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了,孤孤的坟头前,只剩下杨思明一个人。耳畔又响起她临终前的那番话:“杨大哥,你欠了我许多眼泪,现在总算还我啦!我真想做你的妻子!可惜这辈子做不成啦……”
刹那间郭瑶琳的音容笑貌又重现眼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响彻不停。
他心里一直在想:郭瑶琳对我一腔柔情,而我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想的越久,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他满怀愧疚,蓦地亮出宝剑,箭一般冲到一棵松树前,手起刀落,将树木斜斜砍断,三下五除二,劈成一个三尺多高的木牌,用剑尖刻了两行字大字:
爱妻郭瑶琳之墓。落款杨思明及年月日。
日头渐渐的升高,估计官兵已经快要到了,此地不敢久留,在她的坟头伫立了一会儿,大声说道:“瑶琳,你安息吧!等事情平定,我一定把你迁入我杨家的祖坟!不!是许家的祖坟!”
官军果然大举进攻,可是他们早已安全地转移了。为了防止官兵的围剿,他们一路西行,从藏西一带进入蒙古,又转向东行。这一路足足走了半个月,这一天进入金洲地界。
杨思明对众人道:“你们找个客栈歇息,我去一趟万花庄。此次大闹赵州,不知我大哥受到什么牵连,我去万花庄打听一下。”
刘黑虎、郭大壮满心尽是悔恨,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呆立半晌,刘黑虎才怯生生地问道:“要不要我们俩去给赵家下跪去?”
杨思明道:“事以促成,就是你把腿跪断了,能挽回局面吗?”翻身上了战马,朝万花庄驶去。
龙马飞奔,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万花庄。杨思明来到了赵家的大门前,拴好了马匹,刚要上前叫门,大门裂开,赵家的伙计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杨思明,喝道:“你这个扫把星怎么又来了?把我家大少爷害得丟官罢职,险些没丢了性命,你又来赵家干什么?”
杨思明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正为这件事而来的。请您向里通报一声,就说杨思明前来拜见赵大哥。”
“等着吧!”伙计转身就走了。
杨思明在门外等了好一阵子,赵员外和大哥赵龙走了出来。彼此面色都很木讷,已经没有了初次相见的那种热情。
杨思明跟随赵员外、赵龙进了客厅,赵员外满脸苦涩,敲着手道:“思明啊,我让你投奔你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为什么要害他呀?”
杨思明翻身跪倒在地上,歉意地说道:“伯父,思明真的不是纯心害我大哥。事起仓促,当时我已经进了城里,可来到北城门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赵龙将他搀扶了起来,温和地说道:“兄弟,有话慢慢说,其实我也不相信你是去害大哥。”
杨思明又坐回原来的座位上,便把近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的讲了一遍。赵龙听了,不禁一声长叹,自言道:“看来这就是命啊!”
静默了片刻,杨思明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回来的?家人都好吧?”
赵龙道:“那天早晨,我收到父亲的书信,就让守城的兵士把你们带来。没想到你们就打起来了。赵州总兵硬说你们是金国派来的奸细,我见势不好,就带着家眷逃出了赵州。幸好通缉令还未下发,一路还算顺利,就这样逃回来了。”
杨思明愧疚地说道:“是我一时疏忽,毁了大哥的前途,以后有需要小弟之处,尽管说话,我杨思明万死不辞!”
赵龙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落叶归根,况且父亲的生意上正缺人手,这样不是更好?”
三个人正在交谈,这时赵猛带着几个打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指着杨思明骂道:“臭叫花子!你还有脸进我赵家的大门?我爹如此待你,你却恩将仇报,害得我大哥丟官罢职,险些丢了性命。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举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脑的打了下来。
杨思明将身子一闪,躲过皮鞭,几个打手也冲了过来。赵员外、赵龙霍地站了起来,将赵猛拦住,对一群手喝道:“这是我们的家事,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喝叱,几个打手蔫蔫而退,赵龙把二弟推出门外,然后回到厅内,对杨思明道:“事情解释清楚了就好,大哥不会怪你的。我二弟这人脾气暴躁,你先回去吧,等哪天平静了,怎么再谈以后的事。”
赵员外也说道:“是啊,是啊。赵猛本来就不愿意他大哥回来,偏偏这事还与你有关,他一定拿你出气,赶快走吧!既然不能南下报国,有时间常来家中坐坐。”
杨思明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走出赵家,向金洲方向奔去。
回到了客栈,见刘黑虎等人正在大吃大喝,划拳行令,远远就能听得到,杨思明心里顿生反感,心里暗道:“这等之人不可教也,日后还会若事生非,我还不如就此与他们作别。”
几个喽啰喝得烂醉如泥,刘黑虎、郭大壮舌头也都喝大了,见杨思明回来,踉踉跄跄的迎了过去。
刘黑虎醉眼朦胧地望着杨思明,叫道:“四弟,回来的正好!大哥给你要菜要酒,你也多喝几杯!”
杨思明寻视一下诸位,唯独不见齐彪,便问道:“二哥去了哪里?”
郭大壮咬着舌头道:“他在屋子里倒着呢!没事,我把他叫下来,让二哥陪你喝酒!”
杨思明道:“我已经吃过了,从此我不会和你们再喝酒。”转身上楼去了。
刘黑虎指着杨思明,对郭大壮道:“三弟,你看四弟那个样,还不原谅咱们俩呢!”
郭大壮拉过刘黑虎又回到酒桌前,把手一摆,醉醺醺地说道:“不管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喝凉水!来,喝!”
杨思明推开卧室的房门,见齐彪独自倒在床上,走到近前,叫道:“二哥。”
齐彪见杨思明回来了,急忙坐了起来,急着问道:“赵家没出什么事吧?”
杨思明坐在床沿上,叹道:“人是逃回来了,最终落了一个通匪、反叛的罪名,大好的前程被我们给毁了。”
齐彪一脸苦色,指着楼下道:“大哥匪气不改,照他这样还得捅大篓子!唉!这可咋整!”
沉默了一会儿,杨思明问道:“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齐彪摇了摇头,叹道:“哪有什么有打算?都想跟随你呢!”
杨思明把头轻摇了一下,从此再没有说话。
楼下各个喝得烂醉如泥,被客栈的伙计们抬到就近的一个房间里,很快就睡着了。夜很快安静了下来。
窗外小虫低鸣,夜风轻拂,床头柜子上的蜡烛摇摇曳曳,二人坐在木床上,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十多天的光阴悠然而逝,只剩下这寂寞的阳春之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齐彪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在二虎山上,没结拜之前我们所说的话吗?”
杨思明微微一愣,想了想,答道:“当时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救苦救难,解救天下苍生,还百姓一个清平自由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不带领我们去实现这个梦想呢?”
“我何尝不想。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惹事生非,不听劝阻,几百条生命的惨死都与你们有关!”
“是以促成,你何必耿耿于怀,揪着不放呢?”
“我不是耿耿于怀,更不是揪着此事不放!而是他们桀骜不驯,狂野无拘,我实在驾驭不了这两匹野马。”
齐彪沉默了,他低着头,把手指插到发丝里,满脸忧愁,嘴里嘟囔道:“这两个混蛋可怎么办呢?”
杨思明见齐彪满是愁苦的样子,便把话放软,安慰似的说道:
“二哥,不必忧愁。说句实在的话:眼下我也很渺茫,报国的希望破灭了;郭妹妹又离我远去;赵大哥被我们害得毁了前程;二虎山死了那些弟兄;赵州、青城我们又杀死那些官兵。一连串的悲剧惨景,我的心能好受吗?这样吧,让我单独安静一些时日,等我有了明确的目标,我在找你们去。”
齐彪听了这番话,心里登时敞亮了许多,笑道:“四弟,你都把我给吓坏了。说句真心话:我们兄弟几个没有你确实是寸步难行啊!你走几天也好,吓唬吓唬这两个粗野、倔强的家伙,让他们真正懂得什么叫做‘怕’字。”
杨思明微微的一笑道:“我走了,他们真的会害怕?”
齐彪一脸正色地说道:“真的!他俩背地里和我唠叨好几次了。现在你就是这里的主心骨儿!别看他们俩平时咋咋呼呼的,你要一走,我敢保证,他们天天哭鼻子!”
杨思明略略沉思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是关东人,对北方颇为熟悉,你找一个落脚之处,先安顿下来。我这几天心里很烦,也做不了什么,就想回宜州县一趟,祭奠一下我的养父养母,和我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