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从来不缺可以耕种的土地,缺的只是会耕种的人。!张鸣九
东三省,因其独特的气候条件受到大自然的青睐,而坐拥一百零二万平方公里的黑土地,占全球黑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二十四点八。这种性状好、肥力高,非常适合作物生长的土地,在全世界仅有三块,均成为所在国家重要的农产品生产基地。
“老大哥,开了春,日子可就好过多了。”看着已经开化的山间泉水,和脚下露出的黑色的泥沙,张鸣九笑着对王进宝说,脸上满是解脱的幸福。
见他那副表情,王进宝也不禁笑了笑,道:“可不是嘛,这北方的地好啊。瞧瞧,你瞧瞧这土,种粮食肯定年年都得丰收啊。”
“种地这种事情,还是你们山东人更在行。”
“是吗?我看栓子那小子,也是个好把式啊。”王进宝说着,冲张鸣九挤挤眼睛,“怎么?心疼你外甥了?舍不得叫他干活?”
“我心疼?”张鸣九哼了一声,回手指了指身后房门紧闭的屋子,道,“笑话,那是你女婿,你要是不想早点儿抱外孙子,你就让他往死里干呐。”
“呦呦呦,就像你不想抱孙子似的!”
王进宝自以为棋高一着,得意洋洋的抱臂看着张鸣九,脸上满是嘲讽之色。不想张鸣九丝毫不理会他的情绪,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我急什么?我连媳妇都没娶呢,哪能这么早就惦记孙子?我才十岁啊,大叔…”
最后那一声拉长了音的“大叔”差点儿把王进宝气个好歹。若不是张鸣九提醒,他还真的差点儿忘了这个小亲家才刚满十岁。人家的人生还长着呢,自己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家伙跟人家比得了吗?
一切磨牙斗嘴、鸡零狗碎的东西都不过是人生的小小调剂而已,张鸣九和王进宝还有大事情要做。
开春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不仅仅是种庄稼的好时候,也是各种猛兽活泛起来的噩梦季节。
选种子,开耕地,播种,除草,洒水,施肥…这些都是王进宝和他那五家兄弟的事情。至于张鸣九,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他养的那只金雕一起,保卫这个集体的劳动果实。
“老舅,我帮您。”
看见张鸣九一个人在他们居住的破庙附近观察地形、设置陷阱,马鹏飞赶忙挽起袖子上前帮忙,却被张鸣九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开。
“闪开,闪开,别添乱。”张鸣九一边挖坑,一边不耐烦的斥骂道,“赶紧滚回屋里,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分工懂不懂?不懂…不懂就让樱桃好好教教你。哎呦,闪开!你这笨手笨脚的,不够添乱的呢!”
马鹏飞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金雕“嘎!嘎!”的叫声传到他的耳中,也成了刺耳的嘲讽。沉重的铁锹、搞头,把张鸣九的双手磨得满是血泡,看着他每挥一下工具,都疼得直咧嘴,冷汗顺着脑袋躺下来,不一会儿就浸湿了身上的衣裤,马鹏飞心里不禁阵阵的刺痛。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马鹏飞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老舅…”
“嘿,你怎么还不走啊?”张鸣九停下手中的活,随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快走,快走,别戳在这儿烦人!待会儿我要是再看见你,你看我不把踹到坑里去!”
张鸣九出言吓唬他,却没想到这憨货犟脾气上来,说什么都不肯走。就站在坑边,一个劲儿的求张鸣九把手里的活儿让给他,“老舅,还是我来吧。干体力活,还是我更在行,您在一边儿看着就是了…”
“我就不!”张鸣九也让他弄烦了,眼睛一瞪,索性忙活着手下的活儿,不再理他。
在张鸣九这儿自讨没趣的马鹏飞又转悠到了王进宝身边,“爹,我帮您吧。”
“去,去,去,离我远点儿。”王进宝的反应比张鸣九还要更强烈些,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铛,“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别烦我!”
马鹏飞在破庙的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在张鸣九和王进宝的*威之下,没有一个人肯让他搭手帮忙。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却依旧不能休息。一间破庙,六家三十多口人合住实在是太过拥挤了,还要利用晚饭后的时间,修葺扩建。
张鸣九等人居住的这间破庙离山脚其实并不算远,算下来总共只有六里路。在张鸣九和王进宝二人的带领下,到光绪二十三年六月,这小小的破庙已经被扩建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小型村落。
从山脚到破庙,每隔一里地住一户人家,自下而上,分别是金大钟金家、田文富田家、唐致和唐家、黄岐黄家、良满仓良家。这便是几十年后,医巫闾山南麓额穆寨乡下辖的金家坡、田家坡、唐家坡、黄家坡和良家坡的来历。
马鹏飞娶了王进宝的闺女,他舅甥二人与王进宝父女自然算是一家。按照大伙的意思,没有张鸣九,就没有大伙如今红红火火的日子,他们四个人居住的这间庙自然要叫张家庙。就连大伙一起盖得这寨子,也该取名叫张家寨才对。
张鸣九却不以为然。这结户成寨,共同劳作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没错,可并不是少了他就没人想得出来。何况,建造寨子,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出什么力,这庙的名字还可以将就,寨子的名字就将就不得了。
在张鸣九的坚持下,这寨子最终被命名为额穆寨。
额穆,满语为一。以额穆为名,寓意着这六户人家亲如一家。同时也提醒众人,这寨子不是哪一家自己建得起来的,不是谁的一家天下。
这一年,七月十四,王进宝如愿以偿的抱上了外孙子。七斤四两的大胖小子,把王进宝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儿嚷嚷着要给他取个好名字。
马鹏飞却丝毫不给这个老泰山面子,“您取什么名字?您就是把名字取出花来,这孩子也不姓王啊。”
“你懂什么!这名字,我不取谁取?谁比我有资格?”王进宝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还明显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坐在门槛上乘凉的张鸣九。
在王进宝的影响下,张鸣九最近也好上了旱烟这一口。
北方地区抽旱烟的人本来就多,与别处不同的是,在北方,抽旱烟可不论男女老少。别说大姑娘叼烟袋不是什么奇观,很多地方就连七八岁的小女孩也会抽旱烟,张鸣九好上这一口便也算不得稀奇了。
铜锅子,乌木杆儿,玉质的烟嘴儿,加在一块儿也只有一扎多那么一丁点儿,算是最小号的烟袋。不管抽不抽,整天价儿的叼在嘴里,对这烟袋锅子的宠爱,甚至已经隐隐有超过他那只金雕的势头。
王进宝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过马鹏飞的眼睛,“爹,您甭瞧我老舅。这些小事儿,我老舅从来不掺和。您就是求着他取名字,他都不一定理您。”
一句话把王进宝说得脸上发烧,不自然的哼哼两句,进屋看他的外孙子去了。
看着王进宝的身影消失在闭紧的房门后面,马鹏飞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儿,凑到张鸣九身边。
“哎,离我远点儿。”张鸣九把身子往一边闪了闪,道,“咱说好啊,我从小不爱读书,认识得那两个半字儿,实在有限得很。取名字,我不会,你别烦我。”
“老舅,您不会,那我也不会啊,这孩子总不能没名儿吧?”
张鸣九朝里屋努了努嘴,“你老泰山可是争着抢着给孩子取名儿呢,你怎么不找他去啊?”
“我不愿意听他的。”马鹏飞蹲在张鸣九身边,手抄在袖子里,脑袋一埋,嘟着嘴,固执道,“他说话太冲,还句句捎带着您,我听不惯。”
“呦呦呦,瞧你那德行!”张鸣九手里的烟袋在马鹏飞脑袋上敲了一下,“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还说不得了?”
“我…我不是…”
马鹏飞再解释下去,张鸣九也不肯听了。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制的长命锁丢给马鹏飞,然后便起身到林子里溜他的鹰去了,留下愁眉苦脸的马鹏飞蹲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