这次回来。关于新城开发,以及城市快轨一事,我也略有耳闻。莫非,存中兄也想试试水。”

水到渠成,有了南存中无意间的铺垫,叶荣虎总算逮到机会,进入了正题。

“荣虎老弟,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发掘好项目,赚取高利润。此外,还需要从动物身上多学习学习。”

“动物身上!”叶荣虎不明就里地问。

“没错,鹰一般的眼睛,狗一般的嗅觉,狐狸一般的狡猾,猎豹一般的速度。”南存中稍作停顿,也隐约捕捉到了叶荣虎约他的用意,“在滨阳城的民营企业中,我们科通地产,虽算不上什么航空母舰级别的。但在地产界,还是排得上号的。新城建设,势必要开发楼盘,包括住宅区和商圈。荣虎老弟,天赐良机,你说我会放过嘛。”

“存中兄,你比喻的极为贴切。不过,这么大的蛋糕,强强联合是不二选择。作为商人,我个人觉得,我们最该学的动物,是狼,狼的抱团协作精神。前两年,有一本轰动一时的书,叫狼图腾。当时,我大哥特意团购了几千本,送给公司的每一个员工。”

“强强联合,荣虎老弟,怎么个联合法?”南存中反问道。

叶荣虎看了一眼李辉友,似乎在提醒南存中,有局外人在场,不方便。

“荣虎老弟,李总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叶荣虎犹豫片刻,才说道:“如果和铭德合作,共同进军新城开发,你怎么看!”

“荣虎老弟,我没听错吧,铭德集团可是滨阳城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居然会看上我们科通地产。”南存中极为惊讶,又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大哥二哥的意思。”

问了,才发现是多余的。没有叶荣添和叶荣贵的授意,叶荣虎不可能和自己来谈这档子事情。看来,叶氏家族已经暗中开始行动了。至于为何会拉拢自己,无非是瞄准了住宅和商业地产这两大板块。确切地说,铭德只是把科通作为跳板而已。

当然,只要这笔买卖合算,也未尝不可。毕竟,铭德有着充沛的现金流和雄厚的资源,倘若能搭上顺风车,自然是好事。无形中,又和叶氏家族拉近了距离。而且,商业地产的利润空间,也是蛮大的。

一笔买卖,要学会在数字上做减法,在资源上做加法。南存中笑了笑,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表态:“荣虎老弟,这我就想不通了,既然铭德对这块大蛋糕感兴趣,为什么不在集团旗下成立一家房产公司呢。凭铭德的实力,这并非难事。”

“存中兄,你有所不知,我大哥二哥,尤其是大哥,一向不喜欢把摊子铺的过大。否则,铭德早就上市了。”说完,叶荣虎又问,“存中兄,你不会对这桩生意不感兴趣吧?”

“荣虎老弟,我刚才已经说了,能和铭德这样的巨头,是我们科通的莫大荣幸。只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我也没底。”

“具体怎么合作,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谈。前提是,彼此有好感。有了兴趣,即便有分歧,也可以一一化解。”

生意场上的合作,如同婚姻。婚姻中,彼此没有好感,是可悲的。但光有好感,却是不够的。从有好感到结婚,需要许多实质性的问题。否则,就是海市蜃楼,即便是联姻,也注定是失败的。

见叶荣虎和南存中说的热闹,李辉友也见机插话道:“南总,叶总,既然是抱团,两位可不能落下我啊。”

“李总,有李院长在,谁也不敢落下你。”

李辉友正欲往下说,再次接到了吕子善的来电。手机那头回荡着刺耳的DJ音乐,想必吕子善和汪博谦,正在友CLUB,玩的正嗨。

“李总,你可真…真不够意思,我邀请了你这么多次,你居然都不来,也太…太不给我汪博谦面子了。”说话的,是汪博谦,语气含糊不清。显然,是喝高了。

“汪公子,实在抱歉,我手头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的确是抽不开时间。”

滨阳四少,三男一女。三位男的,汪博谦是唯一的富二代,纨绔子弟。因此,圈内圈外,都尊称他为“汪公子”。隐约地,也带点讽刺。

“李总,这…这我可就批评你了,你也太不懂得享受生活了。这样,周日晚上,我再在友CLUB设个局。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不来的话,咱们往后…往后就绝交。”

李辉友还没来得及反应,汪博谦已经把电话挂了。

事有轻重缓急,南存中虽好赌。但此次和铭德合作,关系到科通的未来,也就没心思再在赌场耗着,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李总,十二生肖这边,你帮忙盯着。有了结果,打个电话给我。我和荣虎老弟,就先回去了。”

二人刚走,李辉友就给李曙光打去电话,汇报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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