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兵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衣不遮体地扒在稻场中间的一头硕大的水牛背上,四周站满了男女老少,一个个被太阳晒得大汗淋漓,且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哇——”王金兵重重地喷出了一口黄泥巴水后,感觉浑身软弱无力,似乎这身子不是属于他的。
“兵儿,你终于醒了!”
这时,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上前来一把握住了王金兵的一双小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真是上天保佑啊!”
“我就知道这孩子福大命大,一定有救!”
……
稻场上的男女老少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王金兵抬进了湾子头边的一幢破烂不堪的土砖瓦房。
王金兵渐渐清醒了。他吃力地从房间的一张小木板床上挣扎了起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佝偻着身驱的老人,心里突然犯嘀咕了:这不是我早年去世的老爸吗?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兵儿,你快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妈妈正在从羊角山上往回赶路,马上就到家了。”老爸赶紧关切地嘱咐道。
王金兵顺从地躺了下来,他偷偷用手使劲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腿,感觉很疼很疼,看来这不是梦!难道时光真的倒流了?我真的重生回到了少年时代?于是,他张开小嘴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爸,我怎么掉进水里啦?”
“你个苕儿,你还要问啊!吃完中饭,我叫你直接上学,你却拐个弯跑到隔壁钱家湾去约同学,刚好碰到钱大爷的小孙女掉进湾头新挖的一口水池去了,你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孩子怎么能随便下水救人呢?你知道那个池子里的水有多深?三米多呀!你幸好没事,不然我怎么向你妈妈交待啊!刚好你妈妈今天中午趁空儿上山采野菜去了。”老爸开始细声细语地数落起了他。
“爸,朵儿没事吧?”王金兵轻轻地说。他知道钱大爷的小孙女叫钱朵,这时儿也只有两三岁而已。
“要不是钱家湾的几个大男人及时赶到,你和朵儿今天都上不了岸。”老爸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又抬手抹起了眼泪。
“爸,您别哭,您的身子要紧,我已经没事了。”王金兵知道,前世的老爸就是在这一年的八月底去世的。那段时间,不知咋搞的,各地农村都传言要发大地震,于是家家户户每天都在外面搭的帐棚里生活。老爸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和哮喘病,经不起日晒雨淋的折腾,最终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时年四十九岁……
“这孩子真懂事!自己被水淹成这个样子,还惦记着他爸爸的身体。”
“这孩子不满十二岁就知道舍己救人,真了不起!”
“这孩子将来要是有出息当官,一定是个好官!”
……
这时,屋子里还没有散去的几个老人纷纷议论开了。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时,钱朵的爷爷和奶奶一道赶来了。两个老人一进门就把手中的两个小布袋放在了王金兵卧室的破书桌上。王金兵的老爸赶紧起身道:“兵儿已经没事了,朵儿没事吧?您们家也是七八张嘴要吃饭,带东西来干什么啊!”
“朵儿也已经醒过来了,她的爸妈正在家照看着,不然这时儿也跟着我们两个老的赶来看望兵儿了。兵儿没事就好!带来的两升大米和几个细米粑,只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小心意,希望你收下。”钱大爷抢先发话了。
“上天保佑!万幸万幸!”钱大爷的老伴也甚是激动。
由于王金兵的家中只有几张破木椅,其他人见钱大爷夫妻俩来了都先后散去。钱大爷夫妻俩落座后,还在一个劲地夸奖王金兵这孩子了不起,是朵儿的救命恩人,说等朵儿长大成人了,一定要让她报恩……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啊!”王金兵的老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这孩子是我快四十岁时才落地的,从小就被我和他妈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很小就学会了游泳,不然他今天是不敢下水救朵儿的。我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差,我现在就是担心这孩子将来的成长……要是我哪一天突然不在了,希望您们做爷爷奶奶的多多关照……”
“庆兰,你快莫胡说,你好人长寿,兵儿将来也一定会有出息的。”钱大爷禁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我们两个老的健在,即使我们不同姓不同宗,我们也会把兵儿当自己的亲孙子对待。”
“哎!就怕我死后,金叶改嫁把兵儿也带走了,她毕竟还年轻……”此时此刻,王金兵的老爸王庆兰神情极为沮丧。
……
王金兵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长辈们的谈话,心情十分低落。他知道,自己的妈妈今年只有三十八岁,前世就是在老爸去世后的次年夏天改嫁的。当时妈妈要带他远走高飞,逃离这个贫脊的小山村,但遭到了姑妈的坚决反对,姑妈说不能让王家断香火,妈妈最终未能如愿带走他,自此他也就成了孤儿。如果没有姑妈和邻里乡亲的照顾,他也根本没有信心生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钱大爷夫妻俩也要起身告辞了。当钱大爷夫妻俩刚离开不一会儿,王金兵的妈妈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她一进门,就把王金兵紧紧地揽在怀里,一个劲地哭喊着:“我的苕儿啊——你吓死妈妈了啊——”
“妈,您别难过,我已经没事了。这大热天的您别再到山上去采野菜,小心累坏了身体。”尽管前世妈妈弃他而去,但看到眼前为全家人的生计而劳累的妈妈,特别是看到她那张黝黑而慈详的面容,还有那双被荆棘划得流血的双手,王金兵禁不住落泪了。毕竟自己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金叶,你快把钱大爷家里送来的几个细米粑切成块,重新放在锅里煮一下,让兵儿吃一点吧!他肚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得填饱,不然他下床了也没力气走路。”王庆兰连忙吩咐道。
金叶一听,立马停止了抽泣,她让兵儿在床上好好休息,然后转身拿着王庆兰递过来的几个细米粑,迅速去了厨房。
“我去帮你烧火,越快越好。”王庆兰也跟身离开了房间。
望着爸妈的背影,王金兵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爸妈实在是太疼爱他这个独生子了。据说,他刚出生时,只字不识的爸妈为了替他取个吉详好听的名字,可谓颇费了一番心思,最终商定,就用各自的姓氏再加个“贵”字作为宝贝儿子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用了不多久便被“破四旧”的人给改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名字。老爸快四十岁了才得子,成天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有空就抱着他不放手,导致他的后脑勺没有睡平,还时不时地用嘴亲吻着他的“******”,说上天有眼,三代单传的王家终于有后了!到了冬季,年幼的王金兵每天晚上基本上是在老爸的肚皮上睡,老爸说这便于及时察觉他晚上要屙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