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平凡而沧桑。山一座挨着一座,彼此相互牵连,又相互隔离,就像农人的生活,彼此联系又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无数的诗人赞美着乡村的美好,他们不知道农人的苦楚;无数的商人,嘲笑着农民的无知,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自得其乐。改革开放了这么多年,北京又举办了奥运会。这个世界,不再和过去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无数的农人跨出了大山,追寻更加美好的日子。过去面临着的是贫穷,而现在又面临着另一个危机,又有多少人意识到了呢?
太阳渐渐地临近了西边的那个山头,有意无意的将最后的余晖挂在树上,散在枯草里,洒在青石板上,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毕竟进了腊月了。山上一片淡灰色,偶尔几棵青松穿插其间,添了几抹绿色,仍旧掩饰不了这个世界的苍白。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组成了一条青石板路,犹如一条灵活的蛇灵爬行在一座又一座山的夹道间。没有人知道何时拥有这一条古道,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条古道的尽头是什么。当然,也没有多少人曾经过问。这里人们对这条古道的记忆,或许就像历史学家对故宫和长城一样熟悉。但不同的是,从古至今,大家默契的走着这一条古道,不过问,也不关心。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将青石板的表面磨得光亮。或许,有的青石板早已磨破,然后在上面盖上新的青石板,接着磨。光脚、草鞋、布鞋、皮鞋,青石板上换着过客,而它们静静地躺着,沉淀着属于它们的自己的历史。唯一可以察觉出端倪的是透着厚重历史气息的暗黄色的苔藓。
临近新年,各家地里面的事情早已忙完。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人们情愿一整天蜷缩在火炉旁边,肆意的侃着大山,比如,谁家的小孩考上了名牌大学(农村孩子考上大学也不是新鲜事),谁家老母猪下了多少只猪崽,国家又有了什么重大的改革。但这些都只是说说罢了,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新鲜事也是半真半假,至于国家的大事,连政府的官员都不完全摸的清楚,更何况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农民呢!但这确实农民的生活,在劳作时拼命的劳作,在闲暇时找几件无关痛痒,却又关系到自己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这个世界是静悄悄的,偌大的大山就剩下了几声鸟鸣。青石板上传出零星的脚步声,短小而急促。每个人得脸上全是红彤彤的,不知是赶路的辛苦,还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嘴里吐出一口热气,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散去,行人顾不得被这遮住了视野,忙着向各自的目标走去——那儿有温暖的炉火,几句温暖的问候。不管在什么时候,作为集体动物的人永远不会丢失关怀和理解,不然,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赶路似乎是这世界最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尽这自己最大的努力,蹽着双腿在石板路上前行,传出扑踏扑踏的声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急切而雄伟,恰似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是啊,回家是一件大事情,谁敢耽搁啊!没人顾着欣赏路旁一片萧瑟的景象,嘴里吐着热气,大口喘着粗气,拼命的向前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打战了呢!
在路旁的一块石碑下,两个青年停了下来。
“我们歇一歇吧!已经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路了,我们这全部是上坡路,走着真是累死个人啦。”说话的是一个留着一头浓密的自然卷发的瘦高的青年,挺直的高鼻梁特别突出,高颧骨表面有着光滑的皮肤。穿着灰色棉质的外套搭着牛仔裤——这已是农村人较为普遍的着装。就穿着而言,农村人和城里人并没有了多大的隔阂,人的着装类型大致相同,只不过是衣服的品牌和价格的差异。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放在歇憩后面的那长碑之上。
“还是赶快回家吧,这里冷死啦!”另外一个青年回答着,“快点吧,林峰,回到家里了慢慢的休息”,他又加了一句。是啊,寒冷的天气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年轻而有丝毫的松懈,它坚持着自己。路上的行人已是满脸的汗水,里面穿着的汗衫也被打湿了,但是仍旧不停的搓着手,时不时的把手放着嘴前,用嘴拼命的哈一口气,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过不了几秒,又会恢复原状。
林峰可没有管他的催促,他用眼扫着这一条古道。每隔几百上千米就有一个歇脚石,修的跟人的屁股一样的高,整齐平稳而牢靠!这可不是摆设,在往昔年间,这可是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那时候还没有通公路,山里人穷,也没有什么骡子、马一类的东西。稍微有钱的人家把牛当做驼货的物件。绝大多数的人可舍不得那么做,牛可是承载着地里一年的收成,而收成就是农民的命!因此,人就是最好的工具。不管是一块布还是一口袋化肥,他们用着背篓从镇里面农贸市场背到自己的家里。据说,那时候一个人可以背着百多斤的货物走三个来回呢!可是苦了世代在这里的人啦。令人高兴的是,村里面通了公路,再也用不着下那么大的力气了。那些歇脚石没有了多大的用处,也就逐渐布满了青苔,有的已经被毁坏了,毕竟没有的多大的用处的东西,也就再也没有人去修葺它,这是在任何世界都不可辩驳的真理。
他们两坐在一碑前,背后是一片松林。松林和碑之间还有一眼泉水一年四季都是那样静静的淌着,泉水甘甜而清凉。那碑不大,长约四尺,宽约三尺,在和地面接触的地方早已长满了青苔。这是一块有着历史的碑台,据说是在乾隆年间,一个大官视察时,在此栓了马,后人便在这里立了一块碑来纪念,毕竟这个偏僻的地方很少外面人进来,尤其是达官贵人。在文革年间,被说为是封建保守的残余,碑被劈成了几块,似乎是想埋藏那段历史。而每个中国人都很明白,历史是不可能被埋藏的。在十年内乱结束以后,那块碑又被立了起来,虽然现在只有最大的一块立在那里,碑上残留着点滴的朱砂的痕迹,而碑上的字也在风吹雨打中变得模糊。实际上,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人关心那块石碑的历史价值,因而他只是被默默的放在那里,给匆匆走过的路人留下点特别的印象,或者,成为背着重物的人休憩的工具。
在那片松林的旁边,由石板路旁边有一条岔路通去。里面的有一土屋(穷人较为普遍的建筑),由整齐的方形石块和黄土组砌而成。外面还涂着一层黄土,不过大多数都因为年久未修而脱落,还有几块在上面摇摇欲坠,就像癞皮狗身上的留下的那几块皮毛。黄黑相间的瓦,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房体整体的向右倾斜,这是乡村版的比萨斜塔。房间周围长满了杂草,随着季节变得枯黄。这个即将倒塌的房屋,是否预示着某种生活方式的终结?某种文明的沦落?某个世界的消逝?
林峰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他的眼里满是忧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对于眼前的一切,顿时涌出无限的感慨。
他想的总是和常人不一样,往往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许这是自己能够和他成为真正的好朋友的理由。说是好朋友,不如说是自己的榜样,一个在现实生活中真正尊重的人。恐怕自己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他在心底暗暗的想到。说道这,才想起忘记了介绍主人公。一个十三岁的青年,有着农村青年应有的经历。长着一张娃娃脸,有点微胖的脸庞两颊变得绯红,两个红的有点发紫的脸蛋让人升起了一种怜悯。不是很高,身体不得不说有点微胖——应该是结实,在长久的赶路中早已汗流不止。最让人诧异的是他有一个奇怪的名字——陈陌生。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变得陌生?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陌生的,还是这个世界即将变得陌生?
林峰刚刚从自己的世界里面缓回神来。
“你都是安逸哦!回到家里,爸妈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等你回去吃了,而我.。。”他没有说完便停住了。
“你还不是一样的,你奶奶每次放假都在坐在门口,等着你回去嘞。你.。”没有说完,他便停住了,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见林峰的眼睛变得通红,眼眶里面噙满了泪水。
“对.对不起,今年你老汉和你妈又不回来?”陈陌生知道自己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用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本来是要回来的,但是他们说春节的工资是平时工资的三倍。老板说了,如果今年他们不回来,明年就把他们提为技术工,工资又要涨千多块。所以今年.。”林峰还没有说完,便哽咽住了。
他知道再往下说,林峰就会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是啊!农人啊,可怜的农人啊!生活在最底层的农人啊!在土地上为了生存,拼命的劳作,舍了半条命,也就勉强过得了生活;离了家,也换不得安宁,离了孩子和老人,每天晚上望着那轮月亮,思念着远在天边的亲人。更可怕的是,在有些地方连月亮都看不到!
生活究竟教会了我们什么?为了生活,我们又舍弃了什么?科技的发展是否是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还是愈来愈远?
“其实——,说实话,我还希望像你那样的,一个人才是真的的自由嘞!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安慰,毕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而不同的生活有着各自不同的向往。每一种动物,都不希望被圈养,骨子里都有一种渴望自由的基因。人作为高等动物,这渴望就更加的强烈。陈陌生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圈养的动物,有着自己的不同的念想。
“我们走吧,歇好了。”林峰说着。他们便纷纷的站起来,上了路,带着各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