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沉思了好半天,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才说:“你把当时的事情,完完整整的,你记得的或者猜测到的事情,都仔细的说出来。我们来分析一下,到底怎么应对陈家。”
陈家这事,燕王明显的就是在给机会,让他们找门路脱罪,毕竟陈中清上位不过一年多而已,而且他已经快四十岁了,陈家也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这些年来过得也不算好,翻不起多大的水花。与陈中清类似情况的人,也还有几个。杨大人提拔的人,说要全和前反贼都有关系,确实有些牵强。
而且这陈家和江县令私交不错,江县令此人,燕王还是很放心的。所以燕王就放水让他进京了。是准备找个机会,把他的事抹掉,保他一条命的。反正以后陈家都不能当官了,而且他也会安排人一直监察着,真的有什么事也能提前动手,让他们一家悄悄的消失。
这主要是因为杨大人之事,让燕王上了心,就怕还有象杨大人埋藏得这样深的人。所以,他也是留了几个人当饵,同时也给个顺手人情,保下陈家。
却不想陈中清自己找死,非得赖上了大郎。
陈中清很明白,就算摘清楚了,他这一辈子也不能当官了。以后的生活,他就全指望大郎了。毕竟大郎当了官,还要娶个乡君妻子,还养大了几个有出息的弟弟,又有燕王与谢大人当靠山,还与江县令有关系。凭这些关系,大郎这辈子都不可能混得太差。以后,他们陈家就可以全部指望着大郎,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边,大郎就把前情提要都说了一遍,重点说:“他们走后半个月。我母亲才微微有点起色,我们带着还剩下的几个下人,快马加鞭的想追上他们。但是,没走多远,就发现路上一片混乱,杀伤抢掠的不在少数。就好象他们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些事一样。”
这个时候,大郎已经动了弄死陈家的心。你既然不想让我好过,那就去死吧。本来呢,他还打算放过他们的。
“这么说,他们很有可能提前就知道会有****了,难不成,他们还真的与反贼有关?”谢大人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母子俩在家里没地位,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反正,我们那地方其实也没遭灾,好好的,他们突然间就收拾了金银细软,全家急匆匆的走了。”大郎说。
谢大人心里惊涛骇岸,没想到原来,反贼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动手的早,并且涉及的地方还多,范围还要广。这么说来,很有可能,还有一支人秘密的潜伏下来了。揪出个杨大人,完全没多大意义,人家的大头还没出来呢。
要是再过几年,这支人经营得当,再扯旗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而且趁着路上乱,有两个下人带着我们的大半行李偷偷跑了。剩下的三个故意把我们带到荒凉的小路上,本来是想杀了我们的。也是我们命大,在再加我母亲已经有了防备。不过,要不是无意间遇上了辛湖,我们母子俩还是当场就死了。”大郎接着说。
“怎么又扯上了辛湖?”谢夫人惊讶的问道。
“那时候,她因生病被家人抛弃了,丢在路边,我母亲的呼救声惊醒了她,她慌里慌张的冲出来,下人怕被她看见了,就对她也下杀手。没想到,她天生怪力,挣扎扭打中,连着两块石头就砸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吓傻了被我趁机杀了。但我们也吓坏了,我母亲就带着我和她,连滚带爬的,躲在山坡下面的一个小山洞里呆了两天。”大郎说。
这些事,基本属实,就算现在把辛湖找过来问,她都能说得和他差不多。
“然后,辛湖就一直跟着你们了?”谢老夫人问。
“是啊。我本来已经很可怜了,但还有个母亲,她就更可怜了,什么也没有。穿着单薄破旧的夹衣,乌青着脸,身边什么也没有。不管她,她肯定得饿死或者冻死。我们身边还有少许行李物品,将就着还能多活几天。”
“唉,可怜见的,这么说,江大山也不是你舅舅啦?”谢老夫人又问。
“恩,说来话长,我母亲很快就去世了。但在她临死前,让我俩结为夫妻,路上有个伴,在乱世中能多份活路。我们俩安埋了我娘后,根本就不敢到大路上去。只管捡小路走,没几天,就又捡到平儿了。他爹已经死了,他坐在死人身边也不知道多久了。再接着,我们又捡到了大宝,他身边也全是死人,哭得声音都哑了,半晕过去。不过,这次还捡到了不少他家的吃食。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决定找个地方住下来,先过了冬天再说。”
“哎哟,真是了不得了。你俩个娃娃还又捡了平儿和大宝,真是的。”谢老夫人不住的念佛,这要不是他俩,平儿和大宝估计早就死了。天又冷,又没吃的,还在荒郊野外的,平儿和大宝哪能活得下去。
“接着,我们误打误撞的跑到了芦苇村,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就安心住下来了。歇了好些天,把屋子也收拾好了,总算能安顿下来了。但没几天,粮食就快吃完了。我和辛湖只有出去找吃的,让平儿和大宝呆在村子里等。在路上,就救了张婶婶他们一家人。他们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们回芦苇村了。”
这下子,连谢大人夫妻俩也听呆了。
大郎却还在继续说:“我们两家都安置下来后,就下雪了。天很冷,我们不得不出来打柴。又救了江大山与阿毛。”
“我说,我俩真是厉害啊。就在不停的捡人,救人,杀人。”谢大人感叹道。
“差不多吧,再后来,你们家就来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大郎说。
听完了他的话,大家就象听了个神奇故事一样。这时候,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大郎和辛湖一直都象大人一样,有这样的经历,能不长大吗?要真象个稚童一样天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谢老夫人不停的抹眼泪,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可是他俩硬生生的活下来了,还养大了三个孩子。
“平儿和大宝知道,是你们俩把他们捡回来的吗?”谢大人又问。
“平儿应该知道吧,大宝那么小,当时见到他时,还穿着开裆裤,包着尿布呢。不过他倒是口牙齿清楚,说自己叫大宝三岁,还说过他爹是个将军。”
“咦,这么说大宝的身份也不简单啊。平儿的爹呢?”
“平儿就真是普通人家出身了,当时我们就问过了,他爹是个货郎,家里人也死光了。大宝因年纪太小,总共就会说那三句话,只知道要吃要喝,要娘。我们哄了几天,他才不哭闹了。不过,我们在安埋他身边的两具女尸时,把她们的首饰取下来了,也是想着如果以后能找到他的亲人,当个信物。”大郎答。
“你现在还记得当初安埋这些人的地方吗?有做记号吗?”谢公子急忙问。
“当时是有做记号的,大概还记得吧,不知道阿湖会不会记得更清楚些。”大郎有些迟疑的说。
说实在话,就算是他母亲的坟,他也不一定能一去就找到。毕竟那路又不是一条正经路,得花些时间去找。
谢公子点点头,大郎记得不太清楚也正常,不过只要有心去找,有这些线索,多花些时间总能找得到。
“我们都四处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大宝的亲人。要是他爹真是个大将,多少也是份助力。”谢大人说。
现在大郎极有可能,受到陈中清的牵连,光是靠谢大人是无法给大郎洗清这身脏水的。而且,人人都知道,他与大郎,江大山关系亲密。指不定到时候,他自己都要受牵连,就算不受牵扯,也得避嫌不能过问这事儿。所以,如果有外力就更好了。
“唉,大郎做错了一件事情。要是早就说出你的身世,在皇帝面前报备过,现在陈中清找上门来,也不用怕他。但现在反而是他占了主动,我们被动了。”谢夫人说。
“是啊。谁知道会这么巧呢,现在想布置都来不及了。”谢大人叹道。
“对了,说到张家,刘大娘与小石头上京,也是来办正事的。”大郎又把张家的事情说出来了。反正大家也已经知道,张家的来历了,找朱公子的事情,也不需要保密了。
“这姓朱的,不会和陈中清也是一样的货色吧?”谢大人头疼的说。
“如果他也牵连到反贼一事中,就真是麻烦大了呢。”谢夫人说。
“应当不会吧,当务之急是先去搞清楚,这个姓朱的是不是小石头的亲爹再说吧。”大郎说。现在他肯定是不能出面去帮小石头了。只能让谢家人出面了。
谢老夫人,想了想,又说:“赶快给大山带消息去,让他给皇帝上折子,说清楚他的身份,说他是如何被辛湖,大郎与刘大娘救回来的这些事情。然后,去求燕王,立马带大郎辛湖进宫,把这些事情全讲清楚。”
谢大人长叹一声,和谢夫人都觉得,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陈中清要怎么办?关在我们家是不行的啊?”谢夫人说。陈中清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两名下人,一人早就走了,一人还在门外等着。
“带上他,一起进宫面圣。请皇帝定夺吧。”谢大人说。
谢大人匆匆去找燕王了,而谢夫人去接辛湖了。
大家碰头后,再详细的商谈了一翻之后,燕王给安修远也修了一封书信,告诉他这些事情。同时,谢大人也给安县令写了信,告之今天的事情。
“唉,大郎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哟。你以为你不说,你与陈家就真没关系了?现在倒好,还可能被陈家倒打一耙呢。”燕王直叹气。
如果说大郎年纪再小点,不记得自己的父亲了,还好说,但他明明记得,却一直没有提过。虽然是陈家人对不起他们母子,想杀了他们。但这种话,别人也可以说是大郎的一面之词,陈家人完全可以不承认,并且把这事推到下人身上去,况且下人都被大郎与辛湖搞死了,还死无对证。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辛湖只恨不得弄死那个陈中清,这种男人,活着就是个祸害。大郎母亲真是前世做了孽,摊上了这么个男人,还连累了儿子。
然后,在燕王的带领下,谢大人,大郎,辛湖,陈中清一起进了宫。
皇帝听了这些话,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他看辛湖与大郎的眼神都复杂的很,心里简直是五味陈杂,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得把大郎和陈中清先关押起来。然后,皇帝责令大理司,邢部与都察院三司会审,共同审查反贼之事,燕王当旁审。
此事,在朝中引起哗然。一时间,大家人人自危。
而谢大人也因为要避嫌,不得不请假在家,正好有时间去查那个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