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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N3《审判》(一)

黄雪琪是一个小提琴手。

她从小就是个孤儿,在高中之后就没有和任何亲戚一起居住,一直到大学毕业,到现在。

她是个孤独的孩子。

而且,她从音乐学院毕业以后,一心只想要专心致志地用小提琴过一辈子,只可惜残酷的现实却让她和梦想渐行渐远,所以她变得更加孤独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一样。

没有背景,没有熟识的人脉,就单单凭借一个人的满腔热血,和所谓的音乐才华弹琴技巧,是远远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席之地的。特别是在她想要的小提琴领域里,她根本没办法找到工作,谈何成功?若不是父母留下的遗产支撑着她,可能连生活都没法继续下去了。

在无法进入到任何一个乐团的情况下,黄雪琪只好选择了一条最低级的梦想之路——街头卖艺。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她都经历过;天桥,地铁,巴士站,各大商场,各种广场,都有过她演奏的身影。

距离大学毕业,也已经有三个年头了,自己犟得像一头蛮牛一样,执意留在这个无亲无故的一线城市,也足足有三年了。

她可以忍受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因为她有小提琴作伴,但是很多深夜里,黄雪琪都会想起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她还是不断地设想,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会不会支持自己的执着呢?

不知道。

但是,她后来知道,那一天,是她命运转折的一天。

当时正是夕阳西下,黄雪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道具,准备出门去。

她居住的是一个陈旧的小区,楼龄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小区都是小户型的房子,黄雪琪住在了某一栋的一楼,而她的邻居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那天出门的时候,她又听到隔壁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很多时候,黄雪琪都能听到小两口吵架的声音,住在这样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面临各种问题,为生存,为理想,为生活。

所谓幸福的人都千篇一律,而不幸的人却总千差万别。

黄雪琪背上自己的背包,挎着小提琴的箱子,准备去市中心的广场前演奏,那里的繁华闹市熙来攘往,不仅能让更多人听到自己音乐,而且也许会有更好的际遇。

至少她相信会是那样。

她的心里,永远都相信自己会有更好的际遇,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有更好的生活。

当她想要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公交站坐车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这么想。

当她听到轮胎和地面纠缠引起的巨大声音时,她心里还是这么想。

然后,她扭头只看到一辆失控般的小轿车,径直地向她冲了过来,然后然后,她就再也没办法想东西了。

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黄雪琪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而且这两个月,她仍然处于黑暗之中——医生说,眼睛的纱布还不能解开,眼睛在经过几次手术之后,仍需要时间。

因为车祸当时,黄雪琪的头部撞到挡风玻璃上,碎掉的玻璃渣侵入眼珠,对整个眼部结构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危害。

她可能会瞎。

可是谁也没有提到这件事,连黄雪琪自己,也不敢问医生。

她还是宁愿相信,只要充满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尤其这段期间,她才发现,其实她是没有朋友的,因为这两个月,只有她的邻居来探望她,也就是目睹了车祸并且帮她报警的那对小夫妻。

而黄雪琪甚至到这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名字,男的叫张易,女的叫唐小月。

而且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这两个月他们时不时会到医院来,送水果,送炖汤,像是亲人一样照顾着黄雪琪。

这让黄雪琪小小的心里充满感动。

经过了两个月的医治和疗养,黄雪琪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她的眼睛,却一直被纱布蒙着,只有黑暗,不见天日。

有一天。

医生说可以拆纱布了,当时张易和唐小月也在场。

没人问医生,这双眼睛能不能再看到光明。

没人问是因为没人敢问。

拆开纱布前,黄雪琪坐在病床上,虚弱地问道:“小月姐姐,我的小提琴呢?”

“在这里,车祸的时候你把它甩在一旁,所以除了箱子伤了之外,它好好的。”唐小月一阵心酸,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最紧张的,始终还是她的小提琴生涯。

“把它给我,它会给我好运气。”黄雪琪颤抖着伸出她的小手。

唐小月把小提琴拿出来,小心翼翼地交给黄雪琪,黄雪琪把它抱在怀里,就跟抱着自己的婴儿一样。

医生叹了口气,开始帮她拆纱布。

一层又一层,那一圈圈小小的纱布,就像缠绕人生的烦恼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黄雪琪睁开眼,露出清澈的眼睛,眼珠转动。

但是那双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

那种眼神,是一个正常人永远不会有的眼神。

医生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

旁边的张易和唐小月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此时的黄雪琪会受不了这种刺激,受不了这种来自黑暗的刺激。

但是她没有。

她咬着牙,她要自己坚信,要坚信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

要一直坚信美好,一直坚信。

于是她缓缓地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芊芊玉指挥动轻巧的琴弓,一首轻轻的乐曲响了起来——《天使小夜曲》。

乐曲在洁白的病房里散发魅力,让人觉得纯净无垢,美丽动人。

黄雪琪闭上眼睛,秀发微微随着节奏摆动,曲子的旋律舒缓而明亮,配合着白色的一切,就像是天使在演奏一样!

乐曲时而欢快,时而明朗,但是却一点都不灰暗,就像演奏者本人的世界观一样,乐观,积极,向上。

一曲奏完,大家都沉浸在刚刚不可思议的乐曲之中,而黄雪琪则轻轻放下小提琴,又继续把它抱在怀里。

此刻的她,轻柔虚弱,我爱尤怜。

病房里没有人开口说话,静悄悄的。

黄雪琪终于忍不住,一双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她还是抱着,依偎着那把小提琴,嘴里喃喃自语:“还好,我还能弹琴……”

一夜之间,黄雪琪红了。

就是因为她在医院里演奏的那一曲《天使小夜曲》。

当时,她的对面床有个小伙子,想要见证拆开纱布这个值得欢庆的时刻,于是用手机偷偷地摄影,没想到他记录下来的,却是黄雪琪宣告失明的残酷一幕。

而且他听到了不同凡响的一曲演奏。

于是他把视频传上了网络,并且煽情地描述写道:“哭惨了,女孩手术失败双目失明,第一时间却拉起小提琴——听天使在弹琴。”

一时间,网络上都在传播这个视频,优美的旋律加上触动人心的场景,让黄雪琪名声大噪,很快,她的名字也被人曝光出来,而且她也有了一个美丽的外号——雪天使。

黄雪琪还没有来得及出院,就有经纪人找上门,有娱乐公司与黄雪琪签约,出院后,马上安排她上舞台。

对的,就是舞台。

就是黄雪琪努力了好几年,却始终没有办法踏上的地方。

那里有红地毯,有宽阔的木地板舞台,镁光灯打下来的时候,全场肃静,然后主持人声情并茂地介绍下一位出场嘉宾——雪天使:黄雪琪!

这个时候,射灯准时准确地瞄准了,被助手扶着慢慢出场的黄雪琪,只见她身穿纯白连衣裙,眼戴墨镜,一步一脚印,充满坚定和自尊。

全场掌声响起。

然后黄雪琪站在舞台中间,温文尔雅地鞠躬,助手递给她心爱的小提琴,于是她就开始化身成音乐里的那只真正的天使。

不管她小提琴拉得好不好,反正人们单单是因为她的故事,她的执着,就已经争先恐后地要把掌声献给她了。

类似这样的商演,开始络绎不绝,而且黄雪琪的表演一次比一次更成熟,从一开始的青涩懵懂,到最后能轻唇细语地讲一段自己的故事,不必慷慨激昂,却是励志人心。

一切一切,就像童话般美好。

直到又一场悲剧的出现。

那天傍晚,邻居张易来到黄雪琪的屋子里,邀请她一起到他家去吃个晚饭,因为第二天黄雪琪就要搬走了,公司给她安排了一个更好的住处,找了专业的服务团队照顾她,这更适合她的身体,以及事业。

张易表示,这顿晚饭不仅仅是为她践行,晚饭的所有饭菜,都是张易自己花费了一整天时间亲手做的——因为今晚,他要跟唐小月求婚!

对,黄雪琪一直都以为他俩已经是小夫妻了,但其实他们只是同居在一起,并没有真正走进婚姻的殿堂。

黄雪琪开心地答应了他,而且也答应了他的另一个要求——当唐小月推开家门的时候,黄雪琪即刻开始演奏温馨的曲目,张易要给唐小月一个惊喜,他要在天使的音乐下,跟自己最爱的女孩子求婚!

这真是一个浪漫,浪漫的离别。

夜幕垂下,黄雪琪和张易在屋子里静静等候,直到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黄雪琪马上提起琴弓,开始演奏起来。

那是一曲多么美丽的乐章啊,温柔而不乏热情,轻快却略带青涩,正如爱情,正如沉浸在爱情中的爱人,那么多姿多彩。

在演奏的过程中,黄雪琪一直面带微笑。

在演奏的过程中,她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也听到了两人小声叫喊的欢呼,但是她觉得,这应该是年轻人的庆祝方式。

在演奏的过程中,她没有闭眼,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才是重点!

如果她能看的见,那么她所看到的将会是让她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噩梦——现场没有求婚!也没有庆祝!

当黄雪琪的琴声响起时,只有一个身穿风衣,头压黑檐帽,把自己打扮得根本看不到脸的男子打开他们的房门,他先是把反绑着双手,嘴巴贴上胶带的唐小月推进屋内,然后不等张易做出什么反应,黑衣人手上的狴犴大刀已经朝着张易砍了过去,张易甚至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下意识地从喉咙吐出“啊”的一小声,然后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应该说,接下来的他分成了好几部分,散落在血泊之中。

优美的小提琴旋律在继续,黑衣男子挥舞着大刀跳着舞,轻轻松松地把动弹不得的唐小月也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但是,此时的乐曲还在继续。

黑衣男子似乎有点担心黄雪琪并不是真瞎,他看了看她,决定要试探一下,于是挥起大刀直取她的脖子,但是,眼看着刀锋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公分,黄雪琪睁着大眼睛,脸上的微笑却丝毫没有改变!

没有一丝害怕,没有一丝动容。

这样看来,她是真瞎了。

黑衣男子收起大刀,轻轻地,又开始翩翩起舞,直到乐曲接近终章,才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而此时的黄雪琪,正等着她的两个好朋友扑上来抱住自己呢,可是她永远都等不到了。

十分钟后,呼叫朋友名字,却一直得不到回应的黄雪琪摸索着想要寻找他们,却不小心踩到张易的一部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而地上又全是粘稠的液体,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黄雪琪心里虽然害怕,却仍壮着胆继续摸索,突然,她的小手摸到让人细思极恐的东西,她那小小的心脏也终于忍不住,开腔爆发出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发出的尖叫声!

这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这声音也让其它邻居闻声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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