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时候,世家商贾的礼物开始纷飞过来,有了除夕一幕,公孙簪就很少露面了,事情都交给公孙梵打点。
新年在公孙家里陈芝浑身难受,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觉得不自在。早上他稍稍看了兵法的竹简,不只没有触动反而头昏脑涨,干脆走出去散散步。大堂里瓦罐沙瓮、瓷碟漆具,存料酒调味的扣碗,放菜苴的长碟,都堆放在春华雕蝶圆桌上。筷箸压在福黎豆腐上留下一道痕迹,陈芝饶有兴趣的挑起来看了看。
公孙梵领着几个挑夫走过大堂,陈芝跟上去瞧了瞧,公孙梵见着陈芝,就递给他一把剑。
“刘瑜派人送来的。”
陈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刘瑜翻脸让他感觉难办,而是这刘瑜行事遵循古礼,之前也听说她的风评极佳,没想到一板一眼到这般地步,与这样喜欢危言危行的人交战,便是赢了也丢了人心。
陈芝匆匆去寻公孙簪,她正在妆台前画眉,在家里不穿铠甲不带兵器,显得温柔很多。
“这刘瑜也是自寻死路,好好日子不过偏偏来招惹我。”公孙簪一笔眉画的极为凌厉,“正巧我也是想征讨她许久了。”
“明日离开,你再去催促一下粮草,收拢军队后便和刘瑜决战。”
陈芝领喏就去寻找公孙梵商议离开的事情,公孙家老太太听说要离开了,又抓住公孙簪一阵絮叨,说别求声名,别再在战场厮杀。公孙簪一一都应诺了,老太太才满意离开。
车马行动,公孙家的后辈孩子嘻笑着和陈芝告别,让他一阵莫名其妙。
天寒地冻的天气,昏昏暗暗见不得光,公孙梵的人已经和刘瑜的斥候接触了两波,此外还遇到刘瑜手下公孙纪,他受公孙簪恩情就来通风报信。刘瑜号称携十万大军征讨公孙簪,兵马已经出发两日。
公孙簪脸色阴沉的可怕,陈芝也是感觉风雨欲来黑云压城。因为军队在外,清点下人数城里只有三百余人,即便再加上乡勇也不到五百人。信令已经送了出去至于什么时候能赶来就听天由命了。
“坚守吧。”
公孙簪下令后,陈芝就开始调度器械物资,库存里的擂木火油清点后还有不少,又唤了乡勇把成立的石磨搬上城墙。人手实在匮乏,能做到事情不多,分配了一下各处箭羽的数量,安排了四处的人手,陈芝能看出每个人眼里的惊慌,他自己也是心跳的厉害。
“不行就焚城罢。”
陈芝和公孙簪刚提了这方案,长史关菁那边就摇头反对,那个投靠来的公孙纪脸都白了。
“焚城太过泯灭天理,会遭报应。”
公孙簪摆摆手说这事就这样吧,私下又和陈芝商量了一会。他们讨论着事情可能到那一步的决裂,哪里堆油从哪里点火,细细琐琐的事情一点点掰碎了说,空气沉闷的厉害。
黑黢黢的城墙点上了几星灯火,陈芝顺着女墙往外看,野外刘瑜大军已经扎好营帐灯火连绵。
“今夜提防刘瑜动兵劫城。”公孙梵四处安排着人手。
“刘瑜不会劫城。”
陈芝与公孙梵说,她一脸狐疑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醒来相安无事,公孙梵顶着黑着眼圈去和公孙簪述职,看见陈芝向他点了点头,陈芝也是明白她的意思,拱了拱手。
快晌午的时候,天气暖了一些,城外鼓声躁动起来,陈芝知晓刘瑜是要攻城了。
公孙簪不许他去城墙上,陈芝只能在府里候着,他手里拿着石申写的讲观象授时的《天文》,可是一丁点也看不进去,只能来回踱步。两个时辰过去了,热闹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去,陈芝晓得这一轮攻城是守住了,才放下心来。
陈芝催着马车去城墙,远远的就见着公孙簪身上血迹斑驳,她精神不错似乎还有余力,那边赵芸随着公孙梵正监视军备,看不出慌乱。
“这刘瑜真是愚蠢,手下也是废物。”公孙簪说道,“不肯用火、不肯放箭,只拿人头堆砌攻城也太小看我公孙簪了。”
“刘瑜这人脾气古怪刚直,又将百姓视如己出,肯定不会全力攻城。她派公孙范来通风报信,想来也是希望我们弃城逃走。”
陈芝寻了帛巾给公孙簪,她擦完脸然后把长枪从实体里拔了出来。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仅是这些人手撑不过两轮。”
陈芝盯着公孙簪说道:“珀珪是想去劫营?”
公孙簪点点头。
“风险太大了些。”
公孙簪摇摇头说道:“刀头舐血风险从来不小。”
“既然如此,珀珪今晚要多带些火折,今晚有东南风。”
公孙簪唤了赵芸,安排她挑选乡勇。除了警戒外所有人都抓紧时间休息,晚上纵火劫营。
马衔枚,蹄裹布,公孙簪领着人已经摸出城外。晚上果然起了风,陈芝一边感慨这石申真是一代天气预报大家,一边没有由头的想自己这算是不是孔明转世。
不只借东风,还要唱空城,是时候搞一把白羽扇了。
赵芸已经被公孙簪借走了,府里安静的发诡,陈芝在榻上不觉睡着了。
他梦见人喊马嘶金戈碰撞弓弦声如霹雳,还有红艳艳的团火照亮半天。自己好似站在一条短舟船头,又像是在城楼鸣钟,身子飘忽飘忽化成白鹤飞舞。
陈芝睁开睡眼,看见一双美目贴在脸前,他不由一愣。
“今是何年?”
赵芸见陈芝醒了就后退一步,方才他梦呓说了许多话,所以才贴近去听。
“子颜这是庄周梦蝶了?”
陈芝挠挠头一脸迷惑看着公孙簪。
“胜了?”
“自然是胜了,否则与你说话的是刘瑜了。”
公孙簪心情不错,说话带着三分笑意。
“昨晚一定是子颜发功为我借风太过操劳,日上三竿还未醒。”
陈芝尴尬笑笑,穿上曲裾随公孙簪去检视战果。战备文书已经统计好,昨晚纵火劫营将刘瑜的兵马打散,自行践踏死伤无数,刘瑜领了几百人跑到居庸城去了,公孙梵带着兵马追了过去。招降败军近两万步卒,掳获战马千匹,这一役刘瑜家底直接打了个精光。
公孙簪乐呵呵的打赏着士卒,陈芝无端冒出来个念头。
刘瑜已败,袁芍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