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亮听完这番话,心中酸痛愈剧,可他素来粗犷狂放,对于儿女之事毫不在行。但此时此景,却让他暗自担心,却又不知如何劝慰他才好。
沉默之中,只见何萍笑靥如花地朝他们跑了过来,远远地喊道:“小鬼头,你饿不饿啊?你俩干嘛唠起来没完没了?”纤手伸出,拉过杨思明便走。
许小亮怔怔地望着他们,苦涩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方才所说的话,心中的苦痛转瞬间化为祝福:“但愿天长地久也是很好!”
他手里紧握着那根铜笛,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在想:何萍对小弟情深一往,但小弟仍与先前的恋人情真意切,她注定是要成为吹不出曲调的铜笛!忽然觉得自己也便如那没贴笛膜哑笛一般。
他见杨思明、何萍缄默无言,偶尔眼光互撞,立时双双回避开去。仿佛都有诸多的心事要说,可谁也不肯开口讲话。
如今事以明朗,许小亮觉得叫他们各自敞开心扉,单独谈谈也好,免得以后各自伤心、苦恼。见他们一直木讷无语,以为他们是在忌讳自己,于是紧行几步,走到他们的前头,将身子一闪,躲到附近的一片矮树丛中,不时地向那边偷窥。
许小亮走了,蜿蜒的山路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何萍突然止住了脚步,低着头,手指交叉放在腹前。用脚不住地踢着一块石头,眉目尽是娇羞之态。
杨思明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何萍摇了摇身子,低声说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你就说吧?”
“小鬼头,人家喜欢你!”何萍的心怦怦直跳,甜蜜害羞瞬间涌上心头。
却听杨思明说道:“谢谢你的直率!但对不起,可能让你失望了!”
何萍立刻停止了摇晃,吃惊地望向了他,怯生生地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
杨思明道:“我对你的喜欢,决不是那种男女之爱。我只将你视为最喜欢、最疼爱的妹妹一般,呵护关爱。此心天地可鉴。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倘若将来你有喜欢的人,我为你做一次媒人……”
他背着身子,看不见何萍的脸色,他每说一句话,何萍的脸便要苍白一分,后来听得她全无血色,怔然坐在了地上,全身簌簌发抖。
那空洞茫然突然变成尖锐的痛楚,犹如万箭穿心,痛得她“啊”的叫了一声。
杨思明听到叫声,转头看见她惨白的了脸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落下,全身不断地抖颤,心中大惊,急切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她摇着头,泪水狂涌,费尽好大力气才颤抖地说道:“我好难过。我只想去死!”
“对不起!是小鬼头不好,让你伤心了!”杨思明满怀歉意地说道。
“小鬼头,你说的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何萍哭着问道。
她那目光哀怜恳切,杨思明心如刀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突然想到:“我确实把她视为妹妹,倘若出于怜惜将她哄骗,将来岂不是更要伤心痛苦?”
当下硬起心肠,咬牙道:“是,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子。”
何萍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路边初见杨思明,登时被震得失魂落魄,不能自已。于那一刻起,便芳心暗许。
后来杨思明的种种壮举总是让她惊憾无语,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她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听到这句话,她心中分明,自己的一腔柔情只怕是永无回复之日了。原来自己一生之所恋,竟然是镜花水月。
立时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她空茫、失落、难过……一种凄烈凶猛的苦痛仿佛雷电般劈落。
何萍喘息摇头,泪水倾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过了半晌,她才咬牙瞪目地说道:“那好吧!”
起身昂首挺胸,深深呼吸。在心中大声叫道:“我小毒女也不是死皮赖脸之人,怎能这般婆婆妈妈,纠缠不休。”把身子一转,向一座悬崖上奔了过去。
杨思明原以为她沿着山路往家中跑,没想到半路转向,竟然向山上奔去。
山坡上悬崖陡峭,向骷髅一样上凸下凹,但见她绕向北面,竟然走向了悬崖。
“不好!”杨思明大惊失色,狂呼声中,撒腿就追。
可她已经到了高高的石崖下面,纵身一跃,跃上了崖顶。望着驰奔而来的杨思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反复叨咕着:“妹子,把我只能当成妹子……”
风声簌簌,松涛阵阵,脚下便是陡峭险崖,暮霭穿梭,冷意森森。冲动之下,脑中一片空茫,只有痛苦和失落!
“不要!不要……”此时杨思明也就追至崖下。
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冷风中,衣袂猎猎,发丝飞舞。她用悲切、苦痛、空茫、愤怒的眼光盯着他,颤声道:“你就等着做我的哥哥吧!”
她迈着碎步,一步一步的向山崖的边沿走来。危机之中,忽然叶木沙沙,风声簌簌。他耳郭一动,听见远远的传来轻快而迅速的脚步声,象是有人提气飞奔,穿林而来。
循声望去,只见山崖的左下方树枝摇曳,果然有人轻飘飘的踏叶疾行。枝叶间透下的余辉微光,洒落在那人身上,倏然闪过。
杨思明突然目瞪口呆,全身颤抖,心中如爆炸般的狂喜,几乎便要大呼出声。那人正是自己哥哥许小亮。
只见他两手抓着树枝,不住地倒手飞行,轻似狸猫,快如猿猴,眨眼间到了崖下,左脚凌空一踏,轻飘飘地翻起两丈余高,半空中突然扭身,猛地一弹,跃到悬崖之上。
面对死亡,她毫无惧怕,只是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涌来诸多幸福快乐的回忆,因此何萍有些犹豫。
就在她左观右盼之际,许小亮闪电般窜出,拦腰抱起何萍,兔起鹊落,翻身朝崖下奔去。动作奇快,一气呵成,待到何萍醒觉之时,他已经抱着师妹来到了崖下。
“大倔子!你为啥要救我?我没脸活啦,叫我去死吧!”素手连挥,不住地打他。
“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呀?!”
埋藏多年的情感,终于在此刻间爆发,怀中的何萍,听到这位冷峻的大师兄突然由心底爆发出这样的一句话,心里一酸,登时发出一声悲切的哽咽,蓦地玉臂舒展,紧紧的搂住许小亮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耳旁。
兰香扑鼻,发丝撩人,冰冷的泪水瞬间流入他的耳朵和脖于。耳边听见她断断续续地哭道:“大师兄,大师兄。”那声音悲戚缠绵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低徊呼唤。
许小亮心中悲喜交集,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傻丫头,咱们回家了!”足不点地,翻身越出荆丛树林。
许小亮道:“师妹,你为啥要做傻事?其实师兄一直在爱着你!”
当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把搂住何萍的柔软腰肢,任凭她惊呼失声,就是不肯放手,挣脱了几下见他仍是不肯放手,只得由他搂住。
但心中委屈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些便要滚落下来。许小亮见状,心中登时大痛,暗叹一声,将手松开些许。
美人在怀,却不能恣意疼爱,沮丧之余,心里暗道:“悲乎哉,不亦痛矣!”
山路弯曲,刚一转弯,四胖儿迎头走了过来,见师兄抱着师妹,微微愕然,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我,我四胖儿无意之间,竟,竟成了月老,他……他日两位金玉良盟之时,千万别忘了我呀!”
许小亮心中啼笑皆非,笑道:“去你的吧!赶紧到山崖下面看看小鬼头去。”
三爷家三世同堂,人数较多,何萍虽然心里烦乱,但她思维还比较清醒。对许小亮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许小亮嚷道:“我怕你想不开,咱们到河边坐坐去!”
何萍并非想死,她只是一时的冲动。今天能重获新生,还要感谢大师兄及时相救。见他如此关爱自己,也就没有极力反对。许小亮借机穿过山间小道,走过长长的街道,向屯东的潭水旁边奔去。
夕阳斜照,潭水温柔,水鸟在白云下滑翔,两个人并肩坐在沙滩上默默无语,只有何萍常常的叹息声出来,这才打破这里的沉静。
过了好一阵子,许小亮仍不见她开口讲话,便从腰间抽出铜笛,吹起悠扬的曲子。
何萍躺了下来,躺在那柔软的雪白沙滩上,似乎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阳光抚摸着她的脸庞,春风掀起她的衣角,一只小蚂蚱从草丛中欢快地跳了出来,在她身旁停住,她侧过脸,蚂蚱瞪着她,触须轻轻地摆动。
突然往起一跃,竟然跳到她的脸上,麻痒痒的,她挥手一拍,那蚂蚱腾地跳到地上,再一跳跃,钻入草丛里扬长而去。
她哑然而笑,骂道:“一个死蚂蚱也瞧不起我!”
笛声悠扬,悦耳动听,她倒在柔软热乎乎的沙滩上,听着笛声,再也没有一点烦恼,她在水波与笛声中甜蜜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