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殿里,颜子顾一身玄色金丝滚边直裾长袍靠在榻上,袖口袍边绣着金色的云纹,一条温润的玉带和洽的束在腰间,墨发用玄色锦带束起,即便无衮服帝冠,骨子里仍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霸气。
“主子。”一抹碧色的影子从窗口飘进来,跪在他面前,他一摆手“起来吧,说正事。”明雪站起来,但仍低着头,恭谨至极。“灵夫人有孕,陵王和灵夫人······很好。”这就是她今天非来不可的原因,云霖给她传信让她务必看好洛槿灵,她心思灵敏又怎会猜不出其中究竟来。
颜子顾身子一僵,猛地站起来,明雪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怒气和凉意,端的出了一身汗。“颜子湛,你欺我。”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历喝,如晴天炸雷一样,惊得明雪一个激灵差点又跪在地上。早知道她就应该报给云霖来传的。
“你下去吧,朕也该去陵王府看看她了。”颜子顾说完,明雪应了一声,就飘出了窗外,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明雪掏出帕子擦汗,刚刚差点吓死,不吓死也差点窒息,下次再也不自讨苦吃了。
陵王府的大厨房里,传出阵阵欢笑声,颜子顾站在厨房前开得千枝洁白的梨树下,出神的看着厨房内正在摊煎饼的洛槿灵,旁边的颜子湛给她打帮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厨房里的下人欢喜成一片。这种淡然,简单的欢喜,他曾经也有过,人胜节时,与蘋依一起摊煎饼,偷尝姐姐熬的七宝羹,而今,他为至尊帝王,却再也触不到这种简单的欢喜,心狠狠的抽疼,他呕心沥血,护着他的万千子民,让他们富足安康,欢喜无忧,可是,谁来给他欢喜无忧。
“皇上”有人在欢笑间抬起头,看见站在一树梨花下的唐子顾,白色的花瓣落在玄色描金滚边的长袍上,格外显眼。下人惶恐的跪在地上,其他人闻声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帝君,纷纷惊恐的下跪,颜子湛转身,愣了片刻,也单膝跪地行礼。厨房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整个厨房里唯一站着的人动了动嘴唇,她说“子顾。”,颜子顾伸出手,惊落了沾在他衣袖上的片片纯白花瓣,他说“蘋依,过来。”
屋内的人齐齐一惊,颜子湛撩住衣袍的手一抖,洛槿灵看着颜子顾,八年,英俊的少年郎蜕变成英明神武的帝王,剑眉星目间,添了稳重成熟,像一把被烈火淬炼好的宝剑,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洛槿灵一步步上前,伸手,莞尔一笑“子顾,你可是知道了我今日摊了煎饼,要来吃么?”
颜子顾看着她清丽的笑,微醺的春风似乎是吹到了心头,一点点化开数年的冰封。握着洛槿灵的手,颜子顾露出一丝笑容“是,来吃你摊的煎饼,我可是好多年没有过人胜节了。”说完扫一眼厨房里的众人“都平身罢,该做什么还当做什么,可别耽误了朕吃煎饼。”众人惶恐起身,各自散去开始忙碌,不敢向外看一眼。只有颜子湛走出来,冷笑一声“皇兄掐的可真准,大半年不曾踏足这陵王府,臣弟说今日皇兄怎么会驾临,原来皇兄是来吃灵儿摊的煎饼。”语罢将洛槿灵的手拉了回来,紧紧攥在自己手中,颜子顾淡淡的收回手。
“舅舅,你可真让我好找。”话音刚落,蓝色锦衣少年已蹿到颜子顾跟前,颜子顾抬手拍拍他的头,“怎像个猴子似的乱窜,再不听话,以后舅舅不带你出来玩了。”
少年吐吐舌头“我不是正在回廊里挂着的那只鸟儿,一回头就不见了你嘛。”洛槿灵呆呆的看着这个少年,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这张脸,像极了当年的沈宿云,长着一双像唐婼晗一样的眼睛,“子顾,他是?”
颜子顾将少年袍子上的梨花拂去“蘋依,他是望舒,大姐的孩子。”
“望舒。”那个她曾经抱在怀里逗弄的小小婴孩,唐府和沈家的唯一血脉,还在,洛槿灵看着沈望舒,红了眼眶。蓝衣少年警惕的退了一步,伸出的手颓然放下来,“望舒,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洛槿灵缓缓说,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蓝衣少年看她的眼神忽然一亮,“哈,你就是舅母。”舅舅曾和他说,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报过他,一个是舅舅,一个是舅母,舅舅说他和舅母走散了,舅舅一直在寻找舅母。洛槿灵袖子一紧,沈望舒过来拉了她衣袖“舅母,如今找到你,可真是太好了,舅舅定是很欢喜的。”
“沈望舒,她不是你舅母,你认错人了。”颜子湛伸手去推沈望舒,沈望舒哪里肯放手,紧紧抓着洛槿灵的袖子,“陵王爷,你休想哄我,这就是我舅母,舅母,你何时和我们回宫?”
洛槿灵一手被颜子湛拉着,一手被沈望舒拽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腰间一紧。颜子湛的手稳稳揽住她的腰“沈望舒,再说一遍,这是本王爷的夫人,不是你舅母。”
沈望舒拽着洛槿灵的手一松,眼看就要哭出来。谁知沈望舒一吸鼻子,张开双手抱住洛槿灵“别以为我是小孩我就抢不过你,舅母,你和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重华宫。”重华宫是历代皇后的行宫,沈望舒的意思不言而喻。
颜子湛的脸彻底黑了,皇兄也是谦谦君子,仪表堂堂的帝王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流氓侄子。颜子顾的眉心跳了跳,这小子说的对,等春年过了,他是该差人把重华宫修善打理一下,待新主入宫了。“望舒回来吧,惹怒了二弟还好,惹怒了你舅母就不好了,毕竟重华宫还空着。”
沈望舒一听放了手,瞪了颜子湛一眼,回到舅舅身边,一副你等着,我一定会把我舅母带回重华宫的样子。“陵王府的王妃还可以住进重华宫吗?臣弟怎么从未听说过。”颜子湛说话间搂紧了洛槿灵。
颜子顾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陵王府的王妃不可以住进重华宫,但皇弟听说过吗。朕的皇后,当住重华宫。”
“哎呀,七宝羹怕熬好了,煎饼也摊好了,我们去吃罢。”很久不说话的洛槿灵忽然开口,打破僵持的气氛。
“走吧,去吃灵儿熬的七宝羹。”颜子湛笑着说,却是对着洛槿灵,想了想又对站在对面的颜子顾说“皇兄,请吧,还有沈小公子,请。”
沈望舒哼了一声“我舅母熬的,又不是你做的,你请什么。”说完鼻孔朝天的绕过颜子湛,走在了前面,颜子湛的脸再度黑了下来,后面的颜子顾却轻轻地勾起嘴角,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