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又有泪奔的冲动,这年轻人披着月色和漫天霓虹向她走来,却是这样一副愧疚的神色。他心里是有愧的,胜男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此刻的感觉。她更加生气,他为什么会觉得有愧?那肯定是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了!
胜男忍不住高声质问:“你为什么跟踪我?”
阿仔无言以对。说他是监视胜男,为了方便办案吗?他是纪律部队的,不会犯这种泄露行动的错误。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他没有办法骗胜男。
胜男发现阿仔答不上来,更生气了:“你一直都不接电话,过后又不回复。你究竟想怎样?”
阿仔忍不住辩解:“我接了啊。”
胜男简直要给他气死了:“接了?你是说今天那个吗?只是笼统地说自己忙工作,不肯和我见面,挂掉电话后马上关机?”
她一生气一难过,阿仔就很慌张:“胜男,你不要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样?”胜男越说火气越大,“你说你很忙,不能和我见面,现在却有时间跟踪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阿仔再次垂下双眸,无言以对。
胜男大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阿仔:“胜男,我……”只说了三个字,却又说不下去了。
胜男气呼呼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需要这么吞吞吐吐吗?你如果后悔了,不想和我交往了,你就直说啊,这样吊着我算怎么回事?你还骗我,说你没时间,结果你跟踪我。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跟踪?”
阿仔急了:“你要跟我分手?”
“是你要跟我分手,电话不接,约你你又不见我!”胜男振振有词。
可是,看着胜男振振有词的样子,阿仔也生气了。他一怒之下质问胜男道:“是,你是约我,可是你和那个法拉利男David也没少来往。”
胜男气急,因为太生气,反而气笑了:“你说David?他是我上司好不好,你这是无理取闹。”她情急之下,干脆抛出一个很具有琼瑶风格的回答给他。不过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无理取闹!
“上司和女下属相处,需要那么暧昧吗?”
“什么暧昧?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胜男说着,察觉不对劲,“阿仔,你一直在跟踪我,你连我和David什么时候见过你都知道?”
“你做贼心虚啊?”阿仔想起看到David和胜男在一起的情形,就越来越生气。可是愤怒常常使人弱智,他一生气,就开始口不择言!
“李阿济,你话说清楚,如果你不想和我继续交往,明说,不要随便冤枉我。我告诉你,我在这家公司做事这些天,靠的都是真本事,不是裙带关系。我李胜男,也绝不会做脚踏两只船的事!”
阿仔发现胜男越来越生气,整个人像个吹得膨胀到极点的气球,一碰就会爆了。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给胜男火上浇油,让她越来越生气,再发展下去,他估计就会成了那个捅破气球的人了。他努力平静下来:“胜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不想跟你分手。我是……一生气,口不择言了。”
胜男好笑地看着他:“你生气?”
阿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之,那个David,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胜男更好笑了:“我不明白你吃的哪门子干醋?我们就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你这个人怎么疑心那么重,根本就没办法交流。”怎么可以这样啊!她辛辛苦苦工作,他却在想东想西,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喂喂喂啊,要不要这样啊?如果他是这样的人,那当初干吗扮成一副阳光干净纯粹的人来接近她?搞得她付出了那么纯粹真挚的感情后,忽然之间就要受这样的伤害!
阿仔看着因为生气以至五官都有些扭曲的胜男,有些心软了:“我不是非要怀疑你……”
胜男打断他:“你已经怀疑我了!你已经伤害我了。我刚知道你这个人疑心病这么重,算我之前眼瞎看错了你!”
阿仔本来就没有打消心头的疑虑,又听胜男放出这么重的话,声音也高了起来:“我疑心重?你看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
胜男这下真的成了一个爆掉的气球了:“李阿济,话说清楚啊,我做什么了?”
阿仔说不出话来了。他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可是她和他的老板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让他十二万分地不舒服。
胜男哽咽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你倒是说啊,你倒是说出来啊!”
阿仔看到胜男哭,心里越发慌乱:“胜男,你别……”她不是一直很勇敢吗?打CS的时候那么神气!
胜男果然擦擦眼泪:“对,我就不该在你面前哭。你连个一二三都说不明白,你凭什么怀疑我?”
阿仔本来就不高兴,被她一哭心里就乱了,这会儿一再被质问,干脆放出一句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胜男僵在当下,怔了半晌,面上才浮起笑意,是很难看又让人很心惊的笑,一边笑着眼泪却又大颗大颗落下:“好,你不说是不是。你个窝囊废,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无理取闹。你信不过我,那我们就不要见面好了。”她虽然口口声声质问他,可那只是激将法。她是满心盼望他一口否决的,却没想到,阿仔竟然还是坚持冤枉她和David。那就换她将这句话说出口好了,免得阿仔心里怀疑,难受,却又心软,和她半死不活地僵着。
这次换成阿仔僵在当下,一动不动。
胜男大哭着跑开,一直跑回了公寓。阿仔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真的是昏了头了,无凭无据,不过是看到她坐了一次上司的车而已,怎么能胡乱怀疑呢?可他之前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刚才也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胡言乱语!
胜男一直进了电梯,还在大颗大颗落泪。怎么可以这样怀疑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直到失魂落魄地回到寓所,胜男的眼泪都没有停下。
小冰还以为她受欺负了,拉她到沙发上坐下,安慰了许久。胜男依然停不下来,只是哭。
小冰问他:“阿仔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胜男边哭边问:“小冰,你说爱情不应该是彼此信任吗,他怎么就能误解我,还跟踪我,这么离谱。”
小冰问:“他怀疑你什么了?”
“他怀疑……”胜男话到嘴边,难以启齿,“不说了。”
小冰隐约猜到些什么:“你们起误会了?他怀疑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背叛他了?”
胜男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真是眼瞎啊,才会和阿仔交往。她越想越生气,越发去想阿仔的各种不好。
小冰递过刚才收到的快递,那个咸蛋超人饭盒,看上去很滑稽,却又是满满的温馨:“喏,你看,这猪扒饭还是热的。这么有心的男人,还不是确实爱你吗?你再看看我那个男人,到现在都摸不着头尾。我倒是希望他担心我一下,或者疑心我一下,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虽然他可能伤了你的心,但是我想,还是因为太在乎你了。好了,别哭了,也许只是一个小误会,改天好好谈一下,说不定就没事了。”
胜男无奈地看着小冰手里的猪扒饭,想推开又舍不得,想接过来又不甘心。死阿仔,居然这么欺负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害得她这么伤心过!
小冰叹了口气,放下餐盒后离开沙发:“我去煲汤,一会儿拿给你喝,你先吃饭吧!”
胜男实在没有胃口:“不用了,我不想喝汤,也不想吃东西。我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她起身离开客厅,进了自己的卧室。
小冰望着关上的房门,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上学的时候,胜男就一直对她很好,她被人欺负了,胜男总是帮她讨公道,她伤心了,胜男会陪着她哭。想不到现在,她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又是胜男帮她想办法解决,陪她一起面对。她是真心想让这个好朋友可以遇到良人,有一个好结果。
阿仔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虎哥和梅姐立刻就发现了儿子有多不同寻常。阿仔虽然木了点,可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开开心心的,很少露出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梅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儿子的样子,因为阿仔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不像以前那样,对着她笑眯眯的,也不是面对她的强势时很无奈地妥协的样子。她做妈的能看出来,儿子不开心,不,应该是很伤心。
就连打招呼时,阿仔都是有气无力地:“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虎哥和梅姐正在看电视,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像个游魂一样飘向自己的房间。之所以说像个游魂一样,是因为这种状态下的阿仔,像个行尸走肉。
等儿子的房门关上后,梅姐立刻对身旁的丈夫道:“老公,你有没有看出阿仔不对劲?”
虎哥:“你以为只有你关心儿子啊!”
梅姐:“不如我们去关心下儿子?”
虎哥否决了老婆的提议:“阿仔你还不了解?这种时候,他都是喜欢一个人发呆。想通了就好了,他实在想不通,我们做父母的再上阵帮他解决麻烦!”
梅姐没奈何,只得同意老公的提议:“不过干等着也不好,我们得先知道他为什么伤心吧?”
虎哥叹息一声:“我打电话给安Sir,看看儿子是不是工作中遇到麻烦了。”
梅姐对丈夫的智商表示了极大的怀疑:“你脑壳坏掉了?我们阿仔工作那么拼,又有上司罩着,什么时候遇到过麻烦?即使有,他也会自己拼命解决的。依我看啊,他是不是遇到感情问题了?难到他送猪扒饭的女孩子,拒绝他了?”
虎哥想想,觉得有理:“那我们就不要乱打听了。他都这么大了,我们事事插手也不好,先等等,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再说吧。”
夫妻两个探讨了一番儿子遇到的难题后,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关掉电视回房睡觉。
梅姐却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后,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长吁短叹。
虎哥也被她吵得睡不着:“老婆,怎么了?”
梅姐:“还能有什么,想儿子的事啊。咱们阿仔,从小到大没有谈过恋爱。第一次和女孩子交往就被伤害成这样……”
“杞人忧天。他都这么大了,肯定能自己解决的!睡吧!”都老夫老妻了,虎哥对老婆的神经过敏般的担忧,实在提不起温言软语哄劝的兴致,只是硬邦邦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夫妻两个正说着,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恐怖的声音。
梅姐先听到,忙压低声音对虎哥说:“老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啊,好像恐怖片里的鬼声啊。”
虎哥已经困了,挥了下手:“哪有什么声音啊?我看你该喝太太口服液了!”
梅姐气得在老公肩头捶了两把:“真的有声音啊,跟鬼一样啊,你听啊。”
虎哥的睡意被老婆全折腾没了,他凝神细听,果然觉得不对劲,还真有那么一股似有若无断断续续很有些凄厉压抑的声音,时不时飘进房间。
梅姐有些担心:“老公,这什么声音啊?”
虎哥也有些发虚:“我也不知道。”
夫妻两个壮着胆子下床,梅姐拿了剪刀,虎哥拎着凳子,全副武装后才悄悄打开房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夫妻两个探头探脑地出来,愣是没有任何发现,但是鬼哭一样的声音却越发明显了。这会儿,夫妻两个胆子居然大了。哼哼,人还能怕鬼吗?为了不把鬼吓走,夫妻俩悄悄循着声音,摸黑朝着声源地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梅姐开始自己吓自己,难道还能是饿死鬼来偷吃的啊?两个人来到厨房门口,探头一瞧,这才发现宝贝儿子大半夜的,也不开灯,摸黑在厨房里开着火做饭。全靠那点火光照明,整张脸被蓝色火苗映得一片惨绿,看上去很有恐怖片的效果。
阿仔一块一块地炸着猪排,借着投进来的月光和微弱的火光煮咖喱,一边做,一边小声抽泣。好好的大男人,竟然泪流满面。
虎哥和梅姐看到了这场面,唯有轻轻叹气。夫妻两个唯恐儿子发现,又悄悄退回了房间。一向机警的儿子,这次居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举动。看来是太过伤心了,做东西也太过投入了。
梅姐坐到床上,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猪扒饭又送不出去了!”
虎哥:“管他呢,这么年轻,多历练一下也好。总不能遇到一点感情上的小挫折就真的垮了。我儿子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会很快振作的!”
梅姐气急:“阿仔是不是你的儿子啊,你说这种话啊。”
“难道我说错了?我们的儿子本来就很坚强!”
“再坚强也会伤心啊!他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女孩子,还这么用心去追,结果没想到恋情失败了。”梅姐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替儿子不值,“那个女孩子肯定没眼光,居然看不上我们阿仔。”
虎哥发现老婆情绪不好了,这才哄老婆:“好了好了,你也说了,我们阿仔很棒的嘛,一定会有更好的女孩子等着他的。”
两口子恢复平静后,这才慢慢进入梦乡。只是外面依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一阵低泣。直接结果就是,导致梅姐怎么都睡不踏实。唉,儿子啊……
此时此刻,小冰的公寓里也是一片寂静。小冰已经睡着了,胜男却悄悄离开了房间。她的举止很轻,行动间不带气丝毫声音。她安静地坐在客厅的窗台上。窗帘已经拉开,没有开灯,房间一片黑暗,只有投进来的大片白月光。胜男看着窗外,任由夜风吹起窗帘,拂在肩头。她慢慢吃着手里那份冷掉的猪扒饭,一边吃一边掉泪。大颗大颗的眼泪落进猪扒饭里,让那猪扒饭也沾染了一层酸涩咸湿的味道。阿仔,以后再也吃不到你的猪扒饭了……阿仔,为什么这样对我……
最后,阿仔的猪扒饭第一次做糊了,焦黑焦黑的猪扒,米饭也没做好,他直接丢进了垃圾桶。胜男吃到一半,哽咽得再难以下咽,只好丢在一边不去吃了。
两个人各自回房,一夜无言,各自辗转。
第二天上午,没有什么客户需要上门拜访。胜男打电话约见了几个非重点客户,本来不抱希望,可是还真有一个客户同意和她见面。可是对方似乎很赶时间,让她半小时内务必赶到,可以和她谈二十分钟左右。
胜男答应下后,拿着一叠文件匆匆下楼。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心情不好了,做什么事情都懈怠,她的心情越不好,反而越容易把精力全部都投入到工作上。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她才可以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
胜男刚下了电梯,步入大堂,就收到小冰的电话。
胜男接起电话:“小冰啊,怎么了?”
小冰的声音有些微激动,急切地说:“胜男,我和你说,我找到他了,他也答应给我一笔钱让我投资。只是他要知道投资项目的详细内容,我这就去找你好不好?”
胜男拿着手机,从大楼内走出,却没看到小冰。小冰只顾着在另一边打电话,也没有看到胜男。
小冰问:“你的公司在哪里啊?我这就去找你。”
胜男:“你不用着急,反正钱都是你的,又跑不掉。我现在有点事情出去下,很快就回来。一会儿见面谈,你等我一下!”
小冰问道:“什么事,大概需要多久?你地址在哪里呢?”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听不到胜男的回答。
另一边,胜男举着电话,整个人呆在当场。阿仔手里拿着饭盒,站在大楼对面的马路上看着胜男。
胜男举着电话的手垂下来,不小心按下了挂机键。
阿仔缓步朝她走来。胜男心里一酸,只觉得心口那个位置,有种婉转的、酸涩的痛意。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又来干什么?
胜男假装没看到阿仔,加快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阿仔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胜男不好在马路上穿着高跟鞋狂奔,最后没跑几步,只能认命地被阿仔追上。
阿仔截住胜男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胜男……”只叫了她的名字,就没话了。事情搞成这样子,她一定很生气了,他得好好想想措辞,保证她听了之后能消气。
胜男倔强地看着他,丝毫不肯退让:“我们不是说好不用再见面了吗?”从来没有和人交往过,第一次恋爱,就被伤得这样深,她再也不要继续谈下去了,宁可现在心痛,也不要以后总是受这种折磨!
阿仔急忙道:“胜男,你听我解释。”
胜男依然是态度决绝地拒绝他:“没这个必要,我现在很忙,也请你把你的猪扒饭拿开,我宁愿吃毒药也不要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