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瑾言真想掐死梁怀泽。
慈宁宫此刻,上首坐着太后,太后左下侧那位穿着红色宫袍的少妇大概是贵妃,剩下的可能就是皇上的各种妃子了……瑾言只匆匆一瞥,不敢细看,只知道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少说也有十一二号人。
在梁怀泽那一嗓子以后,所有人看瑾言的眼神——啧!分外炯炯有神。
“臣江瑾言拜见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以及其他众位娘娘。”瑾言顶着这一双双目光,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儿臣梁怀泽拜见皇祖母、贵妃娘娘,以及其他众位娘娘。”梁怀泽有样学样。
瑾言快哭了——混蛋,老子是不认识谁是谁好吗?!你混了那么久的宫廷你学我?!
果然,梁怀泽那句话以后,上首的众位妃子便笑了,一屋子莺啼娇笑的声音,掐着嗓子一般,像是十来颗玉石落地的砰砰声,瑾言只觉得毛骨悚然。
“怀泽,你已经这般岁数了,怎么还是如此胡闹!”这时候开口的,约莫是太后娘娘了。
“皇祖母冤枉孙儿了。您瞧,今日来了这么多位娘娘,孙儿怎么能一下子说得清呢?自然只能委屈其他娘娘了!”梁怀泽的语气很理所当然。
“太后可别恼世子,世子一向这么调皮讨喜。”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脆生生的,带着三分入骨的熨贴,估计是贵妃娘娘了。
“这冤家!还不快到皇祖母身边来!”
梁怀泽笑嘻嘻地起身,到了太后身边,那一群人很快叙上了天伦之乐。从头到尾就没人搭理过瑾言。
瑾言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皇权至上的社会,她敢驳了太后的面子,就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瑾言知道对面那群宫妃暗地里都时不时瞥她一眼,她也不在意,只是挺直了脊梁,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梁怀泽看了瑾言好几眼。他不太喜欢她这个样子,又倔强又隐忍的,让人无端烦躁。
好一会儿以后,太后终于在梁怀泽的频频示意下,想起了还有瑾言这么一号人。
“下跪的可是江氏瑾言?”
“回太后娘娘,正是微臣。”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瑾言抬起头,不紧不慢地看了太后一眼,又低垂了眼睑。
好一小会儿以后,太后的声音才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不是个安生的!”减了柔和度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的,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太后明鉴。瑾言年少轻狂,难免目光短浅,自幼又父兄宠溺,若有行事不妥的地方,请太后娘娘恕罪。”瑾言又低下了头——说求饶的话的时候,她怕自己的表情不是很到位。
“你倒是会说话!行啦,念在你父兄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瑾言抬起了一只腿,以这只腿为支撑,站了起来。身上的锦缎在光线的反射下微光荡漾,配合着她纤细的身形,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真真是个妙人!本宫是越看越觉得喜欢,可惜了……”贵妃娘娘开了尊口。
“哼,是个不安生的,贵妃再喜欢也无用了!”太后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一下子消失了。
瑾言只觉得想翻白眼。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皇祖母,皇祖母,听说江瑾言来啦?哪儿呢?快让我瞧瞧……”
瑾言闭上了眼——妈蛋,当她是珍稀动物了?
太后的脸上现出真真切切的慈祥欢喜来,“临玉这丫头,还是那么风风火火。慢点!女孩子家家的,成什么样子!”
瑾言不敢乱瞟,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一抹粉红色的锦缎的影子——估计这就是那临玉公主了。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她的声音很清脆,含着一种无忧的朝气蓬勃,让人闻之生喜。
“小冤家!快起身吧!”
“谢皇祖母。”
临玉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绕着瑾言左三圈右三圈。瑾言微微低着头——忍着。
“你是江瑾言?”
“回公主,臣是。”
“你长得很漂亮!”
听得出来,这是真心的赞美。
“公主谬赞!公主才是明玉之姿,倾城之貌,瑾言自叹弗如。”
临玉咯咯咯地笑开了,“皇祖母,您瞧,她都没抬头看过我呢,就先说上好话了。”
瑾言差点破功。
“皇祖母,我喜欢她!”
瑾言这回是真破功了——实在不能怪她多想,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
“哦?临玉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京城最富盛名的才女宁彩儿,以及贵妃娘娘的小侄女魏小郡主,还有那什么京都琴绝叶大小姐,你不是一个也瞧不上吗?”
“她们那些人,都假得很。”临玉瘪瘪嘴,又瞧着瑾言,“她也假,可是她假得很光明正大。”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夸人的!瑾言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临玉一眼。
鹅蛋脸,皮肤白皙,柳眉,一双眼眸生得极好,看人的时候都含着一股笑意——嗯,貌美,聪明,印象分90以上。
“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临玉笑着朝瑾言道,“你今年几岁了?”
“回公主的话,下个月微臣就满十三岁了。”
“哎呀,你竟然比我还小,小半年呢!”
临玉叽叽咕咕地说着。
“临玉,你既如此喜欢她,不如叫她进宫来跟你做个伴如何?”
“别!这丫头心里有主意着呢!您要是真叫她来给我做伴,保不齐她背后怎样怨我呢!”
公主,您可真是实在人,就是也太把人往火坑推了吧?瑾言赶紧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微臣不敢!”
“儿臣今日可要跟母后讨个情,这小丫头可是在家里苦读呢,开春了就要下场了!您可别坏了人家的举业大事……”门后传来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瑾言认得,这是皇上的声音。
一屋子的人刷拉拉地跪下了。
待彼此请完安以后,太后又重拾了话题,“皇上刚才说,江瑾言在苦读?”
“儿臣还是听柳尚书说的。这丫头是柳尚书的外孙女儿,今日柳尚书到御书房议事的时候,偶然提了这么一句。”皇上说着,又向着瑾言道,“江丫头,书读得如何了?下场可有把握?”
瑾言很不习惯这个称呼,她扭捏了一会儿,装作很惶恐的模样,“微臣……才学疏漏,天资愚钝,实在是……”
“行了行了,别跟朕说这些有的没的,在朕面前还玩这一套?”
皇上熟稔的语气让一屋子的人都微带惊讶,连梁怀泽都看了瑾言好几眼。
瑾言想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道,“其实,微臣觉得,读书和下场考试,是不能完全等同的。”
“哦?”皇上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瑾言在想着要怎么组织语言,颇有几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