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门前广场,木含清再次拜别北安王和王妃,由随行丫鬟青柳碧荷扶上了那辆厚重华丽的巨大马车。护送的五百安北军骁骑尉在广场外路边跟随他们的头领安北军副将穆秀肃立等候。
绣着“奉旨”、“安北”等字样的各色旗帜随风扬起,队伍终于踏上了去往帝京的远行。
北疆到帝京上河城快马要七日,但因为不仅要照顾小姐的马车,还要顾及拉着王府进奉皇宫礼品的车队,所以速度便慢了下来,最快都要半月左右了。长长的路途,日日坐在车上,任车厢如何宽大车内怎样奢华青柳碧荷的照顾服侍百般细心体贴,都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
听着马蹄声声时睡时醒成了木含清唯一能做的。纵这般浑浑噩噩还觉熬过时日不易。
这日,离开夜宿的小城赶路时,穆秀来请示说如果能赶赶路今夜便可宿在离北疆最近的大城浮珠,木含清回他:“请将军安排即可。”话毕又想睡去。
青柳碧荷见她白天昏睡,晚上却辗转难眠,便轻声细语说笑,给她戴好面纱,打起了车帘。艳丽无双美貌倾城的木含清第一次面对护送骁骑尉时,他们的反应令青柳碧荷偷笑到肚痛。一地的下巴,呆傻的眼神,穆将军的口令居然没人理会。此后木含清怕这张妖孽脸惹是生非便要她们找出了面纱。
尚是北疆的早春,野外一片萧索,只有偶尔一点新绿使一望平畴出现一些生机。穆秀的高大战马就在车的左前侧,看着这个白袍青色披风的年轻将领,木含清觉得很亲切。
正胡思乱想,却见对面路上从前方跑来一头小毛驴,毛驴上侧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和穆秀的马头交汇时,毛驴毫无前兆的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撞在了马身上。小姑娘跌到地上,毛驴却撒开四蹄向一片树林跑了。
事发突然,穆秀也吃了一惊,赶紧拉住马跳下来。
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不知是跌痛了身子,还是着急驴子跑掉,已是嚎啕哭着骂起来:“笨小花,你看不见人高马大么,喜欢也不能硬撞啊;闯祸了你倒跑的快,拿了我的钱袋你找死啊……”
穆秀听的额上直挂黑线,瞧着小姑娘眉清目秀的,敢情有些傻?
“姑娘,你没事吧?”听着那有声有色的叫骂,奉命下车的青柳觉得小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没事?你从驴上摔下来看看!”尚挂着一滴泪的小丫头毫不客气,转头又骂:“破马,我家小花不就是看上你么,不愿意也不用把她撞飞啊。”看着一旁无语的穆秀,小丫头理直气壮:“喂,大个子,你家破马撞走了我的小花,你要负责!”
我撞她?大黑马鄙视的看看明显颠倒黑白的小丫头,喷个鼻息,不屑的转过头去。
穆青实在不知说什么,只好回头喊了四个兵士去追驴,并问道:“那姑娘想怎样?”
“怎样?你们要负责带我走!你们不是有车吗?嘿嘿嘿……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可你刚才是从和我们相反的路来的啊,我们去哪你去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已停止行进的骁骑尉也奇怪的纷纷转头看着小丫头。
被诸多奇怪的审视目光看着,小丫头有点坐不住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左瞧右瞧,嗫嚅道:“呃,都怪我老爹啦,一定要我嫁给后山的二牛,喏,像他那么大,”她指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兵士,认真的说,恍然这兵士就是想吃嫩草的那头二牛,兵士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赫然转过头去。小丫头才接着说:“长的又黑,喏,就像他,”一指另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兵士,看大家的眼光转过去,接着又说:“眼睛又小,喏,”这次一“喏”所有骁骑尉的头都侧了过去,小丫头的手指转了一圈见没有任何目标,伸伸舌头放下去,“嘴巴又大……”兵士们已自觉的不再看她,她得意的笑了两声结束话题:“所以我就和小花跑出来啦。”
小丫头半疯半傻、半精明半调皮的样子,穆秀有些头疼。看看一旁挂着一脸好笑的青柳,好言好语想说服小丫头。谁知,好说歹说她怎么都不愿离去,竟是赖定了要他们负责。
看穆秀一脸无奈愤懑想发火的样子,小丫头从地上一跃蹦起来,挥挥手:“大个子你真啰嗦,我不和你说。”竟再不理穆秀,蹦蹦跳跳着径直朝木含清的马车走去。
扒着车窗笑的一脸讨好谄媚:“姐姐你好漂亮!”
一旁的青柳额挂黑线,呃,带着面纱你也能看出姐姐漂亮?
木含清勾起唇角没有说话。
“漂亮姐姐,我能不能搭你的马车?”
木含清看看此时一脸娇憨天真的小丫头,再看看站在车旁的穆秀,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尽管听找驴的骁骑尉回报没有找到跑掉的毛驴,穆秀依然不想让小丫头搭顺风车。护送小姐去往帝京责任重大,小丫头古古怪怪,他不想惹出什么麻烦。
“撞跑人家的驴还这么小气……”看他们的举动小丫头明白穆秀的拒绝,撅着嘴巴竟泫然欲泣,在大家还没想到怎样安慰她时,却又出人意料的收起欲滴的眼泪,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笑嘻嘻说:“靓姐姐,这是我在前面饭馆捡到的,很漂亮,送给你噢。”
不等木含清伸手,打开径直送到她眼前。白色的扇面上面只有两句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木含清心里蓦然一动。笑了笑说:“小妹妹,你的扇子很好看,姐姐谢谢你。”
小丫头得意的摇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得意。
“那靓姐姐,我是不是可以搭你的马车?”
原来还是这个目的,穆秀失笑。
木含清转过头:“木将军,我看此地颇为荒凉,少有人烟,不妨让这个小妹妹跟我们一段路,到浮珠城再作计较可好?”
“末将瑾遵小姐吩咐。”穆秀对这小丫头很觉头疼,队伍也已耽误了赶路时间,听木含清这样讲就不再坚持。五百骁骑尉,想她一介小丫头纵有古怪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小丫头高高兴兴准备上马车,一边爬一边说:“原来是木头将军,怪不得死脑筋。”
穆秀皱起剑眉,沉了脸终是没再说话,转身吩咐上路。
小丫头爬上车,快快乐乐的坐到木含清身边,笑眯眯看着青柳碧荷:“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青柳碧荷看她一眼没吭声,木含清轻声告诉她:“她们是青柳和碧荷姐姐,那小妹妹的名字是?”
“我叫沉鱼,”小丫头大声说。
碧荷撇撇嘴,低声对青柳说:“还落雁呢,沉鱼!凭她?”小丫头眉目清秀而已,沉鱼这样的名字也敢叫?
谁知小丫头的耳朵很是灵敏,青柳碧荷的嘀咕居然也听的见,看着木含清大眼睛里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两位姐姐这样笑话我?你们可知道我娘亲为了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受了多少辛苦?走了一天的山路,下着雪,顶着风,呜呜呜……”
木含清看看青柳碧荷,三人一脸黑线,这,这就又哭上了?
“碧荷,把带的点心拿出来,”木含清向碧荷眨眨眼。
青柳明白了她的用意,一边拿一边说:“我记得还有盒陶然居的杏仁酥呢。”
陶然居的杏仁酥?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吃的到的美味,小丫头蓦然止住哭声,大眼睛亮闪闪。
多了古怪丫头沉鱼,木含清的旅途变得有趣多了。小丫头尽管刁钻,但对木含清却很是信赖和听从。见小姐不再无聊沉睡,青柳碧荷也开始接受沉鱼在车厢大闹天宫的存在。
穆秀指挥人马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后赶到了浮珠城。
住进客栈木含清觉得非常疲倦,稍稍用了点晚饭,便沐浴上床睡去。
夜半,正睡得的沉,骑警生涯使她的较常人要敏锐的多的第六感让她蓦然警醒。
屋里有人!
她没出声,右手握上了放在枕下的匕首。
半晌,没有动静。木含清轻轻抬起身,刚想打开垂挂的纱帘,一个低沉却柔和的声音轻轻响起来:“小姐不必害怕,在下无伤害小姐之心,只为探访故人而来。”
木含清没有吭声,故人?
“小姐安好,在下放心,祝小姐一路走好。告辞。”一声轻响,房内仍是一片沉寂。
究竟是什么人?能避过骁骑尉的严密护卫夜入房中?又为何自称故人?
正想着,又听到窗户被轻轻推开,一声轻笑:“这人真是奇怪,探访故人有非得深更半夜来的么?”竟是沉鱼,掀开纱帘便钻上床来:“离了娘亲我睡不着,我要和姐姐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