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经历过一场大火,又细细翻新过一次,其中融入了许多瑾言的设计元素,自然拿得出手。乍一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亭台楼阁,翠竹瘦梅罢了,细细瞧来,竟越看越添了风雅,越看越觉得难得。别说是不十分懂行的临玉了,就是一向挑剔的梁怀泽和梁临川,都心底暗暗惊叹。
等到开宴的时候,自然有仆从来禀了瑾言。临玉又非要跟着瑾言去外院和男宾同席,瑾言到底拗不过她,一面又想到梁临川和梁怀泽都在,便只好同意了。
设宴的地方在垂柳轩,这地方是瑾言亲自执笔构图新建起来的。垂柳轩其实是建在一湾湖水上,地基就打在湖底,当初为了加固和防止木材的腐蚀,还颇废了她一番心思。隔着一层往上的台阶,是一座优雅的江南小院,小院的前方是一个大广场。广场的外延,透过槛栏之外便是一池已经冻成冰的湖水。四面环树,这个时节,东边的松柏挺立,西边的翠竹傲然,北边梅香阵阵,南边正好是一条往来的通道。坐在广场的席位上,淡看四周景致,端的是风景如画。
瑾言领着临玉从南边的通道上走来,一路上跟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很快来到了广场上,她来了以后,原本嗡嗡的交谈声忽然间便慢慢低了下去。
瑾言正觉得诧异,一眼看见柳望舒正拼命朝着自己使眼色。她顺着柳望舒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想抚额长叹。
正中央中轴线上的那一席上,只坐了四个人:萧恒、梁临川、梁怀泽以及柳望舒。现在柳望舒正喝着一盏茶,梁临川冰着一张脸,梁怀泽笑得漫不经心,萧恒一派优雅从容——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是全场的人目光莫不悄悄地溜过去,然后再拉起旁边的人说些今天天气好好,兄台最近如何如何的话,简直是欲盖弥彰。
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临玉显然也注意到了现场气氛有点诡异。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个圈,就笑着走到梁怀泽旁边坐下,刻意暗哑了嗓音,“啧!竟然还知道要给我留个位置,诸位,多谢多谢了!”说完,像模像样地作了一个揖。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新来的小少年是什么角色。
瑾言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径直到柳如云身边,对着一广场的人扬声说道,“今日小子生辰,承蒙各位看得起光临寒舍,瑾言不胜感激。小小席面,不成敬意,瑾言年幼,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了。”
一时间尽是恭维声,大家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之类的话说了一团。
瑾言再度道,“各位尽可随意,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跟每个席面旁侍立的侍者吩咐,厨房今日可是铆足了劲儿要在各位贵人面前捧着一个‘好’字。今日宴客的厨子来自江家产业下的各大酒楼,大家但凡有什么想吃的,只要在厨子的能力范围内,尽管点!莫要客气了,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一番话又风趣又爽利,众位宾客果然都笑开了。大家一听还可以自己点餐,兴致自然高昂,各个桌位纷纷讨论开来,吃得好不热闹。
看到大家都不再关注他们这一桌子的诡异情况了,瑾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多亏之前想到即兴点餐的办法。
瑾言又摆起了笑脸,向着面前的五尊大佛说道,“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想吃的?”
梁怀泽笑得漫不经心,“先别急着点餐呀,刚才这话头还没说完呢,要是没有个定论,想来我都吃不下饭了。”
瑾言真想对着梁怀泽那张漂亮的脸来一拳。没看见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吗?她是真不想管他们之前到底在讨论什么,这家伙怎么那么让人为难呢?
“那世子,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食不下咽啊?”说出来让我好好高兴高兴。
“是这样。府里的小厮带着凌王和我逛了一圈,我们经过了高远亭。那地方地势高,我站在上面,远远瞧见有一个阁楼景致很是不错,刚想着要去看看的,结果有人来喊开席了。适才席间就提了这么一回,不料大家都一副脸色很是奇怪的样子……”
瑾言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这个阁楼,是在哪个方位?”
“我也不太清楚。只远远地瞧着,门前似乎有一棵树,高高的,现在已经掉光了叶子了。那院子里的景致十分好,能看见几株红梅,还有翠柏……”梁怀泽掰着手指头数着。
“那么世子,您知不知道,那是内眷住的院落呢?”瑾言简直是在咬牙切齿。
梁怀泽脸上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那竟然是逍遥的闺房吗?实在失礼,我瞧着与外院很近的模样。”
我什么时候说那是我住的地方了?虽然的确是,但是这样说话让人很不爽好不好?!好想揍你一脸啊!!!
“那世子爷这次还真是判断失常了!”瑾言难得带了点火气。
梁怀泽一脸遗憾的模样,“那好吧,逍遥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冒犯的,我去晚梅轩总行了吧?”
晚梅轩?你怎么知道还有这地方?
“这是萧公子跟我提议的,我觉得很好。”
瑾言下意识地看向萧恒。萧恒这段时日经常来江府,江府的院落他还算熟悉。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晚梅轩的话,倒是不奇怪。只是,萧恒怎么会主动提起晚梅轩的?
萧恒颇有些哭笑不得,“世子爷兴致颇高。”
瑾言当下就明白了。估计是梁怀泽闹着要去逛她的闺房,萧恒只好给他介绍个别的地点,希望能打消他的想法。只可惜,在这之前,萧恒并不清楚梁怀泽的难缠程度。
那晚梅轩,其实是在内院,不过寻常没有几个人,家里也没有什么人要特别避讳的,去瞧瞧也无妨。想到这里,瑾言开了口,“既然世子爷兴致正高,那宴席散了以后倒是可以让人陪着您走走。”
瑾言眼角的余光瞥见梁临川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就道,“九行可要一同前往?”
梁临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可。”
“那持之可要去?那儿的梅花全开了,你刚好可以给我画一幅寒梅图。临玉也去吗?”
“去呀去呀,怎么不去。”临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萧恒瞧了又瞧。
柳望舒自然是去的,瑾言只冲着他使了个颜色,他便颔首同意了。
事情终于定下了。再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以后,他们这桌也终于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