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霜降,脚底生起了寒气,男友出差回来,清瘦了许多。推开门,他正端着一碗番茄排骨汤朝我走来,闻闻,香吗。我看着整洁的房间,不禁慨叹,“刘晓源,你怎么那么会收拾啊。”
刘晓源,我的男友,无论我在自习室的哪个角落,他总是能又快又准的把我拎出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导师的家里,我正在赶一篇论文,被导师叫过去修改。他进来时,笑容可掬的看着我,那时也正值十月,他穿着条纹衬衫,外面套一件灰色毛衣,浑身冒着一股儒雅之气。他说我是个有着优越感的布尔乔亚,喜欢平衡,不喜欢破坏;而他,是舍得一身寡,皇帝老儿也可以拉下马的无产阶级,充满匪气。我说,得了吧,刘晓源,你还是有点自知自明吧。结果我这皇帝老儿硬是被他拉下了马。我们确定恋爱关系是从他给我送书开始,那是我第一次备课,他打电话告诉我,他手上正好有一本我想要的精神分析理论,我说“借我行不”,他说,“可以,但有条件”,我问:“什么条件”。“请我吃饭,”他狡黠的一笑。我心想,那就去食堂吧。我把饭卡给他,他乐得屁颠屁颠的拿着盘子就往打饭的窗口走,我靠边找了张有四人位的桌子,结果来了两个人硬是一前一左的坐在了我边上,等刘晓源乐呵呵的端着大碗小碟找到我时,顿时傻眼了,他一边吃一边摇头,“这次请客不算,你得请我下次。”等下次还没来,刘晓源已经把书给我了,还说为了礼尚往来,他请我吃饭。于是我们几乎天天一起吃饭,无论自习,还是去超市,他总会找到各种理由跟我一起。终于有天,他跑到我宿舍楼下,发短信叫我下来,说有东西给我。我好奇的走到楼下,透过玻璃门,看着他手里捧着一个仙人球,穿一件黑色防寒服,见我出来,开心的说,送给你。我故意问道,刘晓源,你为什么要送我啊。刘晓源一时语塞,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我哈哈大笑,拿着仙人球,悠悠地回了寝室,刘晓源一晚都没敢给我发来短信,原来荷花娇欲语,竟是新相知。我们从没正式的说过恋爱的话,但做任何事情都把对方当成恋人。从认识他那刻起,我的衣食住行终于有人为我操心了,临近期末,他的作业总是双份,我的和他的,他无奈说,姐姐,你多少也自己改点啊。我说,好啊,你帮我改了就行;我们一起吃饭时,刘晓源开始给我普及女人保养知识,一不能冷,二不能晚。我问啥意思,说明白点。他继续道,女人要年轻得保持暖和,气血得足,手脚冰凉不行,你看你一年四季寒若冰霜的,得治;二不能晚,要早睡,从明天起你得11点前睡觉。听完他的养生保健,当晚他便发来短信告诉我,洗洗睡了吧。自从有了刘晓源,我的生活快乐无比,虽然他不高,不富,但我内心安定,我想估计这辈子就这样幸福的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毕业后,我们住在了一起。那天,刘晓源从床上抱着我,既兴奋又紧张,他帮我掖好被子,吻着我的额头,全然是另一幅模样,半饷,他才温柔的对我说:穆小贝,情深不寿啊。人跟人就是奇怪,越是相爱越是害怕,原本普通的一个人因为爱变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人,所有的人都退到了幕后,他就是焦点,无法取代,也许这就是爱情吧。我们的同居生活好景不长,便遭遇了现实的滑铁卢。我无法适应新的工作,新的生活状态,情绪跌落到极点,刚开始,刘晓源陪着我一遍遍释怀内心的情绪,带我去旅游,去逛街,做着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告诉我,姑奶奶,生活多么美好,你别总想逃啊。慢慢地,他开始不再劝说,而是端着碗对着我说:“先把饭吃了,再生气。”我扭头回屋,他竟自己吃了起来,我气得径直走过,“刘晓源,你知不知道,我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你,为你留在这个城市,为你每天干那么郁闷的工作,为你,我有好房子不住,跑到这里来,每天与老鼠为伴,你还吃得下饭!”刘晓源看着我,整个脸一沉,拿起手中的筷子,啪地掰断了,我心想,刘晓源,你要逆天了不成,我哭着猛地用力将他一推,刘晓源没站稳,一屁股撞到了茶几上,他嗖地蹭起来,一脚踢飞了塑料凳,我们面红耳赤,刘晓源的头发全立了起来,我们说狠话,扇对方的耳光,揪对方的脖子,然后大哭。那夜我们最后相互拥抱结束争吵,然后发誓到此为止。而实际上争吵一开始,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慢慢变得习惯像吞咽食物一样吞下对方的怒火和怨气,然后在某一天又将这些怒火变本加厉的还给对方,循环往复。我们爱得热烈,吵得沸腾。我们从不担心吵架会让感情冷淡,我们只是不愿再憋屈自己,隐藏情绪。
我毕业断奶的不适随着我试用期的结束终告一段落,财务通知我,要晚两个月才能拿到转正工资。主任拿过我的工资条,愤愤的说,哪里有晚两个月的道理。第二天部长来办公室,临走的时候,主任对部长说“穆晓贝的工资居然晚了两个月才发,搞得这些小年轻都快揭不了锅了”。部长是个人精,口里说着这哪里行,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暗暗庆幸他不追究,不然我一定两头不是人。可是下午副部长过来布置工作时,主任再次提起,副部长一听,连说这哪里成,便跑到人力资源部拉着人力资源部的处长一顿臭骂,主任在旁边暗自窃喜,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石二鸟啊。我像吃了老鼠屎一样的恶心,却百口莫辩,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一颗棋子。就在我处境尴尬的时候,主任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告诉我有一个月的培训,在桃园,打算派我去,我连声应下,心想总算可以放松下我快崩断的神经了。
临行前刘晓源问我,“要去多久”,“一个月”我回答道,他没有表情的恩了一声,让我有点失望。去桃园的路上一直下着大雨,等我到了培训地点时,报名的人挤满了大厅,我费了好一番周折终于安顿下来。收拾完行李,我和衣躺下,看雨打在屋檐上,凉风从屋外飘来夹杂着清新的空气提醒我,流放在千里之外的小城,不用担心要报的文件,半夜领导打来的电话,更不用每天呆在死寂一般的办公室里,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挨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