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急急地往后走,暗香紧追随几步,连连问:“老主子,您这是咋啦?”
刚还笑容满面呢,咋转眼工夫,便成了寒冬腊月了?
老夫人也不说话,只是,气喘得厉害。暗香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丫头,主子的脾性她自是熟悉的很。
老主子是生大气了。
这好端端的,生啥气?
“老主子……”
老夫人也不答应,就当是鬼在后面追着似的,只顾跌跌撞撞往前赶。走到楼梯前,老夫人猛地转过身,冷着脸吩咐道:“趁天还没亮,赶紧把那个人悄没声地送出府去!”
哪个人?
今儿宿在候府的酒客不计其数,老主子是让自己把谁送出去?
“王爷屋里的那个。”
说着,老夫人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暗香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前面去。
她有些不明白,王爷的屋里,除了王爷还有他人么?
不明白归不明白,暗香还是遵着命令来到东厢房。试着推了推门,竟是虚掩的。
门一开,一股酒臭便冲了出来,暗香差点呕吐了出来。
偌大的里屋,只在临窗的书案上亮着一盏只有一条芯的油灯,而灯芯也快燃尽,散发出一圈暗淡的黄光来,充斥着一股焦臭味。
暗香脱下绣花鞋,只穿着轻便的布袜子往床前走去。绕过一地的男子衣裳,暗香正要掀帐帘,突然看到脚踏上的那双绣花鞋,心里便像端了一坛醋,酸的不行。王爷不是不近女色么?而且,又有了皇帝太后赐婚的未婚妻,他咋能如此眠花宿柳地乱来?哼,一定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趁王爷酒意阑珊偷偷地溜进王爷的被窝里!
如此一想,暗香对绣花鞋的女主人便满怀的恨意,她撂起纱帐的一角。映入眼帘的是,王爷面朝下卧着,打着轻轻的鼾声,散着头发,光着膀子,睡得正酣。借着昏暗的光色,暗香看见靠里侧卧着一个美人儿,柳眉隆鼻,肤色白里透粉,一只玉藕般的裸臂懒懒地搂着王爷的脖子,同样睡得无比香甜。
暗香看清了,更是生气,她弓着身子,一手紧捂着那女子的嘴,以防叫出声,一手便下狠劲地去掐她的手臂!
女子被掐醒,睁开凌波般的美目,看见恶神恶煞般的暗香,吃了一惊。但她看清是暗香时,便放下心了,羞羞答答地笑了。
暗香笑不起来,她将床后的衣裙扯过来,用嘴努一下,示意对方穿上。
那女子显然是知道暗香的身份,所以,她并没有违拗,慢慢地坐起只穿着一件小小红肚兜的瓷玉一般的身子,有些羞窘地穿起来。
穿好,她看了一眼仍睡得昏天暗地的男子,唇边便绽开一个朵奇艳的桃花。
不等她穿好绣花鞋,暗香便死命地扯了她一把,咬着牙,死命地让自己的声音小又而小:“快点,赶紧离开!”
那女子便端起架子来:“你这个丫头,平时就是这样侍候主子的么?”
“悄声点罢,赶紧离开这屋。若是被人瞅见,你这辈子还能见人不?”
女子冷哼了一声,“我认得你,你是老夫人身边的随身丫头。我婆母的丫头,自然也是我的丫头。所以,你跟我说话最好和气些,否则,我头一个便容不下你!”
啥啥?
这臭不要脸的,倒贴着和王爷睡了一觉,便叫起老夫人婆母来了?这真是个奇闻!
暗香又好气又好笑,扯着那女子的袖子便生生地往外扯:“想叫老夫人婆母的女子成千上万,就怕你没这个福气!”
“有没有这个福气你这个丫头说了不算!若不是看在未来婆母的面上,本小姐今儿定赏你几个大耳括子!”
暗香一听更来气了,想发作,又担心吵醒王爷,便强忍住,将那女子扯出了屋内。
就在这时,那女子突然夺手跑进屋。
暗香哟了一声,赶紧轻声叫道:“再不走,你是想让大伙儿都来看看你的尊容么?依我说,还是悄悄地走罢,女人再不要脸,总得有几分羞耻之心吧。”
女子从椅子上的衣服里掏了半天,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暗香也顾不得她到底拿了什么,扯着女子的衣袖,连拖带拽地弄到府门口。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一辆马车来。”
那女子傲娇地扬了扬如瀑的长发:“不用,本小姐有自己的轿子。”
说话间,一顶青呢四人轿便从暗处抬过来:“二小姐,请上轿。”
目送着轿子远去,最后消失在薄薄的晨曦之中,暗香鄙夷地冷嗤道:“还二小姐呢,真不知是哪里的二小姐,怕是那勾栏青楼里的花小姐罢?”
带着怒气,回身往回走。路过二进院落的书房,见里头的灯光依旧亮着,暗香便想起去熄掉,推开门,她吓了一跳,只见王爷与二公子正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啊!
王爷怎在这里,他不是在寝屋么?
暗香掖着乱了节拍的心跳,转身去东厢房。被掀了半边的梨花木大床上,那个男子依旧面朝下地躺着,鼾声依旧。
这下,把暗香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往后跑。
跑到楼梯口,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把人送走了?”
“嗯,”暗香面无人色,抖索着身子,颤声道:“老主……主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啊,王爷他……他在书房睡着了,可……。可他屋里的那个男人是……是谁啊?”
老夫人一把捂住暗香的嘴,严厉道:“这话从此后烂在肚里,再不准跟第三个人提起!”
“是……是……”
见暗香抖成筛子一般,老夫人心疼了,和缓地说:“这事关乎王爷的清誉,你必须得三缄其口!”
暗香回过神来,郑重地嗯了一声:“老主子放心,奴婢决不敢吐露一个字!”
心里开始乐了起来,原来,那眠花卧柳的男人不是王爷!
天色,渐渐地明了起来,早起的下人们已从后院陆续地往这边过来。参错不齐的脚步声,在各进院落的右边甬道响起。
老夫人打了个哈欠:“老身乏了,回屋睡个回笼觉。”
走在长长的木楼梯时,老夫人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这可怪不得老身,是你的命数所致。”
暗香不明白,却不敢多问。
“小姐,今儿一大早,武王率着大队兵马去江城平叛了!”梅雨兴致勃勃地跑进院子。
佟嫣然似乎一点也不惊诧,头也不抬,只顾自地种着小秧苗:“这有什么奇怪么?”
“小姐的意思是?”
“这就是老巫婆跑到远郊浮云山谋划了一天一夜的结果。”
梅雨哦了一声,笑了:“我明白了,武王今儿出京,明儿是四月初三,他自然回不来。老巫婆的这招啊,真是毒辣。”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么?”佟嫣然白了梅雨一眼:“我们不得感谢感谢老巫婆?若是没有她这一出,明儿我就该让人抬走了。”
梅雨嘻嘻笑:“小姐说说,咱们得如何感谢那个老巫婆啊?”
“先别忙着感谢。对了,你怎么才回来?昨儿晌午便出去了,在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跟踪个人,用得着一个晚上?”
梅雨的神色越发的诡秘了,笑嘻嘻地说:“她去安阳候府待了那么久,我可不得在那里候着?她回我才能回呀。”
嗯?
佟嫣然一愣,佟媚然在候府呆了这么长时间,她在干什么?跟武王南宫燊燊在一起么?梅雨昨天就告诉过她,安阳候府举办盛大的宴会,为南宫燊燊及他的兄弟送征洗尘。作为宴会的主角,南宫燊燊不可能不参加。
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幅幅画面,佟媚然如花痴般地看着南宫燊燊;佟媚然翘着兰花指,一边斟着酒,一边柔情脉脉地看着南宫燊燊;南宫燊燊微醉,佟媚然歪倚在他的怀里,娇悄地说着什么……。甚至,大床上,两人不着一丝,相拥相抱……
心,便疼得如针扎一般。
佟嫣然反问自己:南宫燊燊跟你有毛关系?你不是一直想法设法将南宫燊燊推开么?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才不会来纠缠你呀。
佟嫣然又替自己解释了一句:南宫燊燊跟天底下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在一起都行,自己就是不能让佟媚然趁心如愿!
又在心里反问了一句:果真是这样吗?
佟嫣然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今日的阳光很充沛,灿灿地洒落在花木上,茵茵的绿叶上,似上了一层油一般,清新锃亮。
佟嫣然眯起眼睛,任带着湿热的暖意在脸上身上抚摸亲吻。
哈哈哈!
梅雨一阵的乱笑,笑得树上的那几只埋头舔羽的白颈黑尾的鸟儿扑簌簌地飞了。
“你笑什么?”
“小姐,昨夜我又做了一回臣代君职的美事!嘿嘿,只是,这回呀,我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让某个醉汉充当了我!只是没想到啊,那个醉汉是身醉心不醉,竟然来个实打实的盗香窃玉。这下,够佟媚然喝一壶的!”
臣代君职?上次,在风华宫,梅雨化身为男人。眼看着皇帝朝风华宫而来,她便在睡着了的华妃身边躺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梁而去,直接把绿帽子给皇帝戴上,也直接把华妃从宠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佟嫣然说,这叫小惩大戒,谁叫她恃宠而矫,欺压皇嫂!
“你说什么?佟嫣然听得一头的雾水。”
“小姐不知道实情吧?安阳候老夫人接佟媚然过府赴宴是表面上的理由,真实用意是,让佟媚然趁武王醉中成了他的女人,然后以既成事实来要挟武王就范。”
啊?
看上去,安阳候老夫人慈和安祥,又带着几分高贵与端庄,她的所作所为却如此的下作与不入流,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佟嫣然有些不解:“那佟媚然自然是躺在南宫燊燊的床上,你又是如何将别人弄到他的床上去了?那床上,岂不是有三个人了?”
“嘿嘿,也活该佟媚然倒霉。昨晚,喝了几坛梨花白的武王并没有醉,而是跟他的弟弟南宫燊淼到他的书房去彻底长谈了。我也是临时起意,看见他俩在书房谈兴正浓,又见佟媚然打扮的花枝招展进了武王的寝屋,便想作弄他们一番。哈哈,旧手段玩出新花样来,乐死我了。”
佟嫣然笑了一回,很快,笑容便凝固了:“你知道那个醉汉是谁么?他的真实身份你可知情?”
“太知道了。小姐还记得不,那个曹家驹,也就是被武王泼了个满面花的曹家犬?他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另一个男人还在死命的灌他。没过多久,他便在酒桌上如一滩泥般睡着了。嘿嘿,我是关心他,春夜寒意重,躺在地上岂不要受冻?便趁人不备把他扛到了武王的床上,与佟媚然取个暖。只是他太不老实了,不仅取了暖,还采了花。”
“这……。”佟嫣然咬了咬唇,眸底里便涌起一股寒意:“我担心此举,佟媚然与她的老娘,会认定是南宫燊燊沾了她的便宜而执意纠缠住他。”
梅雨看了佟嫣然一眼,心想,这不正好么?算是彻底摆脱武王南宫燊燊了。小姐为何,会闷闷不乐?
难道,小姐表面上在想法设法地拒绝武王,心里对武王是有感觉的?
如此一想,梅雨的心,仿佛落进了荆棘丛,疼痛,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不知如何进退了。
她幽幽地说:“小姐不用担心,这事,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三人见证呢。有她亲眼瞧见,就算佟媚然赖到武王府去,她也绝不会让武王娶了佟媚然!”
“这人是……”佟嫣然莞尔一笑:“是候老夫人亲眼看见,佟媚然的身边躺着其他的男子,而这男子并非是他的长子?”
“对,就因为是老夫人亲眼所见,所以,气急之下,她让近身丫头暗香将佟媚然连夜送出府。要不然,半夜三更的,老夫人怎么会让一个年轻女子在黑夜里行走呢?”
佟嫣然吁出了一口长气,重新拿起小花锄,弯下腰去:“累了一夜,你回房休息去吧。”
梅雨站住不动:“小姐,你就不去恭喜一下二小姐?”
佟嫣然想了想,直起身子拍了拍手道:“你不提醒我还忘了,可不是?眼下,颐养堂与迎风阁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们哪,趁机提个要求去邻郡走走,看看可怜的大姐姐,顺便送些生活用品与银子去,助三小姐一臂之力。”
“对对对,这个时候,小姐提啥要求,老巫婆都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