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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虫语(1-3)

我是一条小虫,名叫绮绮。

为人所厌弃的身份我早已深刻,却也淡漠得不再自怨自艾。

恨,也只能恨自然所造的这幅躯壳……

春色安宁,阳光和熙,微风柔暖——

这样的天气,对于一条正在长身体的小虫来说是多么美好。

我一路饮着沁甜的晨露从栖身的玫瑰蕊间循着光亮钻出。这片玫瑰园长势正好,风里溢满甜丝丝的玫香,让我心醉。

我的家族和许多其他虫家族都栖于此地。除却偶尔要躲避老园丁杀虫剂的喷洒,我们的生活还算安逸快活。

我叫绮绮,是家族里最小的女孩,有三个姐姐和两个哥哥。

我记得妈妈说过我们的俗名,叫做什么“毛毛虫”。

这是一种叫“人”的生物给我们取的名,我很不喜欢。有时有很漂亮的人族女孩在园中走,看到我便惊骇地尖叫,仿佛见了什么怪物——

她们是女孩,我也是女孩嘛......就算没有那么漂亮,我也不至于这么恐怖吧?

每想到这个,我就郁闷极了。

我与家中的兄姊并不是很亲密。

大姐依依素是冷漠不善言辞,与我也几乎毫无交际;二姐丝丝高傲而自视甚骄,早与一只甲壳虫另辟新家离开了爸爸妈妈;三哥皓皓淘气又酷爱恶作剧,有时确是着实令人生厌;四姐洛洛据说自出生生了一场大病后就有些发傻,整日只会呵呵笑;五哥佑佑醉心哲学,有一种诡异的深沉,让我有些微微然的害怕。

与我交情极好的却是另一毛虫家族的女孩子,叫做若若。

若若也是家中的幼女,不同的是她真切享受到了亲情的滋养。爸爸妈妈的溺爱,哥哥姐姐的迁就,这一切都让若若成长得有些肆无忌惮。在我心里,她是张扬的,又不失内敛;她是桀骜的,却也对我时常温润……

我很平凡,甚至至自卑,又傻又敏感。可若若待我极好,呵护我的神经兮兮,容忍我的小脾气。

“我比你大呀!”若若曾经这样解释她对我的好,可实际上她只比我大了两分钟,却仿佛比我成熟了两年似的那么迁和。

爸爸的性子简单而又粗暴,从不曾耐下性子听我的心声;妈妈倒是“制服”爸爸的良药,又性格绵糯温和,可惜她时常为家中温饱忙碌,实在是时间堪忧;而兄姊们,我已经说过,与我又缺少共同的语言……

因此,有若若这个朋友,我觉得是我一生的幸事。

我们平日里很是闲适——吮着玫瑰蕊心中浸满花蜜的雨露,漫步徘徊于翠色如翡的叶或枝茎上,享受风的轻柔与阳的和暖,与朋友们一起嬉闹……

朝霞如画迷幻,夕阳如诗华美。自然的一切景致我都爱到了极致,都是我所珍惜的无价的宝藏。

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我尚无法抵御寒风的冰冷,却已经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对自然的亲近。爸爸又去寻找率性离家不知所踪的二姐丝丝,妈妈忙于在一片枯败中觅些尚能下咽的草根作吃食,我独自蜷在床上,只呆呆看着哥哥姐姐玩儿些我无法参加的游戏,身边只有四姐姐洛洛陪着——可她又只会傻笑。

外面白茫茫一片,晶莹又渺远,纯净得让我眩晕。片刻犹疑后,我偷偷爬至屋外,小心翼翼的立于那白色之上——哦,轻轻地,软软的,细而柔的微触,有清清凉的冰感。

呼吸间溢满甜腻的气息,美妙无比。天地被白色覆满,枯败的玫枝也被点缀得娇娆妩媚,再不是一派萧条之感。

我快乐地流连于这户外,直至一个寒噤席卷全身,方才意识到该回家去享受我尚还娇弱的身体不可或缺的温暖。一个回头,却只是僵在了原地。

我的足底已深深扎入了那白色的物质之中,任是如何努力也无法移步分毫。

太过的迷醉与依恋,竟让我与这白色的精灵融为一体。

……

再次恢复知觉已是夜间,在温暖的家的气息包裹下,我迷糊着睁开双眼。是妈妈的泪水、爸爸的愁容和哥哥姐姐茫然的神色。

见我醒来,妈妈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声哭泣了起来,而爸爸身体明显一松,却又很快阴沉着脸,高高扬起了他的前触足——

那是一个疼痛的夜晚……

长大了些再听家人回忆,方知那日爸爸疲倦奔波了一日找到了二姐,却见她挽着那只甲壳虫神色决然,最终还是选择绝尘而去与家族脱节。

原本就是伤心愤怒的爸爸回家,又见门口卧着他那已是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儿,又怎会不尽数爆发那所有的压抑?

自此,爸爸身体落下病痛,一日日羸弱下去。

对此,我愧疚至今。

然而,爸爸如此拙于表达内心情感,焉知他与二姐之间存在着多少可以避免的争执与误会......

待足以抵御自然的考验,我便更常常不归家。与若若一起,春雨后享受清新,夏日星空下轻轻私语,又爬过秋季里飘落下的脆响的玫叶,再重温冬天里那飘扬的雪花。

这般下去倒也够安宁快乐。

可惜生活如戏,总是不满足于毫无波澜……

其实我向来是很容易满足的——一个悠闲的午后,一缕温和的阳光,一滴由粗心的蜜蜂遗落的蜜汁,都足以让我欢呼雀跃,开心很久——

没心没肺似的。

若若便常因为这笑我傻气。

但这笑中饱含浓浓的温情与疼惜。若若素爱与我这般拌嘴,沉醉在别样的幸福里彼此依存。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主动打破这种幸福。

曾经的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我半倚在蕊间,眯眼小憩。

阳光温柔得正好,漫步踏射在玫枝、玫叶与玫蕊间,金灿灿一片。

在那金色下面,一只陌生的毛虫沐浴金光站在我家门口,浓妆入眼,艳过阳光。

我却仿佛体味到空气中流淌着汹涌巨大的无措与悲伤。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我分明看见她脸上扬着倨傲的笑容,正挥动着前触足唤我下去。好奇最终战胜恐惧,只略一迟疑,我已出现在她面前。

从她的瞳孔中,我看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畏缩的模糊的碎影。那只毛虫伸出前触足要拉我,唬得我一惊,不由自主的跳了开来。

她讪讪收手,却有着止不住的失望与疼痛,偏又装出一副强大的姿态,强扯着一个嘲笑的姿容:“绮绮还是这样一副小丫头的样子……怎么,二姐竟老成这样,让你都不敢认么?”

只是这话中的苦涩,让我一时辨不清她到底是在嘲笑我,亦或是她自己。

“二…二姐?”我定定地盯住她,这已从我记忆中淡出的一位至亲。空气中弥漫着亲情的淡漠与疏离,可那毕竟是血的连系啊。

何况,面前的二姐,憔悴支离得让我痛惜。

“二姐,很久…很久没见了。”最终,我怯怯开口打破沉默。二姐眉毛一挑,幽幽吐口气:“离开的时候,你还小的很呢,自然很久了……”

我惊讶于二姐语气中的感慨——那感觉竟像是她在怀恋逝去的曾经。可是我依然记得爸爸的愤怒,他曾说二姐冰冷而没有感情。

在猛然想起爸爸交流能力的匮乏与二姐习惯性的骄傲,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了解释。正欲向二姐表露爸爸隐藏在严厉下的关怀来为他们之间破裂的关系粘合,却恍然发觉她在阳光下那也显得孤苦无依的身影,不堪重负的纤弱,那么脆弱、那么感怀、那么神伤。

话出口便转了个弯:“二姐,你不幸福么?”简直就是脱口问道。

二姐愣愣的看向我,眼角分明有晶莹闪动:“我从来以为我的自信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我以为我是为了幸福离开家的,我以为阿穆是值得我的牺牲的,我以为阿穆是像我爱着他一样地爱着我的。可是绮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以为他只是夜夜笙歌,可从没想过他会寻花问柳……绮绮,你…你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心碎么…”

阿穆便是那只甲壳虫,我听说过的。不知不觉间,二姐已对我放下设防,露出她本性中温软的一面——也许是因为她亟待找个依靠倾吐心中的苦闷与哀痛吧。

但我并不解她的话语:“既然他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姐姐?”

二姐凄凄一笑,又伸出她的触足来,这一次我没有闪躲。咝~触觉冰凉:“你还太小了啊,绮绮……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她眼中的哀伤让我不忍直视,但依然理直气壮地去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我当然知道!我爱爸爸、爱妈妈,嗯…我也爱若若,爱太阳、爱星星……”

二姐扬手打断了我的如数家珍,笑容醇和甘美,带了宠溺与纵容:“绮绮还小呢,自然还不懂……我说的爱啊,不是什么友情亲情,更不是敬畏与崇敬。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又酸楚,又甜蜜,却又苦涩,各种味道掺杂调和,会一直深深扎根在你的心底……”

我茫然的看向姐姐。

二姐轻笑摇头:“你会懂得。总有一天,你会饱尝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恋,但是,姐姐祝愿你永远不会爱的疲惫,直至卑微……”

依然是似懂非懂,但我心疼于二姐身上浓浓的忧伤:“二姐,要不,你回家来吧……爸爸他…”

“不可能的,”她决绝地摇头,“有些东西既然已经破碎,就永远不可能再复原。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爸爸做一个好女儿。更何况,我不能离开阿穆,我爱他啊……”终是无声的恸泣。

我正欲再说,却听得身后一声怒吼:“你来这干什么?!”

惊惶向后望去,是铁青着脸的爸爸,和眼中含泪张口似言的妈妈。

再回过头去,却看见二姐脸上的柔软与温润迅速再度冰封,眸中也重新染上冰冷:“我路过竟也碍事了么?我都不知道这天地方寸都成了你家的地盘!爸爸,您管的也未免太宽了些……”

爸爸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愈加难看。妈妈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丝丝,你…你好么?”

“我,我好得很。妈妈,您不用担心。”二姐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她往昔的骄傲。随即,她转身欲走,最后看了我一眼,眸色温和。

我真的难以评判,这么多年间的恩怨泾渭,究竟孰是孰非……

怕爸爸迁怒于我,那天剩下的时间,妈妈做什么都要带上我。

傍晚的准备晚餐时分,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妈妈:“妈妈,幸福是什么?”

“幸福啊,”妈妈依旧忙着手中的活计,“首先吃的饱饱的让胃里妥帖暖和。然后还要保证充足的睡眠让你快快长大,还要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还要……”

这完全与妈妈平日里训诫我们遵循的生活准则一样!我急急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带着不耐烦:“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啦妈妈!”

“那是什么啊?”妈妈终于开始重视我的问题,她停下手中的忙碌讶然看向我,“绮绮到底想知道什么?”

“嗯,妈妈告诉我,爱是什么?”

妈妈眼里的吃惊更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还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与不安:“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妈妈微红了脸,“好吧…嗯…就像爸爸爱你,妈妈爱你,你也爱爸爸妈妈,对吧?”

我静静地思索一会儿,再次反驳:“不是啊,妈妈,我说的爱是酸的…是…呃...也许,就像你对爸爸的爱么?”

妈妈没有再回答我,她只是在原地惊愕地盯着我。这一次,我肯定我从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不安。片刻后,她眸色忧虑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随后,便是一直沉默。

那天的晚饭的时候,妈妈一直伏在爸爸耳边偷偷说着什么,又时不时地瞟向我。

爸爸的脸色随着妈妈的私语愈来愈阴沉,家中的空气也沉闷得窒息。晚饭过后,哥哥姐姐们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爸爸的视线。

我却被爸爸叫住了,声音威严:“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谁?”我有些莫名其妙,“二姐么?”

可怕的沉寂,却也是默认。

“什么都没说啊!”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向爸爸妈妈说实话。

“那你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爸爸的耐心永远维持不久,只这几句,他又有些怒吼的前兆。

“我...”

“以后不许再和她接触!”爸爸双目赤红,声音粗暴起来,“不然,你也给我滚出这里!”话到最后,已接近咆哮。

我不自主地后退一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妈妈许是不忍,“你吓着绮绮了。绮绮一定会听话的,对不对?”只是她的目光中,没有熟悉的那种安抚我的温柔如水,反而更似强颜欢笑,满是担忧,以及一种恐惧失去的痛楚。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家的,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回答妈妈。唯一的记忆,只余耳边尚回荡着的爸爸的吼叫。

爸爸妈妈都变得好陌生,我的心隐隐的有些冷。

(——我哪里知道,他们是为不甘世俗的二姐警惕着,唯恐我也步上她的曾经为了一个“情”字全然不顾。

——所以爸爸才用巨大的狂躁遮盖心中的不安,所以妈妈才有掩饰不住的紧张与哀痛。)

就在我满心不解之时,我看见若若在紫玫瑰茎旁散步,正无聊得可以。她见我出现欢呼一声疾奔而来,一时间很是欢喜。

“绮绮,去探险吧!最新开放的那株黄玫瑰的蕊心还没有谁到过呢!”她殷切地提议,我却默默无语。

“怎么了?你脸色好差。”若若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我顿一顿,“若若,你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爱么?”

“啊?”若若很惊诧,“幸福?爱?这怎么是用语言就能说清的呢?爱,很微妙的,无法描述呀。至于幸福…不如我们去玩儿好了!这样你一定会感到幸福了。”

“不,若若,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去探险了。我只想回家去自己想一想,再见……”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忽略了若若的黯然离开。

记忆里,那是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却并非一切的终结,而仅仅是一个开端……

此后我再没见过二姐,但她的话,我记了一生。

我越来越喜欢独自静默在安静的一隅,一整天发呆。

不知不觉间,我与若若渐渐疏远。

“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就为了那些无聊的问题?若若有次这样问我,带着不解。

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吧!你永远不要理我好了!”若若赌气地发狠道,随即转身离开,带着决绝与忧伤。

我没有去追她。我没有办法向她解释我心中的困惑。

对不起,若若。原谅我……

自此,我更便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了。

在专注于自己的心绪中时,常常无觉肉体会行至哪里。

一个完美的下午,我本该与若若一起在玫瑰蕊心间嬉戏——或许我们已成了到达刚绽放的那株黄玫瑰蕊心的第一队“探险家”,但因为我的愚蠢,生生截断了那种充实的快乐与幸福。

可惜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曾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姑且享受着这我本渴望着的静谧吧——有些寂寞,又淡淡的空虚,我却甘之如饴。不自觉的,已至平时少有涉足的玫瑰园中心。这里的游人太多,又居住了大量不属于毛虫种族的其他昆虫,充满诱惑却又危险,是爸爸妈妈禁止我到的地方。

我突然振奋起来——也许这里我可以找到二姐呢!那么,我这数日的困惑,全都可以向她问个清楚明白。

一种轻松感升腾起,我更加快了向那中心地前进的步伐。

我没有找到二姐。

但我遇到了我命中的劫数。

在一株并不太高的粉玫瑰茎旁,我喘着粗气休息。

根茎处微微地颤动,随后,扑簌簌的微末小粒轻落在我的鼻尖上——甜丝丝,又香喷喷的。

是花粉吧?我仰头看去,恰是逆光的迷蒙,而那光晕的源头所笼缀的,是一圈炫彩的光环,缤纷又美丽。

那是蝴蝶!是玫瑰园中心才会出现的最美的种族!是空中的精灵!

我第一次这样近地看着一只蝴蝶。带着好奇望着这仿若传说中的充斥着赞誉的生物——果然是这样漂亮的一个种族。他的双翼迷幻华美,浑然天成的花纹在光下晕染开五彩的轻盈与晶莹,轻轻挥动间扇出细碎的风,又洒下点点香甜的花粉;静止时依然曼妙,那骄人的光华收敛起,余下回味在风中遗想,淡淡的安宁弥漫,多些一触即碎的忧伤,像水晶样透明,迷醉不已……

此刻,他正迎风轻舞——即使是简单地飞翔,仍是不可比拟的美好。阳光模糊了一切的背景,他在我的眼中渐渐清晰,却又时不时的渺远,隐在那粉玫瑰后不见。他的翼尖扬起花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缀得他的双翼闪亮,更添炫丽。

我看的痴了,待回过神来,他已在粉玫瑰的花瓣上休憩,用露水净面。许是累了,他不再挥动双翼,而是将它们紧紧贴合,静而不语。风微微吹动着,他在风中紧抓着花瓣轻摇,像一张脆弱的纸片。

但斑斓的颜色,仍让这“纸片”璀璨的高贵。

正呆立着,却见他的目光偏移过来。我的心疾速得似要跳出,一时间只知闪躲,一溜烟藏进了玫瑰丛中。

偷偷打量着他莫名不知所以的眼神,见一只蝴蝶飞来:“飞羽,走吧。”

他应声收起探寻的目光,展翼飞起随那只蝴蝶而去,姣美而矫健。

飞羽……这般高洁的名字啊。我喃喃念着,脸烫得似要烧起来一般,心底有着莫名的把握不住的失落。

第一次,我体会到忧伤的滋味,又掺杂了酸涩的微妙……

那禁地成了我的圣地,为了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他极爱那株粉玫瑰,每一次,我都能看见他围着那花儿或起舞,或休憩,而且必会用那蕊间的清露洗净污尘。时而的,也会有些其他的蝴蝶围绕着他——那都是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有着夺目的双翼。脂粉簌簌,隐没了他的身影,我再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了,他是这么美,怎么会有只属于我的时刻呢?必然总是这么万众瞩目的了。

对比起自己毛剌剌的绿色皮肤,自惭形秽都说不出口。

在那些色彩的竞相中,我早已成了透明,哪里还有什么“自形”呢。

我黯然垂头离开,缩在角落里独自灰暗。

第一次,我体会到了丑陋的苦楚,酸涩更深……

一次见他失足跌下,跌至茎旁湿润的污泥。

惊惶中,我急欲奔出扶起他,却见一个灵巧的翻身,他已安然无恙地再度飞起,只边缘勾起微点污秽。

那恰是一个清晨,他身边尚还没聚拢起那些比花还娇艳的蝴蝶女孩子。飞至那蕊心间用露水洗濯他的狼狈,只片刻,便已焕然一新。翼上的色彩由水珠折映,使他更显夺目。

我更是悻悻然,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开始直视从不愿面对的事实——对于我而言,他太过遥远,远到即使他跌落尘中狼狈,仍然是我难以企及的高贵。天生的造就他的一切,给他的最低限依然高于我的最高限,就好像彩虹之于萤火——

再美的萤火,也抵不上彩虹的微光。

我和他,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第一次,我体会到卑微的感觉,卑微得那么彻底,不可言说的压抑。

我想,我是爱上了飞羽。

想起二姐所说过的,一一印证——见他身边女孩不止时殷切的酸涩,不敢向他表露心迹的苦楚,在角落里偷偷享受他点点滴滴时光的甜蜜......这一一地对应,点滴地调和,复杂地掺渗,决定了我的喜乐伤悲,是我的一切痛苦的根源。

是冰与火的历练,煎熬在苦楚中挣扎。为他的快乐而伤悲,为他的伤悲而更伤悲。这是我的宿命。

注定了没有结果。

带着更深的痛苦与迷惑,我不期然地想起了若若昔日的关怀与陪伴。

我说过若若待我极好。她的样子,似乎我们从来不曾有过嫌隙横亘于那些逝去的时光。

她惊喜于我的回归,却不知我的心已被爱恋推至更遥远的彼岸。

那日我带她去看飞羽,他如往昔一样光彩耀眼。

待他随他的同族飞去,若若久久无言,眸色肃穆:“你爱上他了对吧,绮绮?”

我沉沉地点头——只这不多时,我已陷入对他的思念。

“不可以!绮绮,你疯了么?!你疯了么?!”若若摇晃我的身体试图让我清醒,“他是蝴蝶!你呢?你怎么能爱他?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彼时的我已经失去理智,听不出她话中饱含的心疼与呵护:“你懂什么!我凭什么不能爱他?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若若善意的直白把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一举击碎,突如其来的自卑沉重得黑暗,几乎把我压抑得崩溃。

我转头便走。若若惊愕而受伤的眼神灼得我后背发痛,我的心碎裂成一片片,却依然维系着那愚蠢的骄傲,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真的破碎了,再也挽不回。

但若若的话提醒了我——至少,我该设法缩短他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期待着能够拥有双翼的自己,哪怕不出众,但依然算是亭亭玉立地在他面前,微笑的说一声嗨。

那时,也许我才有足够的勇气成为围绕他身边的一员,而再不仅仅满足于在一派明媚中孤独,只能享有他的万众瞩目投射在我眸底寂寞的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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