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学校分数线又高,校规又严……我当时中考差了一分没进,你给考进了?”
“可不是,你看你差了一分就可以早认识我十年了。”
十月末城市气温进入反季状态,气温攀到二十多度,据说从下周开始气温会狂跳十多度,一下子进入冬季状态。因此这个周末街上人来人往,市民穿着长衫背心享受这最后的暖日。
傅景曦带季小清来到大光明影城前,他指给她看最近强势登陆中国的好莱坞动作大片海报。
“你说要请我看的就这个片子?”季小清眯着眼睛问他。
“嗯,今天是全国首演呢,我买的可是前台票子。”傅景曦回答她。
“啧,我老实跟你说我不太爱看动作片……”
“那你喜欢看什么片儿?”
“文艺片吧……动作片吵吵闹闹看了烦心。”
“好,”他微笑,“下次就换你请我看文艺片吧。”
“你也喜欢看文艺片?”她没回答,反问道。
“一般吧。除了家庭伦理片我都还能接受。”
“嗯,那我下次请你看家庭伦理片儿……”这次换季小清微笑。
傅景曦摇摇头,拿她没辙的样子,捏住她手腕把她往电影院里牵去。
两人上电梯的时候发现前后自动台阶上站的都是一对对情侣,甜甜蜜蜜地并肩站一起,目光触碰的时候笑靥如花。这使得季小清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不动声色地甩开傅景曦握着她手腕的右手。
“对了,你准备为你上周六的行为向我作解释吗?”傅景曦挑开了话题。
“……怎么还提那事儿,”季小清瞥他一眼,虽然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男人气量狭小斤斤计较,不过计较成这样真罕见了,“我不小心忘的。再说小六子他们那么多人陪你开生日Party,听说还有不少美女也来了是吧……”
“他们来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我少了你那份礼物。”
看,某人就是惦记着那份礼物。
电梯正巧到二楼,两人一起走向演播厅,路上季小清翻了翻袋子,掏出一条咖啡色的围巾来递给他。
傅景曦随之停下脚步,皱着眉打量那条色彩单调款式老旧的围巾,咋舌道:“你从哪翻出这种老古董?”
“你爱收不收,要求还多了?”
傅景曦看她护短的样子,反应过来,“不是你亲手织的吧?”
“嗯,是我织的。练手用的。”她耸肩。
傅景曦笑起,对着大堂里的镜子戴起围巾,配着黑色休闲外套显得整个人修长俊雅,他掳了掳刘海,回头抛她个媚眼,狭长的眸子无尽风流,“帅吧。”
“臭美吧你。”季小清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一起进演播厅。
她心里有一刻顿感失落。这条围巾最后用来搪塞傅景曦的生日礼物用了……呵……
下午一点半的放映场次,却满场座无虚席,可见大家都这部片子的期待之高,人气之足。一个开篇便吊足胃口:月色诡谲,树影婆娑,衣着光鲜的男子在黑夜里奔跑,他身后有数量越野车紧随而至,最后将他围在中间。制服统一的持枪男子走下车,枪支全都对准他的胸膛。
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的美艳女子也从车中走下,来到他面前,黑色丝织扇掩在唇边浅笑,声如鬼魅。
“你……你真的要杀我?”男子已经满头大汗,高级定制的西装沾满灰尘。
“嘻嘻,”美艳女子抬举青葱右指,“杀你就杀你,还要选吉日么?”响指扣下,男子中弹倒地。他倒在月色血泊中,双目看着黑夜高空,屏幕上出现他的心里独白:总有一天,会有人揭发出你的骗局……
影片画面一转,讲述男主人公在底层阶级过着辛苦的生活,每日晚上在餐厅当门童。
一晚,美艳女子从豪华轿车中走下,进入餐厅时经由男主人公开门,她进入餐厅后顿下脚步,喃喃道:“刚才的那个门童……”
“小姐是想……?”她的助理在一旁轻轻道。
女子扬唇一笑,“不觉得他跟上次那个男人长得很像吗?”
又一个骗局,似乎已经开始……
满场观众都极认真看电影,一方面演员都是深受喜爱的好莱坞大牌演员,另一方面剧情设置悬念迭出引人入胜。
故事行至一半,男主像开篇的男子一样穿着华丽的礼服,逃出女子的圈套,在月下狂奔,后头追兵截堵,他跌了个跟头翻身倒地,转过身时已经有密密麻麻的长枪抵着他的脸。电影院里有多处同时传出惊叫声。
女子却没有杀他,或许是由于好莱坞式的爱情。
男子再次回到她身边,假扮成贵族与她一起行骗、绑架甚至策划爆炸。这次他学会沉着冷静,计划着将女人的骗局一次性全盘揭发……
傅景曦看着男子惟妙惟肖地伪装成贵族,觉得几分好笑,他回过神来看季小清一眼,却发现她居然能在连声枪战中熟睡……
他摇了摇头,靠在软椅上。后来他觉得情绪怎么也投入不到剧情里去。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旁边的女人睡得正酣,扰乱他心神。
“嗤……”他突然想笑自己。算了,看在围巾的份上,原谅她那么不给面子吧。
电影散场的时候,季小清终于醒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道:“结束了啊。下次我请你看文艺片得了,动作片看得人直打瞌睡……”
傅景曦颇为无语地跟她一起走出电影院。下午三点日光融融,季小清刚从午觉中醒来,走路有些摇晃,傅景曦拉着她走,这次她也没拒绝。
大光明影城旁有间路边咖啡店。两人坐下来点了两杯咖啡,她也正想喝一杯醒醒睡意。
美好的午后,英俊潇洒的男子和清丽温和的女子坐在路边咖啡店桌边,一边喝香浓的咖啡,一边互相斗嘴,相视而笑。无意间吸引许多路人的侧目,以为是咖啡店请来的模特代言。
莲花跑车停在红灯前,同样吸引穿梭于前的行人注意。夏名遐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却定格在傅景曦颈间咖啡色围巾上。
他记得这条围巾。他枕在季小清腿上午睡的时候,她就开始织这条围巾,那时还是夏天,她说早点织起来,冬天就可以给他戴上了……
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方向盘,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出。
车后穿来响亮的喇叭声,另一列车已经开始前行。他的跑车卡在前头,使得这一列车明明绿灯了却动弹不得。
他收回目光,一下子开足马力绝尘而去,将那条大街远远抛在后头。
冷静。
清清……是不会背叛他的!
周六的圣德一中空旷安宁,早晨起的白雾带着潮湿的寒意笼罩校园。
顾妍琦裹紧大衣,走到门卫室打招呼重返母校。值班门卫看了她一眼便准许她入内。
巍峨古朴的教学楼屹立眼前,爬山虎将整座砖黄色的墙面缠上绿色的花纹。
晃眼间,好像可以看到下课铃响时,圣德一中的学生穿着制服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从教学楼走出,或在谈论今天的考试,或在抱怨满书包的作业。
另有一座巨大的喷水池坐落在教学楼前,潺潺的水流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剔透的色泽。
她想起来,她和傅景曦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喷水池边。那时她收到一个小个子男生送的巧克力盒,说是喷水池边那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叫人送的。她下意识往喷水池望去,正巧水柱高起,哗然而下,果真有个又高又帅的男孩正在跟朋友攀谈,男孩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上的酒窝清晰明显,她的心在那一刻扑通一跳,然后仓皇地拒绝了那盒巧克力,匆匆离开……
现在回想起那件事,有种幸福又酸涩的味道。顾妍琦淡淡地笑开,坐到喷水池边,手指伸到寒冷的泉水里,轻轻拨动,好像流年就这样从指间流淌而过。
“哎,你是……”路过的一个老师顿下脚步,推了推眼镜,仔细看她的脸。
顾妍琦立即站起,温和地笑道:“老师好。”
“啊,我记得你,那个纪律委员,顾……”女教师想了很久,愣是没想起她的名字。
“顾妍琦。”
“啊,对,顾妍琦,”女老师笑起来,“今天来重返母校吗?我陪你一起兜一圈吧。”
“好。”顾妍琦走到女老师身旁去,两人一起散步在校园里。樟树开得正盛,殷绿色树叶相互交错,树枝粗壮嶙峋,据说这些树已经上了百岁,虽然校舍翻修两次,却一棵不伤。
“奇怪,这两棵是什么树,光秃秃的,跟其他的不一样。”顾妍琦发现操场旁唯独有两棵枯树,问向女教师。
“那两棵是樱树,几年前刚从别处移植来的。第二学期期中考前后就开了,粉红的樱花飘得满地都是。男生女生一有机会用去樱树下席地而坐,呵呵,现在的年轻人……”
顾妍琦想象那个情形,也抿唇笑了起来。
“啊,我记得你那时候也跟一个男孩早恋的,叫什么景的……”女教师霍然忆起,转头看她。顾妍琦怔了怔,然后笑道:“呵呵,是啊,不过早就不联系了,早恋没几个能撑到最后的……”
“其实我们那时办公室里的老师还私下说你们俩挺般配的呢。后来高三不是都出国了吗,好像都去美国吧。我们以为你们是要越洋留学远走高飞……”
“怎么可能,”顾妍琦打断她,“老师你们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我们后来是去了美国,不过都没联系过。他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
不想提那个人,酸涩又空虚的感觉会涨满整颗心。大雾的天里,稀薄的空气好像连呼吸都困难了。
“哦,这样。”女老师应了声,看到校园西门,向她道,“以前你每双周早晨会到西门执勤是吧?好几个纪律委员都要早晨执勤,后来几次突击检查,只有你是一次不缺的。”
“纪律委员当然要遵守纪律了。”顾妍琦看到西边那扇铁门,好像看到过去自己站在西门边,屡次见到那个人迟到,然后扣住他要他留下名字。他总写得极度潦草,她只知道他姓傅,后面两个字完全辨别不出。
在拒绝那盒巧克力第二天,他还是迟到了,眼角却有伤痕,情绪也非常不好的样子。
她作为纪律委员还是上前扣住他,朗声说:“同学你迟到了,请把名字写这里。”
那人瞥了她一眼,转瞬后突而一笑,在出勤板迟到栏上狂草地写下名字然后对她说:“你不是暗恋我吧?每天早上堵我堵得那么勤快。”然后嘲讽地一瞥,走入校园。
那时顾妍琦完全愣在原地!这人昨天找人送她巧克力,今天反问她暗恋他?
女教师的话又将她的思绪拉回,“你最近好吗?工作了吗?还是在读书呢?”
“还在读书。后天要飞去美国,继续读研究生吧。”所以今天想回圣德一中,重看一眼圣德校园,最终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切。
“嗯,我记得你成绩一直很好,呵呵。年级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就那么一次落到第三去了……”
她也记得那次。那次高二期末考,傅景曦这个平日里考试及格万岁的学生一夕间各科总分名列年级第二,而她是第三名,就这么被她压到下面去一名。两人一起高三被分进重点班。
后来整个高二年级的老师都知道他的天才事迹,然后改编成苦读便能考高分的版本,讲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听。
怎么办呢,好像整座校园里,到处都有昔日傅景曦和她的影子,都写满了他们相识的故事……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聪明的男孩,景同学,突然间考了高分,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作弊了呢,”女教师自己接话道,“考年级第一的是他的好朋友,亮什么的……”
顾妍琦顿下脚步。
高中三年的回忆不止有傅景曦,还有夏启亮。亮那时是学生会会长,她在学生会里的上司,经常一起策划活动。两人倒没有产生过感情,但他们都忘了,当初是怎么被安排进圣德一中的。或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你怎么了?”女教师也停下脚步问向她。
顾妍琦裹紧大衣,笑道:“我等下还有事情,不能逗留太久了。下次再来吧。”她抬眼看着茂密的樟树树叶在风中莎莎作响,吹散一片薄雾。
“哦,好,我送你到校门吧。”女老师热情地提议,跟她一起转身往回走。
“不用了,老师你忙吧。我自己可以了。”她推脱几番后,独自走回校门。风又起了,树叶的拍击声更响了。海浪一样蔓延到她耳边。
好像有个男孩在说:“听到了么,那是风的声音。”
又有女孩笑的声音,“你从哪学来这种酸溜溜的话。”
“书上写的……不觉得浪漫吗?”
女孩郑重地应道,“嗯,非常浪漫。”
男孩笑了起来。女孩又说了一句,“假的。”
铁门在顾妍琦背后“哐当”一声合上,昔日的记忆也仿佛随之封印。顾妍琦沉了口气,看向这白雾迷蒙的天地,还有十五分钟,私家车就会到圣德门口接她回家。
她耐心地站在原地,却听到十米外有清丽的女声穿过白雾传来,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你真是圣德一中的?不是唬人的吧?”
“骗你干什么?”男子轻笑,声音低醇悦耳。
“这所学校分数线又高,校规又严……我当时中考差了一分没进,你给考进了?”
“可不是,你看你差了一分就可以早认识我十年了。”
那越来越清晰的嗓音,那越来越靠近的身影……突然间有眼泪涨酸了她的眼眶。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看他们一起走来。上次去海滩边找他已经鼓足所有勇气,也丧失所有希望。
他说,“我今天面对面跟你说最后一次,我们已经结束了。骗了你的初恋我很抱歉,不过我也给了你很美好的记忆吧?那就让我们在那个记忆里截止……”
他说,“你还不懂吗?我很厌烦你!”
他说,“当然是喜欢除了你以外的人。”
他说,“我不想跟你谈下去了,真是浪费我时间。”
就仿佛她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心,却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来回碾踏。
最终,傅景曦和季小清自白雾中走来,他们见到顾妍琦也一怔,纷纷停下脚步。
靠着学园红墙而立穿着白色外套的他,让她有一瞬间觉得时空穿梭,又看到昔日里那个穿着白色衬衫惬意地靠在红墙上的少年,身姿颓废,眼神清亮。
她还是忍住眼泪,对两人微微一笑,“好巧啊。”
“嗯。”傅景曦应了一声。他发现站在这里,无法对她说出太过恶毒的话。一直想她离自己越远越好,无论为她还是为自己……
季小清也感到空气中有种旧情复燃的味道,她是不是该掉头就走,让空间给他们呢?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傅景曦突然说道:“我也带小清来参观母校,好巧。你是不是已经参观完出来了?”言下之意,虽然一起来到母校,却不愿与她同路。
“……是啊。”她坚持优雅地笑着,让了几步,看着两人擦肩而过,一起走入校园内。
季小清脚步缓慢,好像伤心是会传染的似的,她心里也几分难受。她突然觉得她今天不该跟傅景曦一起出门,如果傅景曦只身一人遇到顾妍琦,两个昔日恋人故地相见,应该很有可能旧情复燃吧……明明看傅景曦的眼中也有几分隐忍的酸涩。可惜顾妍琦连正视他双眼的勇气也没有,所以察觉不到吧……
两人进入校园,离正门越来越远。顾妍琦看着他们的背影最后消失不见。滚烫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低着头站在寒风里,然后缓缓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
何时这么狼狈过……
何时这么绝望过……
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了。
可是看到他和别人漫不经心走到昔日两人初见的喷水池边却心痛泪流……
平日里再优雅再得体,却掩不住这一瞬如同重击后的脆弱……
却突然有双手落在她左臂上,温柔地将她扶起。
她诧异地睁大含泪的眼,听到那人带着几分怜悯道:“女人要爱惜自己,你在这里哭他又不会感到心疼。”
“你想干什么……”顾妍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喃喃地问。
那人优雅地笑起,“我想帮你,夺回你的爱情。”
顾妍琦反射性地猛然甩开那只手,情绪激动,几乎是吼出来:“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当初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当初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害的我跟他没有回头路走了!”
那人却沉声狠唳道:“不能回头走就往前走!你不试这一回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迷蒙的雾气愈发浓重,几乎压垮她的呼吸。手指微微发颤,她看着那人的脸,眼波随心神摇曳……
季小清想,傅景曦和顾妍琦当初一定是深爱彼此的,并不是谁变心谁背叛对方,只不过是缘分断了。
恋爱的时候,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会希望两人能紧紧依偎不再分离。只可惜世上有许多东西会试图切断这份守望。或许时间,或许距离,或许猜忌,或许莽撞,或许自私……她不知道傅景曦和顾妍琦是因为什么越走越远,只是如果当初有个人可以再回头走一步,如果有个人先拉住对方的手,或许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她又想到她自己。
阻挡她和华山之间的,是彼此间的伤害吧。或许她是这个世上第一个“抛弃”他的人,而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又过得不开心,所以恨她当初狠心“抛弃”。同样,他也是这个世上伤她最深的人。她曾经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伤口换药时好像连皮带肉都被撕了下来,心里却更难受,雨夜里他愤怒的话语犹在耳边。
就算,就算鼓足所有勇气,在傅常委生日宴席上找他解释,却发现自己完全多此一举,他心里一清二楚不是么……
她和华山该怎么办呢。华山,或许更该称他叫夏名遐,好像永远都不可能回头了,永远都不可能看着他午睡时安宁的睡颜,永远都不会跟他两人四手在钢琴上齐奏……
想着想着,季小清已经来到夏洛大厦楼前。她抬头望了眼巍峨的大楼,苍蓝的玻璃深邃幽静,冷色调给人压抑和肃穆的感觉。
她不觉得女人挽留男人很没尊严,既然还喜欢,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来到前台,对客服小姐微微一笑,“你好,我来找副总夏名遐。请问他现在有时间吗?”
前台小姐微微打量她一眼,“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叫季小清,你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
“好。”前台小姐颔首,拨通内线电话便将此事禀告到二十六楼。
当助理陆蒙将此事告之夏名遐时,他思绪一滞。
她竟然主动来找他了?
他微微转动真皮沙发椅,面前窗外大片的阳光,好像有种细腻的情绪在阳光下微微发酵升华,可是他现在不能见她,还不是时候。
他又想起那天看她跟傅景曦在街边咖啡店悠闲愉悦的样子,突然心里起了逆反情绪。如果他将她推远,她真的会跟其他男人走吗?
“告诉季小姐,”他回头对陆蒙吩咐道,“我暂时没时间,让她在一楼大堂等着。”
他倒好奇,她会等多久?
或许他太孩子气,却忍不住用这种方法确认她对他的耐心。想着想着,自己不自觉笑起,这似乎是他多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发自内心。
季小清已经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
等人的时间本就不好受,何况坐在沙发上受到来回经过的人群注视,这更让她坐立难安。
算了,再等一会吧。她安慰自己,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她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问前台小姐,到底他何时有空。
前台小姐毕恭毕敬地回答她,“夏总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大约还有半个多小时散会。”
“谢谢。”她笑得已经不太自然了。然后又坐回沙发上,不久后前台小姐给她换了杯茶,送来了两份杂志上。
其中一本是娱乐杂志,多是当今娱乐界新星的讯息,没几个面孔她认识,翻来翻去毫无兴致。于是她又换了另一本育儿杂志看。育儿杂志里写了一个又一个小故事,倒也生动有趣。她从第一页津津有味地看到最后一页,然后看向手表,已经又过去一小时了。
她再次走到前台,麻烦客服小姐再传达一下。
“会议还没结束,可能还要再过一会……”客服小姐满脸为难。
“谢谢。”她缓慢地走向沙发,却没有坐下去。
其实他的用意很明显。如果真的愿意见她,就会请她去二十六楼稍候。就是因为不想见她,也不方面在外人面前太过强硬,所以拖延时间让她打道回府吧。
手机在包里作响,她接起电话,是傅景曦打来的。
“你在哪里?”这小子还真不见外。
“我……”她思绪正乱,反问他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六子开了一间酒吧,我们今晚都要去捧场,我来接你一起去。”
“哦……”她笑了起来,确实是好事,不过小六子和经商两个字还真是很难联系在一起,“那好,你来接我吧。我在夏洛大厦底楼。”
“你怎么在那里?”
她一时间没有回答他,于是他自己说道:“在那里呆着。我二十分钟后到。”
季小清又坐回沙发上,前台小姐再次给她换了杯茶,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很幽香的龙井,到底是夏洛集团,招待来客都是用上好的龙井茶叶,好像烦躁的情绪在茶香中慢慢消散了。
二十分钟后,傅景曦的电话又打来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往正门走。
此时前台小姐见到季小清走了,立即打电话给二十六楼禀告,刚才陆助理说如果那位小姐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前台小姐想不通这事,似乎这个来客非常重要,可是如果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让她上楼进贵宾室慢座呢?
季小清已经走出了夏洛大厦,远远见到驶来的黑色林肯车,高兴地向那辆车挥手,“嗯,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你那么粗壮,我能看不到吗?”
“谁粗壮!我166CM体重48KG,你183CM六十多公斤比我壮多了去了。”好像跟傅景曦斗嘴时,她的元气也回来了。刚才竟然在那里傻坐了两个多小时,呵……
“肌肉懂吗?男人瘦得跟排骨似的穿西装能好看吗?”他语气慵懒,声线低醇,漫不经心且带着浅浅的笑意。
调侃间,他的车已经停在她面前。季小清向台阶下走去,而他从驾驶座上走出,为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其他别说,就这点,她曾一度觉得傅景曦十分绅士。绅士并不是刻意表现出的礼貌和修养,而是即便熟识却也会在无意间流露出的风度。
她对他笑了笑,却见到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身后。于是她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夏名遐正从转动门后走出,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和西裤,袖子挽上去一截,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腕。他似乎是急忙赶出来的样子,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目光径直地向她望来。
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便下意识提步往上走,来到他面前,一个月未见,几乎语塞,“华山……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至少他是愿意见她的,只要有个人愿意回头,拉住对方的手,就不会越走越远。
夏名遐点了点头,目光却掠过她,与傅景曦对了一眼。又见到那个男人了,上次他拉着季小清的手离开傅明栋的生日会,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冷哼一声,好个有胆色的男人。
“那个,搬回来住吧。”她尽量用轻松用的语气说这个提议。
那是家。是他们一开始相识的地方,是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抱歉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我下楼也不是为了见你。”他语音清冷,黛黑色的眸子深如幽泉。说完自她身旁经过,下台阶的时候与傅景曦四目相对,像是遇到丛林里的天敌,一个交接的眼神已然剑拔弩张。
莲花跑车驶来,停在林肯车前,陆蒙坐在驾驶座上等他上座。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身形微微一顿,目光瞥见季小清也坐进林肯车副驾驶座。
指尖蓦地握紧车门。
如果我将你推开,你真的会转向他人怀抱?
那晚季小清心情很恶劣,可是小六子的爵士酒吧开张第一天,高朋满座,酒吧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笑声。她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来,陪他们一起喝酒打斯诺克,热闹了一个晚上。
晚上傅景曦开车送她回家,她不知道今晚喝了多少啤酒,迷迷糊糊说胡话。
“傅景曦,你为什么不接受顾妍琦呢?她那么爱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她来找你,得鼓起多大的勇气……男人为什么都不懂珍惜呢……”
他没回答她,现在他只想早点送这个女酒鬼到家,然后自己回家洗掉这满身酒味。
“傅景曦,你名字好难听哦……”
“你小名叫什么?曦曦?哈哈哈哈……”她开始狂笑,笑到后来岔气了,又咳嗽起来。
某人终于要爆发了,“哎呀,真麻烦死了。”他瞪她一眼,怎么她喝完酒就变这副德行,虽然他知道季小清从来跟淑女二字搭不上变,但真的,酒品太差太差了!
万幸终于到季宅了,他下车来到另一侧扶她下车,未料那人却甩开他的手,继续发酒疯道:“不要你扶!你刚才说我麻烦,我听得一清二楚!你现在就走,我不要看到你!”
傅景曦扶了下额头,随即点头,说了声“好”,立马开车走了。
林肯车转眼间便驶离了小区。
季小清转过身,向自家铁门一步步慢行,只觉得天摇地晃,好不容易来到铁门前,掏出钥匙开锁,却怎么插也插不进钥匙孔。
突然间腹部一阵痉挛,她抱着肚子蹲下,对着自家花坛狂呕了起来。一股酸臭味立即冲入她鼻腔,刺激她神经,于是新一轮呕吐又开始,她直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这时耳边却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居然林肯车开了回来。
傅景曦下车,见到这副画面,闻到这酸臭的气味,立即爆发出一句感叹,“天啊,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关你……什么……”她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傅景曦扶起来,他抽了好几张纸巾出来,擦干净她嘴巴,再丢到垃圾筒了。
“钥匙呢?”他声音听上去非常不悦。季小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视线扫向四周,在地上发现那窜钥匙,开了铁门后横抱起她进入。季小清终于回到了家。
傅景曦很快就找到她的卧室,给她脱了鞋,把她塞进被窝里,又从饮水机里取了杯温水,手臂拖着她后背,将她圈在怀里,给她喂下。
“好了,终于结束了,我给你弄得满身都是臭味。你在家休息吧,明天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可能会暴打你一顿。”他拍拍西装外套,起身走向卧室房门。
“哈哈哈哈……”季小清突然笑了起来。双眼已经醉得无法睁开。
他停下脚步来诧异地望她一眼,却听她说道:“傅景曦,你这个变态……”
他为什么要期待她能说出什么人话呢……傅景曦摇了摇头,离开卧室时给她带上了门。
“你这个变态,”房内,季小清喃喃自语,“前面说我麻烦,还一个劲自找麻烦,不是有病么……”说着说着,她便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