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六小姐在于姨娘眼里,是个清高的爱装样的二货,喜爱读诗歌文章,言语间动辄贤人圣人,却其实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是个十足十的二货。
清高的爱装样的二货,脸皮能有多厚?
所以她甩手出来了,装什么人,就得什么样,情感得投入,言行举止都得像。二货能受得了于姨娘那撕心裂肺的哭么?自然不能。
因为二货尽管很二,但归根结底,在某一方面,还是个傻善良。又傻又善良的人怎么能又怎么会逼人还债?又傻又善良的人是被各种规矩捆绑,是没有那个勇气和能力去要债的,是只能不断地让人欠债,直到自己再也没有“被欠债”的价值。
她现在还是清高二货,那么她就不能随便改变自己的举止,如果改变,那么就会引起一大堆麻烦呢。这麻烦可比当清高二货的麻烦难处理多了。
她刚刚重生还没到两天,不急。
顾青摇摇头。这于姨娘越来越像个姨娘啦,格调越来越低、气性越来越狭隘,见识越来越短浅,学得关于世家宗妇的那套东西全还给了于阁老替她请的皇宫出来的老嬷嬷了,而且,人到中年,还越活越回去了。
可如果于姨娘不是这样的话,她顾青也不会动她的心思。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顾青吩咐长顺回去后,便带着司棋去了后花园。
长顺自然会和顾重山说起她们在碧漪院的经历,但长顺又没有进到正屋,只在院子里站着等,那么自然是侍书告诉他什么,他就得怎么和顾重山说。
侍书自然知道该怎么和长顺说。
现在她还是顾青的大丫环,还是个忠心的,还没有起心思背叛,当然,也还没有背叛的机会,也没有人付给她巨大的背叛的诱惑,当然只能靠着顾青,顾青出息了,她才有前程。
侍书当然也知道六小姐和顾重山的关系。何况,刚刚在路上,六小姐还在小声地叹息四小姐总是插在她和亲哥哥顾重山之间,四小姐又有于姨娘撑腰,四小姐欺负她,她又能怎样?四小姐有了于姨娘撑腰,怎么还要来和自己抢亲哥哥顾重山?四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太打人脸了。
六小姐那烦恼不已的小模样,让侍书刚刚很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能力替主子分忧。
侍书对长顺道:“你也不要多说别的,说多了,六少爷少不得不信。你就说你跟着六小姐到了碧漪院,六小姐就在院子里呆着,都不敢进正屋的门。好一会儿后,六小姐才进了正屋,然后,你看见李嬷嬷从外面回来,进了东厢,你站到东厢的廊檐下,听到李嬷嬷高声说了句:这六小姐怎么如此穷酸,咱们四小姐砸了六小姐整个院子,竟然才这么点银子。这句话,是司棋姐姐听到的,你直接转告,这又不是假的,你务必原话说出才好。再后来,又有老夫人的丫环过来,赏了碗燕窝粥给于姨娘。然后,你就不用再说别的,如果六少爷继续问,你就让他过来问我和司棋姐姐。”
长顺点点头,也没有多一句话,便去了。
顾青站在转角隐蔽处,认真地观察长顺,见他点头答应,也没有多叫一声侍书姐姐,低眉垂眼,也不多说一句话,倒是颇为满意。如果是那心语此时在长顺的位置,少不得要叫好几声侍书姐姐,又是要好处,又是装乖觉。即使侍书比他小,他那声姐姐也是叫得顺溜之极。
顾青摇摇头,叹一声,自己前世前半生,真是太二了。心语在她心中,就是“奴才”二字,如果要加修饰语,那就是“笑得忠厚的奴才”,但这样看人,不过是把心语当成个符号,再看看,其实永宁侯府所有奴才在她心中也只是个符号。一个符号在她心中能有什么重量,自然是半点没有,所以后来,有段时间,她处处为人所制,也真是怪不了别人。
司棋这两天,觉得顾青与前几日不同,但顾青是往好的懂事的方面发展,司棋也就懒怠说。此时,她见顾青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又是眼神放空,望向不知哪里,便又担心起来。
“六小姐,那长顺是否有问题?”
长顺刚刚过了第一关,能有什么问题?顾青想到自己刚刚叹息过几声,原来是这个引起了司棋的注意。
“我看长顺比心语老实。”顾青看向司棋。
心语平时来拂翠院,最讨好的就是司棋。
谁知司棋道:“心语——六小姐,心语是个嘴甜的,可是。”
司棋仔细看顾青的脸色。
顾青灼灼地回看她。
司棋将心一横,“六小姐,心语总是和人说六少爷,嘴太多了,偏六少爷喜欢他。”
心语是父亲顾远经给顾重山的。心语的父亲是顾远经的长随李二牛。
司棋现在的确很忠心。
应该说,现在,她的丫环都还是忠心的。
因为她顾青还不到十二岁,还未及笄,自然是还未说亲,也就没有挡人家的路,即使她站在那路上,她也还没有任何抗争的力量,也就没有被背叛的价值。
“什么嘴甜,其实是嘴贱,总是议论主子,就是个刁滑的,而且,心语这个名字也不好听,六哥也是被蒙蔽了,我得找时间和六哥说说。”顾青认真地道。
有时候,必须清楚明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被人猜来猜去,猜错了。
司棋抓紧手里的纸和袋子,这六小姐果然是真的关心起六少爷来了,她心中不由得欢喜。金陵许老太太可是叮嘱过她,一定要让六小姐和六少爷亲密起来,亲兄妹一定不要让人弄得疏远了。
侍书嘱咐完长顺,便回了拂翠院,拿起小丫头整理过的篮子,篮子里是被损坏的兰花。
这些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而且,越闻就越浓。
侍书提着篮子,闻着这清香,心中一片可惜,同时又有些好奇,六小姐让她拿这些活不了了的兰花干嘛?
旁边的小丫头碧荷,拿着花锄,跟在旁边,心情沉重。刚刚她被派出去拿花锄,可是绕了半个府第,许多人都看到她拿个花锄,有鄙夷的眼神,有怜悯的眼神,还有人到她面前,明里暗里奚落她不被主子重视,是个没出息的。
侍书带着碧荷经过二小姐顾美瑶的明镜院时,碰到了顾美瑶的大丫环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