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开始往回走。身后是通背猿猴——也就是刚刚袭击我们两人的家伙的住所,那玩意儿一般喜火,它们的巢穴后面的温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我们明白过来,那只灌啸走相反的方向,只是为了避开这些通背猿猴罢了。
白姑娘解释,灌啸为了融入环境,都会潜意识地模仿与它们栖息地相邻物种的动物,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见到的那只灌啸这么像猿猴的原因了。
也就是说,我杀死的动物,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之前杀灌啸的时候,我还能因为普度众生的借口求一点良心上的安稳,这会事实摆在面前,我是如何都躲不过自己以十分残忍的手法杀了生灵的事实了。
在社会主义中接受洗礼的我,即使不信佛,也早就接受了万物平等的观念,或者说,早就应该接受万物平等的观念了。可是就在刚刚,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一种疯狂的方式结束了那个猿猴的生命。
而在我心目中的武林高手,却能在杀山神的时候起恻隐之心,对通背猿猴网开一面。她收拾尸体时能面不改色,杀人时却心存仁义之心。反观我,收拾一个死人尸体反而畏首畏尾,实在是惭愧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白姑娘看我面色有异,以为是我刚刚受了伤,停下来关切。我犹豫了一会,实在是觉得这种事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对所有人来说,自我惩罚是一回事,说出来接受大家批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或许是我面色太过难看,她竟要过来帮我亲自检查,我忙老实相告。
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倒没有再说什么了。
其实这种沉默反而让我轻松,这种时候,任何的指责和宽慰,都会让我倍感压力。
过了好一会,白姑娘突然开口:“说到那个山神,我倒是想出一件事来。”
“山神?什么事?”
她脸色有些凝重:“你有没有发现,在我们杀了那所谓的山神之后,这里的夜晚依然毫无生气。”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犯迷糊。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夜晚一直是那样的,难不成其实跟各地所处神怪有关?
心里所想,嘴边便已脱口而出。
白姑娘听了我的问题笑着摇了摇头:“你该是知道有些动物本来就是昼伏夜出的秉性。只是万物皆有灵性,能避灾祸。若我们杀的真是幕后操纵者,强压一散,这里的夜晚自然会生机一片。”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就在我们杀山神之后,我还被灌啸掳走呢。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幕后主使真的还在作乱,那所谓的“山神”和灌啸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棋子,自然是能随意走动了。
白姑娘又接着说:“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不对劲的,你见过哪个山神会把自己的祭品送到自己对面?”
我又迷糊了,一来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祭品送到神祗对岸,毕竟即使是在现世,人们也不能确保自己就能把祭品准确地堆到所祭拜之神的面前不是,二来那山神真要修成灵智了,那想送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或许人家就是觉得送到悬崖上每人弄一个小洞装着会好看点呢?
我提出了自己的异议,白姑娘又解释:“还有就是,我们所杀的那块石头,主迷惑,且只惑它体内之人,该是个好精怪。可是无论是灌啸,还是刚刚的通背猿猴,都不是善茬。”
怪不得刚刚的通背猿猴不像普通猴子呢,长得那样青面獠牙,还那么凶残,原来是这里真正的神所物化。
所谓物化,就如同人与人相处会互相感化似的。只是通背猿猴的对手过于强大,只有它被物化的份。而这里引用一句相由心生,不甚恰当,只是让读者更好理解。
那这么说来,那通背猿猴是恶怪。
如此一来,我便又有问题想不明白了。我起先因被我所杀的那只猿猴犀利的吼叫而起恻隐之心,后来白姑娘的手法又显得十分仁慈,更加深了我的愧疚之心。
可是,若我所杀是作恶多端之怪,不该是为民除害吗?那我还愧疚什么?而白姑娘不杀那玩意儿,不该是放虎归山吗?
这话我是不敢问的,毕竟她对我帮助甚大,我和她现在又处于一种“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的微妙关系,一些会引起她不愉快的质疑还是少问的好。
如果白姑娘分析的是对的的话,那我们现在的处境依然不容乐观,为什么我进山就会启动这里的某种装置——尽管这种装置是由动物组成的。
答案很明显,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跟别人也不一样的还有那个留下军星的女军人。
想起那个女军人,一道灵感突然闪过我的脑袋。按理说她只身来到这里,身上该没带多少东西,那个军刺,可以算是防身的上乘品了。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它留在了那具尸体身体里面?
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没时间拿,还是……遇害了。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来,我的头都要炸裂了,反观白姑娘就淡定地多了。
我们早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我更是糟糕,血早浸透我的衣衫,在青色的袍子上显出大片大片的黑色的印记。
白姑娘虽好不到哪去,但脸上的神色倒是十分安稳,颇有几分仙气。看着她的脸,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年纪不过十六七,但已有如此气魄胆识,我一个二十四五的女人,能输了气势?
此间我们正行走于树木间,倒是有些小动物从脚边穿过,看着也十分有生气,半点看不出来这里的地底深处还藏着一个能使一个小生态链动容的大家伙。
我正感叹着,突然觉得胸口闷地慌,刚刚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又出现了。
白姑娘依然什么表情都没有,我也在怀疑自己弄错了,可是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危险就在我的脚下。
脚下……
我低头看着地面。这里的草太密了,太深了,不知道多少年未被人踏足过,完全掩盖了下面的黄土,总之,什么都看不见。
草丛除了被我们走路时的动作波动外,没有任何异动。
这种感觉太煎熬了,我明明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危险,甚至在我的脑海里这种危险不仅靠近了我,甚至已经开始侵蚀我的身体,可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是自己想错了,是自己神经质了,只要专心走路,这种杂念就会被驱散的。
我不好再跟白姑娘说这件事了,毕竟之前已经被鄙视过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随着走路,我能感觉到那种危机感消失了,可没过一会,我的脚就被刺了一下。
我叫了出来。
其实我并不是很疼,那感觉就像是被一个小刺刺了一下,对我来说当然不疼。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仿佛是为了引起白姑娘的注意,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来证明我的第六感是正确的,虽然,它只是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而已。
叫出来之后连我都不好意思了,仿佛我刚刚那发了疯往上涌的危机感不过是在提醒我:“小心点,不过一会你就会踩在一颗刺上。”
这种结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白姑娘已经停下来看着我了。
我尴尬地说,踩在刺上了。
她皱眉:“很严重吗?”嘴里说着,身子已经开始往我这边走了。
我连连摆手,不严重不严重,就是踩着刺上了。
“刺?”她身子顿了下,眉头皱的更深了,甚至要蹲身下来看我的脚。
我此刻恨不得脚上都是刺,不然怎么当得起刚刚那没出息地一喊呢。
谁知我在上面臊得慌,白姑娘只拨开草看了我的脚一眼,就瞬间站起来,满脸惊恐地喊了一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