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属于我的那个青年时代,犹如生命之树的一片叶子,早被岁月的风吹落得散了。然而,它又好像自然博物馆的植物标本,尽管没有了娇嫩鲜活的水分,但是看到它依然会勾起我对生命春天的怀念。这时在我身上那点儿尚未完全泯灭的朝气,又会似晶莹的水滴润开我生命之树的枝条,让我的身心重新充满激情和力量。
那么,是哪座青山流泉给我注入活水呢?这座青山就是我深情眷恋着的祖国。
我比今天的年轻人早生几十年,童年经历过国家的忧患,青年自己遭受过政治磨难,中年过着动荡无定的生活,直到老年日子才算真正安定。但是,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我对我们祖国的热爱,当身处艰难的逆境时,我经常默念艾青的诗:“我的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句诗道出了我当时的情感,它像从山涧潺潺流出的清溪,立刻就会洗净许多烦恼和忧伤。这时再没有什么比祖国更让我动心动情。
正是在这种感情的驱使下,20世纪50年代初期,当战火在中朝边境熊熊燃烧时,我毅然决然地离家投笔从戎,毫不犹豫地穿起绿色军装,走进保卫祖国的神圣行列。清幽的校园,安逸的生活,温暖的家庭,繁华的城市,美好的理想——这些五颜六色的丝线,尽管编织过我甜美的梦境,让我是那么陶醉、着迷和浮想联翩,但是为了保卫我们祖国的安宁,我还是努力把它们一一挣脱掉了。学习前辈人大敌当前无畏的精神,做一个祖国儿女应该做的事情,若干年后回忆起来感到无比欣慰。
可是,我的一片赤诚心意和行动,在生活中却未被真正理解,在人生最宝贵的青年时期,竟然让我一次次经受磨难,年轻人本该有的一切美好事情,都在我身边像水流云散,悄然而过。我有过因不幸酿成的痛苦,我有过因挫折产生的绝望。只有在想起祖国的时候,我的情绪才会平静下来,生命之火欲灭时重新复燃。我常常悄悄对自己说:“不管生活多么严酷,毕竟委身于祖国怀抱,再难的日子总有过去的时候。”想到这里也就宽慰了许多。
我如此不厌其烦地倾诉我的经历和感受,目的就是想说明,当一个人把至高无上的祖国放在心上,他的生命即使嫩弱得如同一棵小草,有时也会有着不可征服的力量,因为他依附着养育生命的厚土热壤。我知道有许多远走他乡的老华侨,在外边发了大财有了一份豪产,离家时带来的有些东西慢慢地扔掉了,唯一舍不得扔掉的就是那袋家乡土,当然,还有那永远无法割断的悠悠思乡情。可见,祖国的位置在他们心中是多么重要、多么高大。
青年朋友,你们是否也有这份情怀呢?我能想象得出,你们中有的人眼下生活并不平顺,说不定正为什么事情烦恼,像我年轻时候那样,面临着艰难的困境。但是,我要说的是,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都要让祖国这座青山稳稳地屹立在自己心中。心中有了这座青山,在她泉水的滋润下,生命之树就会绿意长存,一时的烦恼和忧伤,就如同一阵的季风,过去后仍然是绿叶鲜花。我听许多海外游子说过,他们在异国他乡失意后,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生养过自己的祖国,为了不给祖国丢人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有位久居海外的作家朋友有次回来看望我,我问他:“出去这么多年,最大的感触是什么?”他说:“想这片土地。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有好多人在国内时,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一出去看法全变了。只要有人说中国不好,他恨不得跟人家拼命。”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只有一种解释:乡根未移。加之出去以后,看到的、跟听到的想象的并不完全那么一样,祖国的心结就会打得更紧,自然也就会在困难时想念祖国。
是的,祖国这座巍峨青山,永远是我们的依靠。没有祖国的人,就如同没有根的青藤,不管你爬得多么高、多么远,总有一天会活活枯死。只有依附在水土丰厚的大地上,才会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