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是人生的梦季,即使家境再贫穷艰难,孩子都会有自己的梦。只是由于生活的环境不同,每个人的梦才不尽一样,因此才有五彩缤纷的梦境。这梦不管在将来能否成真,回忆起来都会有着温馨。所以,少年人一定要珍惜你有过的这样那样的梦想;因为未来的生活和事业,说不定就要从梦想开始呢。
我在美梦缠绕的年龄,同样有着自己的梦想,那就是想当一名医生。可是还未容我向梦想靠近,爱好带来的一个偶然机会,使我的梦想突然有了改变,以至于影响了我的一生。这个促成事业机遇的爱好,就是在读初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文学写作,我的习作《可敬的人》,在《天津青年报》上发表,我心中隐约地有了文学梦。
当时,我正在天津第一中学读书。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中国,像一轮红日照在海河之滨,尽管解放前我的年龄小,不曾体会旧社会的艰难,但是新社会带给长辈的欢欣,却深深地感染着我这辈人,我们用与前辈完全不同的方式,享受这美好的中学时光。为了满足学生多方面的爱好,学校成立了各种文艺社团,我当时既没有好嗓子,更没有演戏的天赋,属于那种基本无特长的学生,在同学撺掇下参加了文学社。有次班里组织同学到钢厂参观,工人师傅们顶着高温烘烤,站在钢花飞溅的炼钢炉前,为支援抗美援朝战争,日以继夜地辛勤劳动着。这种劳动情景和热情,实在让我们感动不已,回到学校班主任就找我,说:“你参加了文学社,练着写点文章吧。把今天参观钢厂的事,先写一写,写好了给我看看。”我利用课余时间写了一篇千字文,然后郑重地交给班主任。文章连个题目都没有。
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操场上跟同学玩球,负责文学社活动的老师从老远的地方喊我的名字。我急匆匆地跑到这位老师面前,他打开手里拿着的报纸,问我:“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我凑到跟前一看,是张《天津青年报》,一篇题为《可敬的人》的文章,署着学校名称和我的名字。因为我没有向外投稿,也还未看文章内容,一时不好回答是不是,我就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嗬,还真是我那篇钢厂参观记,只是不知谁加了题目。后来听班主任讲,他觉得这篇文章内容充实,文笔流畅,便推荐给了报社,结果还真的发表了。语文老师见过这篇文章后,告诉我说:“你写的这篇文章,从文体上来说,应该是篇散文。写得不错,以后多练习写。”
这篇第一次印成铅字的文章,如果还算散文的话,就是我的处女作啦。
文章发表以后,得到了第一笔稿费,在吵吵闹闹中,请同学们吃了糖,自然我比别人更高兴。大概就是从这时开始,一个朦朦胧胧的作家梦,在我幼小的心中形成,它像一团强力酵母菌,在我身上渐渐起了作用,一种想接近文学的欲望,就这样挥之不去地伴着我。所以后来应报刊编辑之约,给中学生朋友们讲述有关理想爱好一类的问题,我总是希望少年人一定要珍惜最初的爱好。这爱好就是事业的起点,有时还是人生的机遇,沿着这条路顽强地走,说不定会成就一番事业。即使像我这样没有大的作为,当做一种终身业余爱好,不是也可以给自己带来乐趣吗?
我真正喜欢上文学以后,跟许多文学青年一样,是从痴迷诗歌开始的,先是朗读诗歌,后来偷着写诗,还真的发表过一些诗,直到意识到自己无诗才,这才下决心停笔。谁知这诗神并不完全美丽,当“反胡风运动”风暴掀起时,我这喜欢诗歌的青年人,由于听过诗人阿垅、鲁藜的课,以及我的两位诗人朋友林希和山青是阿垅、吕荧先生的学生,我也就不可避免地遭殃,成了运动批判和审查对象。
这时我的心中真不是滋味儿,不禁埋怨起那篇处女作,倘若没有那次偶然“成功”,读书时学好数理化各科,进入社会做些技术工作,很有可能避开这为文的劫难。但是想象终归是想象,事实是我吃上了文字这碗饭,除去划成“****”被迫离开,这前前后后的几十年里,都是在报刊、出版社编辑岗位上。这就是由一篇《可敬的人》引发的,我跟文学说不尽的恩恩怨怨。
经历过长达22年痛苦的流放,再次进入报刊出版界工作,本想从此不再提笔写作,只安心地为他人做好嫁衣。岂知这从小培植起来的爱好,就如同一个穿上冰鞋的孩子,只要走进冰场就会习惯地抬脚,不知不觉地又溜了起来。20多年前,《中国青年报》的朋友约我给他们的《青春寄语》写几篇专栏文章时,我心又动了,手也又痒了,这一写就又成了瘾。这些年的生活比较安定,我又没有别的什么爱好,就把业余时间都用来爬格子。这些文章后来结集成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这就是我的第一本书《生活,这样告诉我》。
我第一篇散文《可敬的人》,发表至今已50多年了,我的第一本书《生活,这样告诉我》,出版至今已经20多年了,如果把它们看成一条线的话,那篇《可敬的人》不过是个爱好的起点,而这本《生活,这样告诉我》则是爱好的延伸,跟此后这些年出版的书一起,构成了我风雨人生的画图。许多读过我近年文章的人说,你的文章都比较有真情实感,听到这话比给我个大奖还高兴,原因是我写作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倾诉积在心中多年不得说的话。只要一想到我能够用笔说话时,我就会感激那篇处女作《可敬的人》,对于由它引出的种种不幸和苦难,我也就当做一种人生经历欣然接受啦。
现在,当顺着这条写作线往回捋时,让我唯一感到不悦和遗憾的是,这条线是那么弯曲、那么软弱——弯曲是苦难造成的,软弱是懒散造成的。要是时间和精力允许,我真想把这篇《爱好的延伸》当做处女作,争取今后写得好一些,以便不枉对文学爱好一场。只是希望它不要再给我人为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