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岔路口。在眼前那是由四座山围成的,都不太高,有着各自的形状。西边,平缓的小山,有着一块又一块的土地。过去,那是高产的土地;如今,全部变得荒芜,只剩下满眼黄色的杂草。东边,像竹笋一样从地里面钻出来,挺直,一眼望去,全部是绿的。南边,和北边的山相似,难以描述他的形状,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用“普通”,仅仅是普通!中间是被分成一块又一块方形的田,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堆砌在一起,将四座山连在一起,闲置着露出发褐的土地。
北、南、西三座山分别是三个不同的村庄,林峰家坐落在西边的那个村庄,叫林家坨。而陈陌生是北面的那座山,陈家寨子。东边是大湾村,那里出了好多个大学生呢!还有座山,那也是给人住的,但不是活人,大多数人百年年满后,都是把那座山当做栖息地。据风水先生说,那是一块宝地。更多人是认为,自己的父辈,同村的好友,全部在那里,去了也不会感到孤独。
他们在那里分了手,便各自往自己的家里赶。
村子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分布。所有的房屋全部坐北朝南,依山而建。远处望去,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面。朝北的一面还贴着白色的墙砖在这个灰色的世界显得特别的突出。
这个村子分成四层。在最外面的一层,齐刷刷的三层小洋楼,耀眼的瓷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里面的一层,也是两到三层的楼房,虽然没有最外面的“豪华”,却也在这个世界豪不逊色。再里面的一层,一层的平房,由灰色的火砖堆砌而成,没有粉刷,没有修饰,显得低矮而颓圮。有的砖间露出猩红的血痕,是它在时光中战败的证明。它低着头,沉默不语,透着历史的积淀,或许,只有这份“惨白”才真正的配的上这个世界。最里面,是一栋栋威严的吊脚楼,几根杉木撑起一件四四方方的木楼。木板的虫洞在风霜中模糊,镌刻着花纹的窗柩在岁月中变得灰黄,高昂的楼角挑衅着苍穹。正中央是四合水式的吊脚楼,将正屋两头的厢房的吊脚楼连在一起。不同人家的房屋面对面着修筑着,一间靠这一间,虽然不是很豪华,却也显出一派庄严之势,这里住的基本上全是村里面的老人。
从外面往里面,房子的高度变得越来越矮,颜色也由光鲜变得暗黯淡无光,房子的分布偶有例外,有的人拆掉了老房子,在自家原来的地基上面修建新房,也有的就在旧房子旁边新添了一个房间——陈陌生家就是这样的。房子间的距离并不是很紧密,也没有很稀疏。两栋房子间通常隔个两三分钟的路程,由一条小径像绳子一样将他们连接,又被另一条绳线又将这户人家和另外的一户人家相连。一家、两家、三家.。组成一张严密的关系网。不管这村中的谁,也不管他是否能够和其他个体和谐相处,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一个人脱离这个关系网而存在。
陈陌生下了石板路,转进了一条小路。那是一条仅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土路,说是“路”,不如说是被人从荒地中踩出来了,我们暂且把它称作“路”吧。毕竟鲁迅先生说过,世界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自然成了路。路旁的杂草早已枯萎,倒在地下,似乎并没有准备屈服,等待着新的时机东山再起。不时旁边有一棵槐树,突兀的爪牙在空中随着风抓舞着。远处几枝枯树枝狂妄的伸向天空,他顾不得路旁的景物,疾步朝着那树枝的方向走去。
终于到了,那个他心存向往,又有些惧怕的地方。刚才那狂妄的枝桠出现在他的眼前,被一棵古树“支撑”着。硕大的树干需要2-3个成年人才可以把它抱住,地下臃肿的树根盘根错节,深深的扎进土里。有的时候,根部阴凉的地方,还可以找到不同的菌种——木耳,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白色的蘑菇一样的东西。地上一片整洁,偶尔有几片落叶孤独的躺着。树的南面是是一座土坟。北面是一个烤烟棚,由规整的方形的石块和着黄泥巴修成,顶上的瓦片整齐的排列着,偶尔有破损。门关着,旁边堆着一些农用的锄头,簸箕,挨着一个用来和煤球的破大木盆。庄稼里面种着的粮食,是农人用来满足嘴巴的需求。而烤烟,就是是一年钱的主要来源。树的东面是木质的吊脚楼,长三间,两边相互对称,中间是堂屋。堂屋一半及左边是自己大伯家的房子,他家在外面修了新房子,如今,就空置了下来。挨着树的一面,还有一间灰色的土砖堆成的偏间。外面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小坝子,由石头砌成的小径将他和前面的水泥坝连成一个整体。
在偏间的外面有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正在接电话。那是既可怕又可爱的一个人,有时感觉那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然而,又常常使自己感到异常的陌生。陈陌生在心底暗暗的想到。
慢慢的走近,他的相貌逐渐变得的清楚。黝黑的皮肤,坚硬的络腮胡子犹如钢针将皮肤刺破,从里面冒出来。眼眶深陷,眼神里面透着混沌和无知。嘴里面叼着一支自制的旱烟。他很瘦,坚实的肉却牢牢地粘住骨头。一件明显大的很多的红色的布制工衣外套里面套着灰黑色的毛衣,工衣是某一段时间流行的式样,很旧,仿佛布料上面的每一根线都会瞬间粉碎,还有几个补丁,不是很厚。他是一个恋旧的人,那件衣服还是他的父亲在世时买给他的,穿到了现在。
只见他对着电话说道:知道了,我再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具体他在说些什么,陈陌生没有听清楚。他也没有必要听清楚,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决定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回来啦,等了你好久嘞!”他一边说,一边挂了电话。说完使劲咳嗽了一声,把喉咙里痰弄到嘴里,向后一转,使劲地把痰吐到了坝子下面的杂草里。
“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种冷漠,仅仅是对自己的一种冷漠!”陈陌生暗暗地想到。
“今天走的慢,回来的晚一些,”他没有叫他,那是他的父亲!
“没有坐车吗?不是多给你钱,叫你坐车吗?”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好像还带着一种批评,“这么远的路。”谁知道他内心的怜惜呢?家里的独苗苗,哪个父母不会心疼。
“一个长安车,可以做六个人,结果挤了十几个人,太挤啦”
这就是山里人的生活。上一趟镇里,走路要走几个小时。坐车,永远都远远超出车的荷载量。挤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要是谁放了一个屁,车里的人会品味很久。有的人习惯了走路,坐车相当于拿钱买了不好受,还会误了地里的庄稼。他们习惯了自然,而面对这些新玩意,又该如何的面对?
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非常的简单,而对有的人来说,确实一件美好而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们见惯了连绵的山,想见见一栋连着一栋的高楼。有的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去区里逛逛,更别说更大的城市了。
说完,他们便相继进入了那间偏屋。屋子里面很整齐,以中间为界,分成了两个小间。
后面是一间炉火房,不大——方便取暖。在墙角,炉子岿然不动的“坐落”在那里,顶部相当于一张一米桌子的面积,桌面的红漆有些脱落,在表面留下了些坑洼。两面临着墙,中间刚好有可以坐下一个人的宽度。墙上面挂着毛主席的画像,正直而伟岸。离着炉子不远的距离,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水壶,杯子和茶叶。从后面到前面沿着炉子和桌子是一条小的过道。前面是厨房,挨着墙根是一个水缸,是由四块完整的方形的石板打造的,上面还盖了一块,蒙着一半,留着一半用来舀水。水缸的旁边有一个放砧板的地方,上面有一个椭圆形木质的砧板。在屋子的另一面是一堆柴火,劈成碎块,堆着整整齐齐。中间是一个灶台,锅里面蒸蒸的冒着热气。左边是一个大锅,里面满满的全是猪食,马上就要杀年猪了,猪要结束他的幸福日子,而人也终于可以好好的松活一下,赶在揪新猪之前。右边是一个小锅,里面炖的腊肉猪腿散发着引诱人胃肠里蛔虫的气味。灶台的四周是用白色的小块的瓷砖拼接而成的,上面有一只粗犷的大手拿着洗碗帕擦拭着周围。旁边站着一个妇人,普通而平凡。头上围着那个用一块白色的布,好似头巾。但陈陌生的心底清楚,那不是头巾,而是自己的母亲头又疼了。她患有间歇性的偏头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头疼。在城里面看了很多次,最后都是无疾而终,或者,就是在城里面住了几天院,就出来了——心疼那几个钱呢!她还有借口:城里的医生看病就像走过场一般,只是在医院各个部门坐着检查,只是头疼,连屁股都检查了,还不如说在乡里找个土医生管用。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骂城里的医生,知道的人就晓得她是心疼那几个钱,农人就是这么的不容易,好容易挣得几个钱,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用去。她找土郎中制了药,用几种平常人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和在一起,虽不能完全治好她的头疼也还让她在头疼时得到缓解。在那“头巾”下,如果仔细看,在岁月风霜的的掩盖下,藏着“风韵犹存”。简朴而普通的衣服却把她装饰的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协调,除了那双大手。农人的手和城里人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的双手在日常的劳动中变得硕大而臃肿,手掌变得愈发的厚实。更甚的是在寒冷中早已开了口子,鲜红的肉在口子里面静静的淌着,似乎要迸出来,却又静静地呆在里面。种地时,扛着锄头挖地;播种时,用来抓粪当做肥料;煮饭的时候,还是不可或缺。他们早已习惯了手上的味道,就像是他们自己身上自带的的味道。似乎在有的人看来,这手是如何是如何的邪恶和肮脏,但,正是这只手,保持了周围的洁净。勤劳的手,保持了这个世界的洁净!
“回来了啊,饭马上就好了,给灶孔里面加点火。快点!要熄啦。”那个女人急忙地说,说完便拿着勺子舀着汤往嘴里送。“恩——还差点盐”她又自己嘟囔着。
陈陌生坐到灶前的小凳子上,往灶里撺了几块木头。
她娴熟的将大锅里面的腊肉舀到另一口小锅里面,端到炉子上面接着加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把盆里面刮好的洋芋切成块状,放到砧板的一旁,又接着,把放在墙角的一颗白菜,右手拿着,左手把住帮子,轻轻地一拧,便轻易把白菜和帮子瞬间分离,最后,把准备好的菜放到一个篮子里面。
这一幕很是熟悉,从小到大,他做在灶前面管着火,她在锅前弄着菜。在农忙的时候有变化,陈陌生一个人在整个灶边忙活着,而在他上学去了,她就感觉有点力不足心了。但此刻,温馨而和谐,无论外面是如何的寒冷,也不会让他们感觉到,因为在他们的心底,被一股暖暖的热浪包围,不热烈,却足以度过整个寒冬。
不会,她便抬着刚刚准备好的菜进入了另一间房子,把菜放在走廊边的桌子上。
“丑儿~快点来吃饭啦!”她站在门前转过身子对陈陌生说。
那儿的人除了自己的本名,往往还有一个小名,而且是一个很贱的小名,“狗子”“老幺”什么的。据说是因为名字贱好养活。在那个地方,每个人除了自己的本名,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名。所以不存在谁嘲笑谁。要是一个外来人到那里,恐怕要笑一天嘞!
陈陌生放下手里面的的火钳,起身在炉子旁边挨着墙跟的位置坐下。在墙的面上贴着纸板,刚好达到人坐下肩膀的位置。后面有一口小窗子。用一块灰色的布当做窗帘,半挡着窗子。在窗子外面就是那棵古树在那里孤立着。左边就是进来的那堵门,如果有小偷光临,那门一定是挡不住的。
时间有种停滞,想它向前,又怕他向前。或许,这就是人生,我们总是憧憬着未来,却又害怕失去过去。当我们用童真换取我们想要的一切,又因为违反自己的初衷,在郁郁寡欢中死去。
窗外渐渐的变得暗了下来,古树在夜色中变得模糊,时而从坟上的枯草里传出一些声响,好似孤魂在嘶吼。周围静静的,连平时最不安分的鸟雀都淹没无声,只剩下偶尔从房后传出竹叶间厮磨的声音。而房间里面也一样,陈陌生和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对着坐着,炉子正中间放置着那锅刚才放在上面加热的腊肉,旁边还有一盘洋芋丝和一盘炸过的花生米。三方的面前摆着三副碗筷,碗上面“绣”着青花,在碗口处,偶有破损。例外的是,那个男人的面前,摆着一瓶自家酿制的苞谷酒,在灯光的作用下闪着晶莹的色调,一般人喝不来这种酒。不会喝酒的人沾了一滴这种酒,就会倒在床上睡上整整一天,第二天仍会头昏;习惯了喝“舒服酒”的人,喝了一口,喉咙便像火烧一般,不愿意再喝第二次;只有庄稼人,白天在坡上忙活了一天,晚上来上一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起来,又是精力充沛,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一阵急切的滋滋的声响从旁边的屋子里面传出。
“哎呀!锅糊啦!快点去把火熄灭。”说着自己拢了拢头上包着的有些松散的草药,便朝着厨房去了。
一切都处理好了,那个女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用那臃肿硕大还带着隐约血痕的手抓住筷子,在锅里面夹了一块猪脚到陈陌生的青花碗里。
猪脚,对小孩子来说可是一个禁忌。据说,小孩子吃了猪脚,在长大以后就找不到媳妇。因此,没有几个小孩敢吃猪脚。但现在看来,小时候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幼稚和耐人回味。
“快点吃,多吃点,今天饿坏了吧。”她的语气带着急切和关怀,而她的声音仿佛是在咆哮,震动了支撑屋顶的房梁。谁没有一副好嗓门,都不敢称自己是农村妇女哎!她的鼻梁上面已经起来暗黑色的痕迹,陈陌生知道那是她痛疼得忍不住,用手去挑鼻梁,可以稍减自己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泛起了无数的涟漪,那是对母亲极其的尊重和怜惜。
坐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挑着面前的花生米往自己的最里面送。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究竟是尊重还是憎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考了全年级第六,班级上第一。”他用着平常的语气说到。这是他拼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拿到的,但他的语言是那么的平凡而简单。或许,是他早已习惯。
“哇~我家狗儿考了班上第一啊!比去年好了那么多哎。”那个女人几乎用着咆哮的声音吼道。仿佛这是个应该让全世界的人全部知道的消息。
陈陌生感到自己的脚下有些异动,低下头,才发现一只灰色的的猫,眼睛上面有一圈白色的毛——有些可怕。那是一只野猫,到了他家便没有离开过。此刻,它围着他的脚转圈,好像是给他的小主人表示祝贺。
“才第六啊,我原来都是考5分,拿第一的。”那声音低沉而压抑,虽然很小,但每一个字都像利剑刺进陈陌生的心中。他低下头,一种苦涩顿时涌上心头,喉咙中像堵住了一块铅,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真正的当这个结果出现的时候,还是让自己如此的不情愿,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得到他的夸奖,陈陌生暗自的想到。
他注视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读书只读到了六年级的男人。或许是那个黯淡的世界,让一个人才还没有成长,就在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存在记忆中的年代,十几个村子只有一所村小;贫穷堆积的年代,大多数的孩子不会去上学。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在那个年代,上到了六年级,而又对于一个每次都拿满分,考全年级第一的人来说,因为没有钱上学,而导致的辍学。或许,他只是不愿意看着自己下一代再重蹈覆辙。
“说些什么啊!”再一次的咆哮。但这次,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怒气,他瞥了那个那个男人一眼。
“我吃饱了。”陈陌生放下还剩下一大半的碗,便起身走进了厨房,坐到了灶台的前面,带着通红的眼睛。
挨着陈陌生坐的灶台,它的后面是一堵墙。墙的上面有着木头制的窗柩上面框着玻璃。从坐的地方旁边对出去,经过门,外面是水泥坝子。陈陌生端着小板凳出了那门,坐到了门前的坝子上面。
天灰灰的,偶尔有颗星星在云间好奇地望探着这个星球;周围的一切都是黑黑的,不远处的房子从窗子里面发出淡黄色的灯光;偶尔刮起的一阵风将周围的树叶轻抚,却惊得他紧一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厨房里面电灯的光亮从门里面溢出,撒满了门前的那一块地方。
他看着天,没有说话。
原本热闹的的村子变得冷冷清清,这个世界都空了。绝大多数的年轻人和中年人都挑起包袱出门,去追寻更好的生活。零星的灯光被老人和孩子“支撑”着。
思绪回到了从前。同样是没有月亮,发光的星星布满了天空,不时眨巴眨巴眼睛。清朗的风让人感觉到一阵的凉爽。烤烟棚的烟囱里面冒着的烟气到处飘散,让人忍不住的打几个喷嚏,烟棚的下面挂着一颗五十度的白炽灯泡。萤火虫在坟间,树旁肆意地飞着。人们在“穿”(把烤烟绑在一根木棒上面,好用来放在烟棚里面烤)完烤烟,把烟上棚以后,便坐到坝子上面休息,不时,路过的人相互喊着打着招呼,深怕别人听不见。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刚刚学会走路;那时候,也是对他的父亲唯一有美好记忆的时间段。
在记忆中,他拿着一元钱一斤的廉价饼干,在坝子上面跌跌撞撞的走来走去。那个长满胡须的男人,抽着自家烤制的烟——卷成细小的一支,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吸着。
“狗儿~快来这儿,”那个男人边说着,边把最里面的烟气吐掉。吐出的烟像受了惊吓的牛群,四散而去。
那个孩子一偏一倒地朝着那个男人走去。那个男人把上身向前一倾,先一把搂住了刚刚到身前的那个小孩,再把他像玩具一样举在面前,刚刚高过他的颈部,然后,一下朝着天上扔去,最后,在落下的一瞬间把他接住。
“爸爸,再来一次,”被逗得“咯咯”傻笑,那个小孩用着来不流利的话语,断断续续地说着。那时候,没有流利的话语,他们是隔得如此的近:而今,他学会用语言表达自己,却发现找不到话说。难道这就是人类进化的结果吗?陈陌生陷入了沉思。
一切都好像还在眼前,但缓过神来,发现全部都是过去。
不知何时,那个穿着黄色工衣的男人坐在了放置的那个小板凳上,眼睛盯着天空。或许,他也在回忆过去。他在旁边“叭叭”抽着大烟的声音打破了陈陌生的沉思。陈陌生发现,过去的那支细小的烟卷,如今已变得如此的硕大。也是,地里面的庄稼人,就靠着几碗饭,几杯烈酒和几根劲烟撑着。
房里面照出的光,撒在他的半个脸上。原本的平头,此刻变留成了有点杂乱的长发,几缕粗壮的白发在里面隐隐欲现。成熟而黝黑的脸上带着迷茫。
你二叔打电话来说,叫我和你妈到他那去上班。他的话平静而缓慢,生怕陈陌生听不清楚。一边说着,一边卷着烟卷。
“都可以啊,”陈陌生干瘪地说了句。
他记得,他曾经说过:打死我,我也不跨出这个大山。曾经他以为,他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个守护者。
“那你呢?”还是用那低沉而没有感情的声音问到。
“都可以啊”
那个男人见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说话。
他的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烟味息,一阵风将它们带走,待空气停滞,慢慢地,周围又弥散着那种味道。陈陌生发现,那个男人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岁月的沧桑把他的棱角磨平。一切为了生活,生活必须先活下去,而怎么活,是下一个问题,是在吃饱饭后才做的事情。
“外面冷,进去吧”他站起来,眼睛没有看着陈陌生,便直直地朝着屋子里面走去了,刚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说,“对了,明天要杀猪啦,早点睡,记得去喊叔伯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