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8世纪,是世界美术史上一个重要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欧洲美术,特别是意大利、佛兰德斯、荷兰、西班牙、法国、英国的美术,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形成了一个流派纷呈、民族画派繁荣的局面。
17世纪是欧洲封建社会的后期,封建制度日趋瓦解,资本主义迅速发展。不但出现了欧洲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荷兰共和国,而且爆发了1640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这次革命标志着欧洲封建社会将彻底结束,人类历史即将进入一个新的社会阶段——资本主义社会。但是,资本主义在欧洲各国的发展又是很不平衡的。
在此期间,欧洲社会的阶级斗争复杂而激烈,人民运动此起彼伏,它们具有反封建、反殖民、反宗教压迫的性质,同时,也有反资产阶级的色彩。此时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也是多元化的,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笛卡儿、牛顿等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为世人展示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时空。
动荡的社会,日新月异的思想观念,波及每一个人的生活,使得人们对世界产生了新的认识。在潜移默化之中,造成了生活方式的更新和思想意识的改变,人们在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生存空间,寻找着自己的表达方式。因此,这一阶段的美术形式也是异彩纷呈的,这种多样化是人们生活的一个缩影。
(第一节)欧洲巴洛克美术
17世纪,欧洲艺术在文艺复兴的基础上出现了新的繁荣,无论是思想内涵,还是形式技巧,都有了新的发展,充满了创造性和独特的个性。巴洛克美术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流派。
“巴洛克”一词,来自西班牙语的barocco,原意是“畸形的珍珠”。它是产生于17世纪的一种带有形式主义倾向的风格流派。它体现的,是一种奢华、瑰丽的宫廷风格和贵族趣味。作品带有明显的享乐主义倾向,以鲜明饱满的色彩和起伏动荡的曲线,表现出肉感的人体和闪光的绸缎,造成观者的视觉满足感。
巴洛克美术,代表的是以宫廷为主的贵族趣味,它的特点,首先体现为一种华丽性——因为它的服务对象是以王室为主的皇亲贵胄和王公大臣,所以作品的风格力求豪华、绚丽;其次,巴洛克美术力图打破文艺复兴美术所强调的宁静与和谐,而是强调非理性的无穷幻想和幻觉,极力打破宁静与和谐;伴随着这种对宁静、和谐的颠覆,巴洛克美术呈现出一种难以遏止的激情性和运动性;另外,巴洛克美术的特征,还体现为一种强调空间感和立体感的空间性。
一、雕刻
在巴洛克风格的雕刻艺术中,集大成者,就是意大利艺术大师贝尔尼尼。
贝尔尼尼(1598-1680),出生在那不勒斯一个雕刻家的家庭中,自幼随父学艺,打下了深厚的基础。1606年,当他8岁的时候,他随父亲来到巴洛克艺术的中心罗马,在那里显示了他早熟的艺术才能;1622年,他奉诏进入教廷任职,并因功荣获了基督勋章和骑士头衔。贝尔尼尼几乎终身都供职在宫中,在建筑和雕刻领域都很有建树。
在意大利的雕刻领域,可以同米开朗基罗比肩的,恐怕只有贝尔尼尼了。
《圣苔列莎的喜悦》是贝尔尼尼的巅峰之作。圣女苔列莎是西班牙的一位修女,据记载,她年轻时起便患有癔症,每当她发病的时候,就会产生许多幻觉,在她的日记中,就曾经记载过这样一次幻觉:“我看见一位天使正在靠近我……手里拿着一支金箭,箭头上闪烁着细小的火花。他的箭插入了我的内脏,当他把金箭抽出时,我的内脏开始燃烧,那种疼痛是如此剧烈,以致我惨叫失声,但与此同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它使我祈求这种痛苦可以永远继续下去,这是一种最最甜蜜的痛楚,它是上帝对我心灵的一次抚慰。”在这段描述中,朝圣者在对上帝的虔诚而圣洁的膜拜中,流露出淡淡的肉体享乐的快慰,一个赞颂灵魂力量的“神圣交感”事件,变成了尘世间的肉体之爱。这恰恰体现出了在17世纪的欧洲,世俗生活的享乐对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人们的这种生活态度,在宗教中,则体现为将宗教情感世俗化的倾向。《圣苔列莎的喜悦》再现的,就是这样一种介于肉体与灵魂之间的快乐。作品中,苔列莎半依半卧地睡在一片云朵之上,一个小天使微笑着将金箭从她的胸中拔出,她的头绵软地向后仰去,双目半闭,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在呢喃地呻吟。两个人物都漂浮在一朵蓬松的云朵之上,飘动的衣袂不但减轻了人体的重量,而且烘托出一种飘飘欲仙的境界。起伏不定的衣纹,托举身体的云朵,都造成了一种扭曲、回旋的动势。加上深凹的掏凿手法,更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变得轻柔、蓬松,显示出迷人的质感。另外,贝尔尼尼还在人物的背景中安装了许多镀金的金属管材,当阳光从雕像上方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立即会辉映出一派金光灿烂的辉煌景象。
《阿波罗和达芙妮》是贝尔尼尼的另一重要作品,它讲述了太阳神阿波罗与河神的女儿达芙妮之间的爱情故事:顽皮的丘比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用追逐爱情的金箭射中了阿波罗,却用拒绝爱情的铅箭射中了达芙妮。于是,阿波罗深深地爱上了达芙妮,而达芙妮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拼命躲避阿波罗的追逐。就在阿波罗即将追上达芙妮的刹那,心慌意乱的达芙妮央告自己的父亲:“父亲啊,救救我吧,我的美貌太惹人喜爱了,求求你把它收走吧。”话音刚落,她就变成了一棵月桂树。阿波罗见状,无比怅惘,只能将它的枝条折下,编成桂冠,赏赐给他所管辖的诗人们,以示他对这个女子的纪念。作品选择的是阿波罗即将追上达芙妮,达芙妮在顷刻间化作了月桂树这一惊心动魄的瞬间予以表现。身后,阿波罗的呼吸甚至已经吹动了达芙妮的秀发,而达芙妮的身体却正在被树皮慢慢包裹,她的长发正慢慢化作茂密的枝叶,她的手臂正化作伸展的枝条。作品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戏剧化冲突,贝尔尼尼将少女变成树的微妙过程处理得出神入化。而作品的最高超之处还在于,贝尔尼尼在两个人中表现了两种运动方向——阿波罗是向前跑动的水平运动,而达芙妮则显示为一种向上伸展的垂直运动。极具动感的戏剧化场面和细腻的细节刻画构成了独特的视觉享受。
《抢劫皮耶尔塞福涅》取材自希腊神话,贝尔尼尼创作它的时候,年仅24岁。相传,皮耶尔塞福涅是谷物女神刻瑞斯的女儿。她在一次游玩中被冥王普路同爱上,他令大地开裂,将皮耶尔塞福涅劫持到自己的战车上,带回自己的冥国,并强迫她吞下象征姻缘不绝的石榴子。刻瑞斯丢失了女儿,遍寻不见,十分悲恸,于是对大地发出诅咒,从此,庄稼不再结实,颗粒无收。最后,还是由宙斯出面,调解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普路同答应每年春天放皮耶尔塞福涅回到母亲身边4个月,于是,世间的这四个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在这件作品中,集中体现的是巴洛克艺术中的动感之美。
贝尔尼尼所感兴趣的并不是故事本身,也不是人物生死爱恨的深刻情感,他试图通过抢劫这一形式,表达出他对人体运动的理解和再现。抢劫中的痛苦挣扎变成了暧昧的半推半就,带有一种隐约的游戏感。
二、绘画
巴洛克式绘画的代表人物,是佛兰德斯的鲁本斯。
彼得·保罗·鲁本斯(1577-1640)是佛兰德斯的着名画家。佛兰德斯原指比利时、卢森堡、瑞士和法国东北部的一部分地区。鲁本斯的父亲原是安特卫普的着名法学家,因信奉新教、逃避宗教迫害而逃亡到德国。鲁本斯就是出生在德国的,后随母亲返回安特卫普。他先入学校读书,后任贵族侍从,不久,即转学绘画。在学画之初,他便汲取了尼德兰民族艺术和意大利宫廷艺术的双重养分。文艺复兴盛期的绘画,尤其是威尼斯画派的作品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是一个精力十分旺盛的画家,一生创作的作品近3000件,题材涉及宗教、神话、历史、风俗、肖像、风景、动物等。除了绘画之外,他还有过一段作为外交官的政治生涯。
鲁本斯的作品,按创作时间来划分,可分为早期、盛期和晚期。早期的作品以为安特卫普大教堂创作的祭坛画《上十字架》、《下十字架》等为代表,这些作品体现出强烈的明暗对比和辉煌的色彩,以及颇具动感的S形曲线构图。其盛期的作品,充分显示出了鲁本斯的创作风格:充满动感的构图,健壮、饱满的人体和华丽辉煌的色彩,这一切都体现了画家宏大的气魄、横溢的才华和充沛的精力。他的作品,展现了一种英雄主义的激动与豪迈,繁复的构图和瑰丽的色彩,构成了视觉的盛宴。他笔下的人物,在体格与精神上,都有着超越普通人的节度,人物的身体较真实人体为大,四肢喷薄着坚实、茁壮的力量。在史诗般的庄严与富丽堂皇的色彩中,绽放出炫目的光辉。
《抢劫留西波斯的女儿》是鲁本斯一幅极具代表性的作品。在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则故事:众神之王宙斯化身为一只美丽的天鹅,与人间美女丽达结合,使丽达产下了一个卵,卵中孵化出了一对孪生兄弟——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克斯。这对兄弟形影不离,是罗马骑士的保护者。兄弟二人爱上了迈锡尼国王留西波斯的两个女儿,可这两个女儿已经名花有主,于是,卡斯托尔兄弟便策马前来,将两个女子劫走为妻。同贝尔尼尼一样,鲁本斯表现了一个激越、亢奋的抢婚场景,“抢劫”成了一次力量的展示。S形构图将两匹烈马和两对青年男女盘结在一个近乎方形的画面中,如同一朵怒放的鲜花绽开在人们的视野中,武士闪亮的铠甲、黝黑的皮肤,女子白皙的肌体、柔软的金发,形成色彩与质感的交响。一股旺盛的生命力,从人物健壮、丰满的体态和激动、不安的肢体语言中喷薄而出,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鲁本斯的政治生涯,使他得以同许多王室人物有着密切的交往,而那些鲜为人知的宫廷生活也从另一方面丰富了鲁本斯的创作。组画《玛丽·梅第齐的一生》就是他这类作品中的力作。这幅组画一共21幅,描述了佛罗伦萨的无冕之王梅第齐家族中的一个后人——玛丽·梅第齐一生的命运,气势壮丽、恢弘,充分体现出鲁本斯旺盛的创作精力、娴熟的技巧和飞扬的艺术想像力。《亨利四世接受玛丽的画像》是其中之一。亨利四世是法国历史上一位很有政绩的明君,玛丽·梅第齐与他的联姻,成为当时为欧洲民众所注目的一件大事。这幅作品表现的就是亨利四世观看玛丽的画像,并与之订下婚约时的情景。亨利四世身穿威武的铠甲,既是一位英雄,又是一位君王。此刻,他正欣赏着画像中玛丽·梅第齐的容颜,智慧与胜利女神雅典娜在他身边赞美着玛丽;云端中,尊贵的神王和神后,带着守护他们的神鹰和孔雀,祝福着这一对人间佳偶。天上与人间,幻想与现实,健硕的人体和丰美的禽鸟,飘浮的云朵、飞动的丝绸和闪亮的铠甲交织在一起,绚烂、华美,充分体现出巴洛克绘画的风格。
鲁本斯笔下的女性,无论是天神还是人间的少女都有着丰盈、饱满的体态,这一审美趋向,折射出当时的人们对于穷奢极欲的物欲享乐的热爱与追求。《美惠三女神》
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品。美惠三女神,是宙斯的女儿,维纳斯的侍女,她们分别被命名为“快乐”、“青春”、“美丽”,也有人认为,她们代表着美、爱欲和满足,还有人认为,她们代表着纯洁、美丽和爱情,总之,她们代表的,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画面中,我们看到的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情景:碧草如茵,鲜花似锦,澄澈而宁馨的天籁,温柔而明媚的阳光,勾勒出大自然最美丽的图景。草地上伫立着健康、快乐的三位女神,她们健硕、丰腴的体态及她们身上洋溢出来的明媚、爽朗的气质,都同文艺复兴时期安格尔笔下的《美惠三女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幅作品,同样体现出鲁本斯在作品中对于动感的追求,只不过,在这里,动感没有体现在强烈的形体动作上,而是通过女性身体的转折、肌肉的张弛、皮肤的皱褶来实现的。既然是美惠三女神,那么这三位女神的形象中,就一定凝结了鲁本斯对女性美最完整的理解,相传,这三位女神的模特中有两位是画家的妻子。画面右侧女神的模特是他的亡妻伊莎贝拉·勃朗,左侧的则是他后续的妻子海伦娜·福尔曼。海伦娜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鲁本斯去世之后,她便想将这幅画烧毁,多亏她的教父百般劝阻,它才得以保存下来。
(第二节) 现实主义绘画
如果说,巴洛克风格的艺术,是极尽豪华之能事,充满了带有宫廷趣味的想像力和形式主义元素,那么,在17世纪的欧洲绘画中,就存在着另外一些与之相对应的作品,即大量的现实主义风格的绘画。
提到17世纪的欧洲现实主义风格的绘画,就不能不提到一个名字——卡拉瓦乔。
米开朗基罗·达·卡拉瓦乔(1573-1610),是17世纪颇具斗争精神的画家,有人将其作品划归巴洛克风格之中,也有人将他的作品称为意大利的写实主义作品,而他则称自己为一个“自然主义者”。实际上,无论从风格还是从题材来看,他的作品都是对浮华、夸张的巴洛克风格的一次反驳。他直面现实,以一种朴素而冷峻的风格表述出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即使是上帝和圣人,在他的笔下,都被赋予了一种平民的气质,而他在巴洛克美术中汲取的养分,则体现为强烈的光影效果。他的作品,具有结实的造型和令人触目惊心的明暗对比,这些都对佛兰德斯、荷兰、法国等地的现实主义绘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卡拉瓦乔一生命运坎坷,他幼年丧父,生活清寒,性格暴躁,好勇斗狠,曾因一些枝节小事,与人刀剑相向,被囚禁到马耳他岛,后越狱逃亡,从马耳他回到那不勒斯,再乘船去罗马,途中被追捕他的西班牙警官抓获,投放到一个无人的海岸上,不久便在饥寒交迫中病死在那里,时年37岁。
卡拉瓦乔的作品,显示出一种“无情的真实”。在他的视野中,世界是阴郁而灰暗的,即使是被历代画家反复歌颂过的基督与圣母的形象,都失去了圣洁的光辉,而显得破败、尴尬,这或许就是现实的创伤在画家心灵中投射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