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同学爬上羊角山后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见太阳快落土了,这才起身急急地往回赶路。走到大队民办小学附近的一个小山岗时,钱林与王金兵和小花分手了,再走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小山岗时,小花也与王金兵分手了。
当王金兵只身一人刚刚走到离家门口不远的田埂时,忽听隔壁的何大婶带着哭腔在大声地呼喊他:“兵儿——你快回来呀——你爸爸的老毛病又犯啦——”
“哎——”王金兵心头一紧,连忙扯开嗓子回应了一声,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门口跑。他一边跑一边想,我今天临出门时,看见老爸的精神状态不错呀?怎么突然又犯老毛病了呢?莫非老爸今天又偷偷地外出干了体力活儿?
王金兵的确猜对了。当王庆兰见老婆和儿子都不在家,便私自外出砍了点柴,可能是因为闪了汗,由此带发了老毛病,而且这次发病比从前任何一次厉害,整个人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了……
王金兵跑进家门,来不及放下书包,就钻进了爸妈的卧室,见妈妈在老爸的身边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蹲下身来,对坐在靠板椅上的老爸说:“爸,我回来了。”接着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老爸苍白浮肿的脸宠。
见王金兵回来了,王庆兰突然撕心裂肺地吼出了两声:“我的儿呀——我的亲人啦——”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吓得金叶和王金兵不知所措。
顿时,站在一旁的何大婶也傻了眼,她自言自语地道:“这么办……哪这厉害的病……三哥这难受……”
王庆兰在本湾同辈份的叔伯兄弟当中年龄排第三,所以湾里与他同辈份的人都习惯称他“三哥”。
看到老爸如此难受的样子,王金兵急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突然,王庆兰又气喘吁吁地用双手使劲地往上扒自己身上的一件薄毛线衣。这件薄毛线衣是金叶两年前亲手织的,她说王庆兰常年害病,需要穿暖和一点,于是靠偷偷地挖草药卖的几块钱买了一点膨涤纱织了这件薄毛线衣。虽然并非十分得体,但王庆兰爱不释手,只要天凉,他就穿在身上。此时,他的反常举动,让金叶的心里很是不安,她连忙凑近轻声地问道:“庆兰,是不是毛线衣不合身?”
王庆兰并没有回答,还是在不停地喘着粗气,不停地用手扒毛线衣。金叶知道,他是身子难受,连忙哽咽道:“庆兰,你别动,我来帮你脱。”
老爸今天是怎么啦?从前发病时没今天这么厉害也没这么难受呀?看来,必须马上送往公社卫生院救治。此前,只要送到公社卫生院打一瓶吊针就很快好起来,这次也应该不会例外。想到此,王金兵连忙站起身来,急急地道:“妈,您照看一下爸爸,我去喊人把爸爸送到公社卫生院。”
正在这时,王金兵的姑妈王小兰也急匆匆地赶来了。她的家在本大队羊角山东头下面的刘家湾。当她在菜园子摘菜时,听过路的人说自己的哥哥病得厉害,于是就从菜园子里直接赶来了。
王小兰进门后,听王金兵说要去喊人,连忙摇了摇头,神情极为沮丧地说:“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喊了,没看见一个劳力。”
这当儿,屋里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位老人,其中一位老人愤愤地说:“真他娘的出奇,不知今天夜里公社电影院放一部什么好看的电影,把一些劳力都早早地诱跑了,只剩下我们几个老东西在家守门、带孩子。”
“天啦!怎么办呢?”金叶急得六神无主。
这时,王小兰果断地发话了:“兵儿,这时儿到公社卫生院接医生来不及了。你小孩子跑得快,你现在就去把我们隔壁夏家湾的夏医生请来,他肯定在家。”
经王小兰一提醒,王金兵立马想起来了。夏医生所在的夏家湾属于羊角山那边三大队的一个生产队,夏医生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名赤脚医生,年龄只比自己的老爸稍大一点。一直以来,附近几个大队有人三病两痛就找他诊,往往也是药到病除。
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金兵便顺手抄起家中用了多年的一只生了锈的铁壳手电筒,飞快地跑出了门。
夏家湾离王家湾约有五里地,王金兵很快就赶到了。此前,夏医生就对王庆兰的病情有所了解,听说现在又突然发病,于是便迅速带上几支葡萄糖针剂,挎起药箱就随王金兵赶路。
夏医生赶来时,王庆兰还是歪坐在靠板椅上,但此时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呼吸急促。
夏医生来不及喝一口水,快速取出针筒,准备注射葡萄糖。可是,推了几次,怎么也注不进静脉。夏医生预感大事不妙。此时,王庆兰还在拼命地撕扯自己身上仅剩的贴身棉布衬衣,并不停地呼吼着。
“老夏呀,打不进去,就从嘴里喂吧!”王小兰立马建议道。
夏医生已经束手无策,听王小兰这么一说,便点头同意了。他迅速敲开了两支大号葡萄糖针剂,将液体倒在一只茶缸里,准备往王庆兰的嘴里喂。谁知,就在这当儿,王庆兰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后便停止了呼吸。
“爸——”
“庆兰——”
“哥——
……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围在王庆兰身边的三个亲人同时大声呼喊了起来。就在这当儿,卧室门角落里装有半瓶柴油的玻璃瓶“砰”的一声炸碎了。在场的几个老人吓得目瞪口呆,纷纷叹息道:庆兰已经走了……三哥已经走了……他走的好不甘心……
是啊!此时的王庆兰还不满五十岁,他怎么舍得丢下与他相依为命的妻儿呢?
三个亲人拥着王庆兰的身体哭天喊地,在场的几个老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哎!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死不能复生……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们母子俩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几个老人又纷纷上前劝慰。
王庆兰去世后,家里就没了主心骨。没办法,丧事就由湾里叔伯的人帮忙料理。由于没有钱买棺木,王金兵的六叔王铁兰当即拍板,将王庆兰的遗体火化安葬。
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王金兵怀抱骨灰盒,将老爸的骨灰送上了王家的祖坟山。此时的王金兵真可谓痛不欲生!本以为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改变老爸的命运,没想到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爸,安息吧!但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过上没有病痛、有吃有喝的幸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