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咂咂嘴:“那怪物要送你进来,不可能是穿墙而过,这里肯定有其他出路。”
姓白的一挑眉:“怎么不能穿墙?我们身后不就有一个能吸人的墙壁吗?”
我嘿嘿一笑:“白姑娘这你就不懂了,那崖壁后面有东西,一看就是干正经事的。像这种正经地方呢,有一处就不错啦,要多了,那就没用了。”
我意思是石洞所通的崖壁上的尸体,似乎是一个祭祀仪式,吸人的墙壁看着就是专门运送贡品的,自然只有摆放祭品的地方才有。没见过祭祀还得一个地方摆两处祭坛的。
我说得含糊,姓白的竟也听懂了,不过她却摇摇头:“按理说确实很像祭坛。只是这以活人为祭,经汉沽草洗髓,由那面怪墙送至离地高空,这手笔,不像是祭祀普通人,倒像是在祭神。”汉沽草,便是包在姓白的周围软乎乎的石膏一样的东西了。
可不是,若说是祭神,那这周围的环境就有理可依了。而那个袭击我们的动物,据姓白的猜测,是个瘦小的人形怪物,难不成是这里的守卫者?再加上以蛇为仆,确实有点神仙意味。看来石洞那里是第一关,若是侥幸逃过了,还有第二关处的蛇群,目的都是把人带到那处悬崖。
没想到这里不仅有鬼怪,还有神仙,原来这地方也并非一无是处嘛,若是能在这修道成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必得把这几天欺负我的妖魔尽数收了。可惜这个幻想立刻就被姓白的给打破了。
原来鬼怪本是阴阳失调才形成的,神仙修行吐纳必得吸入日月精华,这里的日月早已污浊不堪,有神仙也不会久留,更何况大汉延续数千年,早先或还有皇帝蚩尤之类的神话故事,越到后,人类越清醒,早知道神仙不过是我们老祖宗的精神寄托罢了,否则鬼怪横行这么多年,术士出了不少,却从没传过谁羽化成仙呢?
姓白的告诉我,如今所说的神,指的是那些道行极深可操纵人力不可为之物的鬼怪。这个我倒是能想明白。
这里的鬼怪虽多,但有个缺点,就是鬼不能离自己尸身太远,至于怪,不过是事物在世时间久了,略通世间习性罢了,本体不过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见的草木动物,一来怪通灵可善可恶,二来即使遇到恶怪,最凶猛也不过老虎,杀其本体便可,难就难在鬼之尸体,怪之本体,都是它们极为脆弱又重要的关节所在,道行越深的鬼怪其本体越不容易让人察觉,而现世的术士们要做的,仅仅是堪破鬼怪本体罢了,既堪破了本体,对鬼只需掘其尸骨进行超度,对怪只需放其天敌对其恐吓。而术士布阵,也是把一些常见的鬼怪本体所惧怕的东西布于阵中,再加上奇门遁甲之术以掩藏,便可用来对付鬼怪,这也让术士有高低之分。
而被人称为神的鬼怪,一来可离其本体数千里而神形不灭,二来其在人世间存活已久,奇门遁甲之术恐怕比人还了解,更别谈得上降服它了。
我知姓白的一介凡躯,要跟真神抗衡怕有些困难,可还是不死心,小心地问她:“白姑娘,你的道行,跟神相比……差几许啊?”
她头也不回地说:“犹如泰山之于蚂蚁。”
泰山……之于蚂蚁?!得得得,这么说,不就犹如宣判死刑吗?我瞬间没了斗志。姓白的看我躺下了忙激励我:“我说过是怪必有本体。这怪是神,无法用天敌对其加以恐吓,就只能毁了其本体了!”
毁其本体?谈何容易。不过看她脸上没有颓败之色,想来这种方法也不是行不通,她在这世上活了几年,说不定真知道消灭成神之怪的法子呢!这样想来,总算有了点希望。我坐正身子,正要问个究竟,恍惚间突然发现周围好像亮了好多,余光正瞥见旁边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我们两人均一愣,随着光源看去。只见在我们前方,水晶洞的石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门,现在正像卷门似的从下至上不断扩大,光便是从那里射出来的。难不成是出口?我还愣着,姓白的脸上一喜,已经向前走去。我看看姓白的的背影,又看看那光。那光白得十分纯净,起先只柔柔的,像牛奶似的,看着格外舒服,其中一束光,不知照到哪块水晶上,反射出一条肉眼可见的光线,十分优美。我看看周围棱角分明的水晶,却突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不好,姓白的也发现了异样,早已回过身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此时哪容得你发愣?我瞪她一眼,大喊一声“快跑!”,转身就往回奔去。
眨眼间金光就射了进来,瞬间把我们两人包围,我处在水晶洞,四面八方都能反射光线,一瞬间就感觉眼睛像瞎了一样。我只得紧紧捂住眼睛,拼命往身后的石洞跑去。
蒙眼自然找不着路,跌跌撞撞间我被石壁撞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摸索进了石缝,又过了好一会,周围光线才暗了下来,我又等了许久才敢抬头。
姓白的也跑了进来,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对着水晶洞发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来绕是她如此身手胆识,也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
见我起来,她与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侥幸,若不是刚刚反应快,这会我们俩人都得进石壁了。
缓了一会,想到那里既能开合,必有出口,忙走到跟前查看,却发现上面一丝接缝痕迹都没有。
怎么可能?
我跟姓白的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里确实一点接缝都没有,好像刚刚那光并不是从外面透过来的。
姓白的摸了一会,迟疑道:“难不成这光其实是岩壁自己发出的?”若是因为那光只从这块石壁上从下而上发射,就能给人一种错觉,像是石壁开启让光透进来一样的错觉。
只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石头?饶是我读过熟读山海经这样记天下大奇之书,也没见里面提过这样的石头。
这也让我想起另一件事,不过要想证明这个猜想,有些问题还得问清楚:“白姑娘,你在这个世界待得久,该比我见多识广些,你可见过这样的奇景?”
她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责怪我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研究奇景。我见她没理解我的意思,不想多做解释,又问:“那你可有见过能吃人的墙壁?”
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见过很正常。”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曾说过物老为怪,这物可为活物,也可为花草,那么……有没有可能,还能是一座山?”
姓白的搜寻山壁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她盯着水晶石壁看了半天,又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我看她沉下来的眸子,心里不知是怕是慌。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出来,也不可能说出来。之前狐狸就告诉过我他曾穿过山洞,甚至到达深处见到了宝物,只字未提山洞中曾有怪物,只说洞中致幻,他为人真诚,我信他。姓白的看样子也曾进过洞,并且也没有遇到怪物袭击。
我之前以为这次受袭或许是因为我体质特殊,那些攻击都是冲着我来的,可是崖壁上的尸体证明,受袭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
难道崖壁上的人都是像我一样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崖壁上洞窟密密麻麻,只肉眼可见就有上千,这么算来,难道从这个世界出现鬼怪到现在,每年都有一个人像我一样被弄进洞来的人?而且,每个来的人,都准确无误地来寻找火莲,被推送到崖壁上来祭祀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山神?若真是有如此巧合,那便不叫巧合了。
既然不是巧合,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这个人,得知晓祭品是哪个,还得引诱他来这里寻火莲,如此看来,苏柒和狐狸都有嫌疑。我与狐狸亲近些,不愿怀疑他,而且狐狸那孩子就是皮了些,我直觉他不会加害于我。
至于苏柒……他知道我是异世界之人,而且我来到这里,八成出自他手,他嫌疑该最大,既如此,他当初为何又不愿意我来寻火莲呢?难道是因为这身子是他的未婚妻,他舍不得,所以就想着带我逃走。也因如此,狐狸——另一个神使,出面把我重新带上了正途。这样也就能解释地清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可是姓白的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身上穿着狐狸的衣服?!还是从里衣到外套原模原样地换上了?当然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跟狐狸认识,换衣服是这山神定的什么狗屁规定。
狐狸负责把我领到前半程,她负责后半程……可又怎么解释她也被袭击,怎么解释她也差点被吸到悬崖,怎么解释她没害我,看样子还想带着我一起逃走?
第二种可能,就是她依然是半路上跟上我和狐狸的,看快到目的地了就把狐狸打跑了,至于为什么穿着狐狸的衣服……或许,她是个变态,就爱把战败者的衣服扒了自己穿上,以显神威?
两种假设各有其荒诞之处,我想来想去也不得要领。此时我们怕金光再次袭来,早早退回了石洞。
姓白的正盘腿坐着,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皱皱眉,发现要想知道真相,还得她开口了。
我故意咳嗽了一声以吸引注意,看她抬眼看我,这会也不狗腿了皱眉一脸正经地切入正题:“白姑娘,如今我们身处险境,都不确定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有些话,不如说开了讲的好。”
她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又闭上了眼睛,显然对我此时的严肃很是不屑。我倒不在意这个,接着问:“狐狸去哪了?”她嘴角勾了勾。
好吧,我承认这问题有点傻,看她压根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退而求其次地问:“你跟狐狸是敌是友?”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
啧,我自然知道出去才是头等大事,可是分清你是敌是友也很重要啊!
我一脸不服样,姓白的也视而不见,直接忽视了我刚刚的问话,自顾自的说:“若是你刚刚说的假想成立,这确实是一个山神,我们现在就处在它内部,或者说,很接近它的本体……”
我被她绕的有些迷糊,连忙打断她:“等等等等,你说我们在它的本体里面,或者很接近它的本体,但若真是这样,本体原是怪最脆弱的地方,现下都已把我俩折磨的不成样,如此说来,岂不是永远逃不出去了?”
姓白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怪物吸食日月精华,感天地之灵念,在初生灵智时,通过所见所感,会如同人一样,成就不同的性格,有善有恶……”
我又忍不住打断她:“你的意思是,我们遇到的其实是个好怪?”我不可思议地问她,“那悬崖上的尸体怎么解释?那些人可都是被活生生埋了的啊!”
姓白的瞪了我一眼,仿佛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不管是善是恶,谁会任由别人靠近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这倒不假,若是有人寻得大怪本体加以炼化为己用,必能增进自身修为,这山神惩罚闯山之人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为什么狐狸和姓白的进入就什么事都没有呢?
细想起来,曾经也有人来采火莲,并且还成功了,狐狸跟我讲时只讲采莲辛苦,却从未讲过周遭路途也辛苦,难不成是怕吓跑了我?
那是我与他不熟,他带我来也只是为了寻宝,隐瞒这些事倒是情理之中,只是……后来我待他如兄弟,他待我看着也不像假意,之后的事该不会骗我啊。如果他不是我所想的“神使”,同时待我真心——我想不出他骗我的理由——那么或许……他压根就没有收到过攻击!
没受到攻击……那,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受到攻击呢?
除了神使,山神还不会攻击哪种人呢?
我头都要想炸了依然想不透,只得求助于姓白的,果不其然又遭到她的嘲讽:“你能不能先想正事?眼下金光随时都能进来,性命攸关之时,你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些不相干的?”
那如何是不相干的!你要是一脸凶相也好,一脸示好也好,你莫名其妙出现态度暧昧不明,我都分不清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如何想办法?若是你对我有歹意,我肯定得想办法撂下你啊。
我被搞得一肚子火,索性坐在地上抱臂看起风景来。姓白的倒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翻身坐了起来问我:“你如此不急不躁的,难不成是已经想出法子了?”
我哼了一声,算你有点脑子。我这半天不过是想确定要不要带你出去罢了。
她看我表情已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沉眸思索了片刻,语气终于和缓下来:“若这里真有个山神,那或许我之前没有受到攻击,与我身上的一件东西有关。”
我一喜:“那狐狸也是因为这个东西?”
她点点头,颇有些无奈。我又追问:“那你跟狐狸是一伙人?”
她又点点头,语气却突然严肃起来:“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其余的事,有关家族隐秘,我只字都不能提起。”
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她是为了家族隐秘才三番五次岔开我的话题。之所以先前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怕也是害怕我探查到更深层的东西。
我看她神情不像说谎,姑且信她一回。其实只要知道狐狸没事,我心中的一块大石便落地了。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谙世事,几天相处下来,还是有感情的。
辨清了善恶,我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将出去的法子告诉了她。其实这法子也简单。金光不过是通过光线干扰人的意志,若是辐射我就无计可施,但若是光线,把眼睛挡了不就成了?这光的强悍之处不过是在其穿透力极强,即使用手捂眼都不能把光全然挡尽,不过我们先前都是在石洞中避光,那这遮光的利器,还有什么比石洞中的岩石来的更为有效呢?
先前得来的像玉一般的铲子姓白的已解释给我听,原来那铲子头是用一种叫橄榄石的矿石制成,锋利堪比金刚石,铲柄为铁质,可折叠。这东西可不就像现代的折叠铲嘛!而且这铲柄中藏有小刀,平时可以做防身之用。不过这种橄榄石极易吸附氧化,虽只有薄薄一层,但质地跟橄榄原石的硬度都有的一拼,轻易磨不下来。不过反正氧化膜也够硬,挖寻常山石也是可以的,否则我又如何能用它救出姓白的呢?
这会,我就用这铲子,将石洞中的岩石挖下来,稍加打磨,便变成一个碗状物,大小可遮一人脸,跟现代焊铁时所用护具差不多。这东西我见过,要想做出来自然容易。再加上铲子锋利,自然事半功倍。不一会,两个护具就做好了。
姓白的拿了左瞧右瞧,直感叹:“如此简单的法子,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也不说是因为现代这样的东西多得去了,少不了又将自己自夸一顿。姓白的虽然面露不屑,可我还是能看出她眼中的赞许的。
磨蹭了许久,恰好金光再次袭来,我们均用石碗护了脸,果然毫发无伤,当即跑到光源的地方蹲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光再次袭来,我们便用手摸索着发光的石壁,谁知那石壁的触感确实一直都没有变化。果然如姓白的所说的一样,是石头自身在发光。
看来出去,又要费一些周折了。
发现了这个,我已有些不耐烦,辛辛苦苦做了护具,却只能保命,无法再进一步,实在令人烦躁。姓白的却只豁达一笑,轻轻吐出一个字:“挖!”
我叹口气,现在能做的事,也只有挖了这块石头了。
我们不再废话,我执铲,姓白的拿匕首,闷头挖了起来。
正挖得起劲,姓白的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看这还没挖透,用眼神问她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有没有听到这石头在尖叫?”
我一愣,随即一喜:“难不成这就是本体?”虽说我没听到什么劳什子尖叫,但也不妨碍我知道这是本体后高兴的心情,谁能想到原先把我们俩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罪魁祸首此时正乖乖地躺在这仁我俩宰割?
那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我回头看她,姓白的却无一点喜色,又叹了口气,也不答话,继续挖了起来。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这姑娘,难不成是想到这山怪通人性,所以起了恻隐之心?我倒没看出来她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来自无神世界,所以才对这一类事情毫无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