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清不语,却默认了宫彦的说法,是的,她拖到今日,不去理会圣旨,不去理会此刻南洲是何等局面,便是一直在等宫彦,一直在等西江一个决定而已,她曾说过她会助白炎君临天下,完成他师傅和母妃的遗愿,所以她便一直在等,只是从今往后怕看不到那人一身帝王装的样子了,低头轻声呢喃道:
“这天下,终于要结束了。”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却被宫彦听得一清二楚,也在此时,府外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门“轰”的一声从两边被人踢开,可见踢门之人用力如此之大,那一席红色的身影也在此时出现在大家的眼里,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在肩后,那一身红色的衣抉带着一身冷冽就这样站在那里,长发甚至有些凌乱,一张小脸苍白无比的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叶浮清,也看向叶浮清身后的宫彦,也终于在看到叶浮清还站在哪里时,悬着的心也终于微微平静了下来,多日的日夜兼程,换了多少马匹,终于还来的及,也终于还看的到那个人的存在,叶浮清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门口那一身在此刻看来有些脏乱不堪的寇诗嫣,喉咙发涩,一步步从主厅朝寇诗嫣走来,一步一个脚印却犹如千斤重,那么多年,除了那人在天启会宠着她护着她,怀御阿七也会守着她,可回到了南洲,那些事情那些感情却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样一般,她面对的只有无尽的丢弃和冷漠,如今在这样的时刻,也终于有人关心她了,也终于有人为了她不顾一切了吗?那久违的温暖和感动一室充斥着那颗逐渐有些变凉的胸膛,她叶浮清,今生何德何能得如此姐妹守护,站定在寇诗嫣面前,还未开口,寇诗嫣已经对着叶浮清咧嘴一笑,纵使那笑容在此刻看来有些狰狞,有些难看,可在叶浮清心里,那笑容却犹如那身处在漫天冰冷雪地中有了一丝温暖,寇诗嫣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浮清,轻声开口道:
“真好,我没有来晚,也来得及看你一眼,叶浮清。”终于来得及看她一眼,也来得及带走她,眼眸跃过叶浮清,抬眼看向站在那里的少年,在看清他的脸时,寇诗嫣顿时心中一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叶浮清,叶浮清垂眸,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寇诗嫣,伸出手轻轻拉过寇诗嫣,低声道:
“去梳洗一下,然后休息一下,本来伤就没好,连夜奔波到底承受不住,晚间我便来找你。”眼眸触及寇诗嫣肩膀处,那里已经有血透过衣服渗透了出来,不免有些担心,寇诗嫣不语,定定的看着叶浮清,似乎在等叶浮清一个答案,一个说法,若是她不说,她便不走一般,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身后的宫彦看着寇诗嫣,再看看她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和一席红衣,心中子对寇诗嫣的身份明了,心下一番计较,就这样有些处境尴尬的站在那里,走呢,事情还没说完,不走呢,抬眼看了看那两人的场面,不禁有些局促,良久,终于在这要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下,寇诗嫣突然对叶浮清开口道:
“当真决定好了?”叶浮清仍旧低头不语,寇诗嫣也不再追问,突然有些颓废的低下了头,
“给我找大夫,还要一套换洗的衣物,饿了,还需要吃东西,谢谢。”话落,自顾自的朝里面走去,叶浮清有些愕然的看着此刻寇诗嫣的态度,她以为那人会追问的,却又很快反应,连忙让一旁侍立的丫鬟下去准备,寇诗嫣也在此刻从宫彦的身边擦肩而过,一身的冷意和那带着足够冰冻人的冷冽双眼扫过宫彦,宫彦抬眼看去,随即一脸无辜的看着叶浮清,叶浮清恍尔,轻声道:
“丞相今夜便在此歇息一晚吧。”闻言,宫彦正欲点头,今夜在这里,顺便多了解了解这在他看来行事作风几近神秘的朝阳郡主,却又想起寇诗嫣那足够杀死人不偿命的眼神,连忙摆了摆手,
“多谢郡主美意,宫某已找到住所,不便打扰,而西江和南洲一事,郡主也先行解决帝京之事,我西江也已有决定,我们来日有缘再见,郡主,珍重,”垂首对叶浮清拱手一礼,话到此番,两人心中都明了,而此刻宫彦心中多的对这位女子的惋惜和敬佩之意,大敌当前,以一人之人力挽狂澜,若是平常的女子,别说上战场,就是战乱就足够让她害怕,可她不但不害怕,偏偏用自己仅剩的左手万军当前,杀敌击退敌军,从不退缩,而如今面对帝京中的祸乱,族人的放弃,六道圣旨,她依旧不慌不乱,而此番这女子回京,真的是已到了绝境,九死一生了,他明了,叶浮清更明白,所以只能说一句珍重,叶浮清垂首回礼,朝着宫彦轻声一笑,低声道:
“宫丞相小小年纪,少年封相,光宗耀祖,朝阳此生能有幸识得公子,此生之大幸,人生世事本无常,若朝阳得幸活着,来日,必与公子对弈一局,珍重。”
“如此,我便等着郡主,珍重。”从此,有两位少年天才在这乱世之下,因国而相识,却又因一人而相聚,达成盟约,相见恨晚,而多年以后,四国一统,随开国皇帝一同打的天下,一跃成为天下朝堂之首相的宫家宫彦在中年被人问及,此生权利无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最大的遗憾是什么,那人站于帝京宫中的城楼之上时,看着漫天随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时,缓缓道:
“多年前,四国有一奇女子曾和我定下棋局对弈一约,却终能未曾实现,这便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那女子是谁?竟让宫丞相如此惦念?”
“南洲朝阳郡主叶浮清。”闻言,那人顿时大惊失色,没人知道相问那人为何会在听到这个名号时低头失色不语,只道那位朝阳郡主是在那时不得提起的禁忌,也是这四国历史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位奇女子……
燕郡县城外,羽风站在营帐外,时不时的伸头看向营帐中,可每每入眼皆是一片白色和营帐中隐隐透出的光亮,从那日听闻南洲的消息时,白炎就再未出过营帐一步,天启大军要入驻南洲林城一事,也再无提及过,一切就如同突然间平静下来了一般,郡主那里也一丝消息也没有,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东疆在连续败了多场大战之后,在听闻南洲此刻出事后,也陡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丝毫动作,亦没有丝毫要攻城的消息传来,三国就这样突然间平静下来,却又让人在其中嗅到了一丝丝不一样的味道,就在羽风快要把自己的脖子来来回回伸缩到要抽筋时,营帐内终于传来白炎的声音,
“进来吧。”闻言,羽风心中一凝,却又平静下来,掩去自己此刻心中的不安,掀帘而进,对着坐在软塌前和自己对弈的白炎拱手一礼,行礼道:
“殿下,可是……”话未完,羽风已被这有些诡异的气氛弄的有些哆嗦,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不安的心理,可是他就是没由来的哆嗦,白炎垂眸看着棋盘上的棋局,垂眸凝思,片刻,手中的黑子缓缓落下,也在此时,白炎突然开口道:
“羽风,你跟着我多少年?”羽风心中一惊,低头不语,丝毫没有意识到白炎口中已将历来太子的本称改成了我,顿了顿,才问继续道:
“你七岁时,便一直跟着我,走南闯北,上战场,杀敌人,如今想必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吧,可是这十数载到底也敌不过皇上的一道圣旨。”闻言,羽风此刻心中已然明白是为了何事,对也白炎猛然跪了下去,低头喊道:
“殿下……”白炎头也不抬的依旧凝思着自己的棋局,而羽风却清楚的知道,白炎越是平静,越是证明他自己有多恨,
“羽风,当时向父皇送信时,可曾想到过叶浮清的下场会是如何?可曾想过我会是如何?”手中的白子随话音落下,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羽风低着头,不解释不辩解,垂眸不语,此刻再多的言语的头已经没有丝毫作用,殿下如今用这般平静的语气来和他说,便证明殿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的真相,那他再去辩解,就已经是徒然了,
“叶浮清生为南洲御王之子,因天煞孤星而差点令自己的母亲为生自己难产而死,其父欲将她丢弃于漫天大雪,后被南皇带回,过继到御德皇后膝下,亲自抚养,七岁代替兄长成为质子前来天启,试问这十年间,她叶浮清对你羽风对这天启有何威胁?你们又有多大的仇恨,你要将她置于这般境地?”话落及羽风的心中,恍惚间想起那十年殿下和郡主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日子,还要承远那个蠢货的日子,可是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日变了味,变了样子,是看到殿下为了郡主不顾性命,差点丧生于火山的那一次,还是受到了元洛的影响亦或是看到殿下不顾母妃遗命和师傅遗愿要放弃自己的雄心大志的时候吗?
“你们联合起来,抖落南洲往事,欲将南洲摧毁,好将南洲收入囊中,可是你知道吗?羽风你知道吗?在你带着大军来的前一天,叶浮清和南洲已同意让天启的大军入驻林城,这样一来,南洲便在四国之中,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天启的附属国,你懂吗?”不懂,他们都不懂,他们若是懂,又怎么会将南洲的往事抖落在天下人的眼中,又怎么会让清儿亲自去送死的,而他们又怎知让南洲成为天启的附属国,清儿说服南洲帝京朝堂和百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计谋,这些人啊,呵呵,真是……让人恨得牙牙痒呢,羽风心中此刻已经不能用悔恨和惊讶来形容了,原来郡主为了殿下真的甘愿那般做,真的甘愿,
“殿下……”白炎转头,终于看了一眼羽风,那堂堂男子汉就这样跪在那里,双眼通红,满是悔恨的看着白炎,白炎对着羽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过头,又继续下着棋,轻声道:
“她出生要面对的便是父亲的抛弃和天煞孤星的骂名,成为弃子的她却一跃成为南洲朝阳郡主,南洲王族之中封号最高的郡主,却在自己王叔的膝下长大,后来终于熬过一切苦难,而你们这些人真是可笑,竟以为她能影响我的大业?影响天启的大业?羽风你说……”顿了顿,白炎此刻还能说什么,那么多年,她和他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清儿七岁以前的生活他没有参与,可是七岁之后的每一年,他都在,他始终都记得那女子一句“将军焉能不知敌人底细”闯入他心中,
“羽风,她从来都不会影响我的大业,她是直接能让我放弃大业的人,这世间万物之中,多少人为了那至尊之位,权利无双放弃了多少,自古江山美人两者不可兼得,母仇已报,我为何不能选择我自已想要过的生活?”手中的黑子和白子也在此刻一同落下,落入那棋盘之中,白炎挥了挥衣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依旧跪着的羽风,轻声道:
“我从来都未曾想要这天下,也对这天下没有丝毫兴趣,我去争不过是那人希望我去,可是若是没有了她,这江山万里,权利无双,至尊之位,于我何用?”闻言,羽风猛然抬头看向白炎,白炎回看着羽风,目光坚定,似乎是在告诉着羽风,他说的不假,一点都不假,心中也在此刻幡然醒悟,原来那些人争破了脑袋想要的位置,眼前的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屑,不在乎,原来殿下在最近这几年一点作为,一点动作都没有,原来是真的准备放弃,原来真的不是郡主从中作梗,而是殿下原本就为了郡主要放弃,呵呵,这世间红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