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片草原,草原上昔日的生机勃勃,令木含清怀想和珍惜,记住眼前这些死亡挣扎,印在心底。让自己所懂所知,能为这片草原的兴旺昌盛出把力。
木含清感慨万分,生死面前突然觉得自己是真正活在了这时空,这草原,一种难以言述的心情悄悄在心底滋生,慢慢包围了她。往日看不到、体会不出的东西在面前缓缓铺展,让她有了新的欲想和念头。
草原上开始传诵安澜靖王和木家寨救灾、活人之德,夜慕枫和耶律楚飞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也纷纷加入到了救灾的行列。
也许是人多力量大,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又过了十数日,病人慢慢少起来,先前的患者也逐渐转好,草原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人烟减少十之二三,羊群数量、民生经济都元气大伤,不是一时便能恢复的。
这日,木含清正在毡帐中和澹台焱合计既有利于加快草原民生恢复,又能对木家寨有利的措施。
经过瘟疫一事,木家寨在草原的声誉迅速高涨,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只有尽快壮大木家寨的本身的力量,才能抗衡可能会随之即来的外来压力。
木含清明白,这样的时代有权利说话的只有实力,特别是一定的、合适的军事力量。过大,则三国会认为有危险,必将除之;太弱,则不足以自保。
木家寨虽有近五百名三吴的武士,但大部分这些年一直分散各地,或经营生意或探听情报,缺乏常规性训练;再说,就算是一直住在寨子里的,武器装备等都很普通,缺乏强大的战斗力,这也是木家寨一直被几大山贼压制的原因之一。
经过瘟疫,游牧的人们意识到无人管理也有弊端,所以人心有思治之念,而木家寨在灾后赈济灾民、送粮米上门的做法,令山寨声誉很好,这正是扩大寨子势力的好机会。
对木含清的想法,澹台焱举双手赞成。因为之前,两个老人家一直以“稳”为原则,自保为第一,扩大第二。这自是没错,但过于缓慢的发展却令木家寨处处牵襟扯肘,受人压制。
“嗯,清儿所说的极是有理,回去我们就和老人家商量,一定说服他们。”澹台焱摇着手里的扇子,俊朗的眸子往她身上一落,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清儿离开寨子不过几个月,却日渐有首领之风范,令焱哥哥刮目相看。”
木含清扬唇微笑,抬头看着帐顶看了半晌,清静的眸光落在澹台焱眼里:“此番经历,才体会到什么是弱肉强食,什么是不得不为。”
看她微微扬头,眼中透出沉定的坚韧,澹台焱心里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以前的清儿是柔弱和骄媚的,眼前人却聪慧沉稳,这是自己的清儿吗?
木含清若有所觉,微微侧开了面容,自己的确不是他的清儿,可这样的故事,如何能在人前讲出?无奈也只有沉默了。
“这边的事已了,清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澹台焱眉目不动,打破沉默询问。看得出,靖王对清儿不止有意,但他认为清儿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要回哪里去?”一声清冷的低问,营帐被挑起,一身青色锦衣的靖王了进来,刚好听到澹台焱的话。
二人起身施礼,木含清羽睫轻扬,迎着他清冷****的注视,带出波光流转,淡淡说道:“我的身份想来王爷已经清清楚楚,难道王爷认为我不该回去?”
“公主的身份太过复杂,本王一时也有些难辨。”靖王狡黠的看了木含清一眼,就这么想与本王撇清关系?由得你吗,丫头?
想不到堂堂靖王也会说出这样耍赖的话,木含清有些无语,一急便道:“我只是一介马贼之女,王爷何必说的这么复杂。”
“本王来此,不是为了探讨公主的身份,今日有故人来访,公主可想见?”靖王幽深如潭的眼眸微敛,薄唇轻抿,意味深长的瞥了木含清一眼,淡淡说道。
故人?是谁?木含清询问的看了靖王一眼。
“平城驸马、雁南王和祖家大公子。”靖王有点没好气的说。
这丫头还真是招惹蜂蝶的根源,前几日凤昭明和耶律楚飞就具帖要来拜访,一个说听说妹妹在自己处,一个说据闻永乐公主入了安澜营盘。真是的,这凤昭明就这么想做自己的大舅子?雁南王妃就比得过安澜的靖王妃?
再说这祖朗辰也是,和自己私下见个面也就罢了,居然口口声声要见这丫头,难不成这家伙也动了心思?
还有天天跟在佳人身后的那只赖皮苍蝇,看着就令人不爽,听佳人软语呢喃叫他焱哥哥,自己就想发飙。
听到是这三个人,木含清长眉淡淡一拢,眸底生波,这些人又想干什么?不见肯定是不可能,怎么也得打发了去吧。
想了想,对澹台焱轻轻一笑:“焱哥哥,你陪我去。”清柔的眉眼,微澜淡漾,柔媚似水。声音轻俏欢快,竟略略带了撒娇的意味。
澹台焱呼吸一滞,回过神来深深呼吸,压下不期加快的心跳,笑着应道:“好。”抬眼在那双眸底后看到一丝轻巧灵光闪过,微带着别有深意的促狭。
靖王面无表情,寒眸清扬,眼中泠光微闪,那双眼睛,如同雪山上深冷的冰湖,几分清寒,几分幽冷。
三人转身向外走去。
出毡帐时,澹台焱急行两步帮木含清打起帘幕,冷不防靖王的手也探了过来,二人目光交汇,手下未停,眨眼间已于无形中过了三招。
“江湖盛名的铁扇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靖王负手而立淡淡笑道。
“王爷承让。”澹台焱手执折扇抱拳为礼。
木含清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却没有开口多问。
这些人,想发疯就疯好了,只要不要殃及池鱼。
只是想不到,这焱哥哥还是江湖好手,看来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呢。
中军大帐外,三个男子翘首而立,看到木含清,顿时皆薄唇上扬,脸上露出划一的笑容。
正逶迤行来的佳人,轻衣胜雪意态从容,一身男子的素白长衫,纶巾简单的挽了长发,一双秋水清瞳深若点漆、灿如明星,顾盼间别有一种风流俊俏、潇洒明媚。
“妹妹,”夜慕枫疾步走过来。
难怪太子殿下念念不忘,居然很是支持自己带兵出来寻人的举动,这样的女子谁又能轻易放得下呢?
木含清淡笑着和他打过招呼,转向近处的祖朗辰。
自安澜一别,这是祖朗辰第一次见到她,传闻的故事倒听了几箩筐。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祖朗辰抱拳施礼笑问。
“在下木家寨木含清,并不是公子所说的什么公主。”木含清扬眉淡笑。
祖朗辰一愣,但旋即笑着点点头,和澹台焱打招呼:“在下祖朗辰,这位公子是……”
“焱哥哥,你来,”木含清伸手拉过澹台焱:“这位是祖家大公子。”
澹台焱被木含清主动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糊涂,但也欣喜异常,听闻便笑着微微俯身:“在下木家寨澹台焱。”
看着两人拉住的手,耶律楚飞皱起眉头,蓝眸幽深如海,这可是佳人的心上人?如果不是,羞涩的她怎会这样主动、甚至人前不避嫌疑?她可真懂得怎样打击自己。
对着耶律楚飞,木含清有些微的尴尬,这男子对自己也算得情深意重,今天抓住澹台焱,只是为了演戏给靖王看,妄图逼着这心高气傲的冷面王爷放手让自己归去。但是,也不得不伤这雁南王爷的心了。
不知道是受了打击还是震惊的说不出话,耶律楚飞只是笑着点头和木含清打过招呼,靖王招呼一行人走进大帐。
“无双公主神秘失踪,今日平安归来可喜可贺,本王特备水酒,请诸位痛饮。”看着木含清和澹台焱相邻而坐,时不时相视一眼的情态,靖王剑眉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拢,似笑非笑的说道。
木含清黛眉微蹙,眉间悄悄笼上了淡淡的忧郁,这靖王话中有话,死活要说自己是无双公主,其心可知,看来这宴定是鸿门,要怎样收场才好?明净的翦水双瞳中不由浮起越来越浓的郁闷和担心。
靖王面上平静无波,但佳人的神色却已尽入眸中,他的唇角不由淡淡画出了一个可疑的上扬弧度。
自己这段日子的细心观察,她和澹台焱并没有什么郎情妾意的甜蜜感觉,但今日却在人前再三做出亲密举止,佳人的心思自己怎么能够猜不出呢?丫头,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看着那双明眸中时隐时现的忧郁和惆怅,靖王的星眸深处暗暗搅起细微的漩涡。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不管是安澜金碧辉煌的内宫,还是漠北大气磅礴的皇城,帝王驾前,盛名之下,这佳人清眸眼底最先浮现的,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种情绪。
唯独在这草原,在瘟疫横行的生死面前,那清水般的眸光后没有了这些淡淡的隐忍,有的只是或欣喜或哀伤,或倔强或无奈,清晰鲜明。
这艳色无双的娇俏佳人,竟完全颠覆了自己关于女人的看法和既定的思维。
天下至尊的爱重面前,她淡然处之;公主王妃的名衔面前,她淡然处之;泼天的权势财富面前,她淡然处之;万众的注目爱慕面前,她淡然处之……
却为这不属于自己的千里草原奔波劳碌,无怨无悔;为蝼蚁百姓生死伤痛,而悲伤落泪;那只因为瘟疫而失去母亲的羊羔,她每天亲自喂养;那个因为患病,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老人,她亲手服侍,直到老人闭上双眼;……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越看越象一个解不开的谜,但却越来越一丝丝拨动着他深浅浮沉的目光,勾出了那些沉压在心底深处、连自己也以为已经消逝了的柔情缱绻。
我再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怎么也无法放开手了,丫头,不管你愿不愿意,今生今世我认定了你!
靖王双目闪闪,看了看木含清低垂的花颜,举杯道:“漠西草原一场瘟疫,幸亏无双公主救的及时,本王替草原苍生敬公主一杯!”
木含清淡淡一笑:“王爷过奖。瘟疫之事若凭含清一己之力,断不可为;还是两位王爷领军救灾,居功至伟。”
靖王看了耶律楚飞一眼,淡淡笑说:“公主如此夸奖,雁南王爷,你看我们是不是一起饮了此杯?公主,王爷,驸马,澹台公子,请!”
名点了一圈,众人谁也不好驳了主人家的面子,各自招呼着一饮而尽。
木含清无奈,只好端起玉杯沾了沾唇。
靖王的眼睛却象只看着她一般,见她沾唇而已,眼底微澜淡淡而笑:“公主,勿要驳了大家的面子才好。”
木含清不经意的回眸,听到他的话,瞬间满脸黑线,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得不微微一笑,举杯而饮。
这样的戏码在宴会中不住的出现和上演,貌似靖王就是有心要木含清喝酒一般。几杯酒下肚,木含清醉颜酡红,花颜越发的艳若桃李,玉染胭脂般。
好在,靖王爷不是有心要灌醉她,适可而止的给了她尚还清醒的头脑。
一旁,耶律楚飞手举玉杯,整晚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木含清。
眼前佳人,似近还远,明明就在眼前,却遥远的象一个梦境。让人迷失其中,惟愿长醉不愿醒。
四目相对那一瞬,好像穿过无数个过往的日夜,将时光和眸光,定格在了那草原月夜,定格在了凝光花亭,定格在了流云情意……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从来就是那样的存在,又似乎只是一个梦境,极淡,又极深。
夜慕枫看到了靖王平静如水的眸光里那抹执着,也看到了雁南王无语的碧蓝海中无数的话语,更明白对面那个眉眼弯弯笑如春山的男子眼中的宠溺,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北来,说不定依旧是空手而回了,或许自己该伴了太子去木家寨拜访才是。
尽管心思各异,但毕竟都是场面中人,懂得顾全大局,调节气氛,宴会看起来还是融洽和谐、宾主尽欢的。
宴罢,客人不得不离开了。
耶律楚飞走到木含清面前,轻抬眼眸,淡然而笑,低声问道:“表妹,上次是如何脱险?一切还好吗?如果有表哥能帮上忙的地方,表妹直言就是;另外,母后很是挂念,何时方便请回来看看。”
木含清看着那双碧蓝的眼眸,动了动樱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点了点头:“多谢表哥。”实在不忍心再对着眼前的男子说自己不是永乐。
夜慕枫也走过来:“妹妹,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就住在木家寨吗?”
木含清淡淡一笑:“上次之事,说来话长,被人所掳,又被人所救,改天再细细说给哥哥听吧。”
夜慕枫点点头:“既然有了妹妹的下落,我明日就带兵回平城,然后和太子一起到木家寨拜访妹妹。”
木含清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太子?难道这个哥哥带兵来找自己,是,为了铁木太子?
眸光一黯,没有再说什么。
祖朗辰举杯敬了木含清两杯酒,没有多说什么。席上微妙的气氛他自然也感受的到,看着靖王那幽沉的眼眸,祖朗辰暗自叹息,想不到这冷面王爷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自己和他合作这几年来,看到的、听到的,无不是靖王风流不羁,视女人为无物,原来不是不报,时辰没到而已。
不过这艳色无双、聪慧过人的佳人谁又能不动心呢?自己留到晚上,名义上是为了感谢木家寨知会瘟疫防治、帮助马场救灾,内心里不也是想与这俏佳人再多见一面?看来,眼前的男子,无论凤子王孙,无人逃得过美人的花颜啊。
众人告辞,木含清送出辕门,看了看澹台焱,木含清走到靖王面前,淡淡声说道:“王爷,救灾事宜已了,我也该回木家寨了,就此与王爷告辞……”
话音未了,靖王抬头,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直直盯住木含清的眼睛。
月悬东山,夜风微起,吹得他襟袍飘摇,那如山般的峻拔身影,黑夜中渊临岳峙的气势,令木含清呼吸一滞,想据理力争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许久,靖王低声道:“无双醉了,还是回去歇息吧。”转身回营。
木含清低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正无言看着自己的澹台焱,无奈转身。
“清儿,要不,焱哥哥带你走?”澹台焱走在她身侧,低低声问道。
木含清停住脚步看了看他,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眸里一片精光凌厉,蓄势待发。
木含清凤眸清扬,淡淡说道:“谢谢焱哥哥,但这么走,也不是办法,后患无穷不说,走不走得了还在两可呢。”说着,眼眸一转,看向身侧。
澹台焱自然知道稍远处那些眼睛是干什么的,只是,一则自身武功足以自傲,二来实在舍不得心上人这般不开心,才出此下策。
“可是清儿你……”澹台焱微微皱起眉毛,握着扇子的手骨节泛白。
“或许我该找他好好谈谈,靖王不是不讲理的人。”木含清不疾不徐的说道。或许一味躲避并不是办法,主动想办法处理这些问题或许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