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淼与司马逸已认出来了,前头一身银纱袍的人,正是云风。
远远的,云风便跳下马来,几步便迈到佟嫣然的跟前,面色淡淡与平时无异,声线却含着几近崩溃的忧心:“你没事吧?没伤着哪吧?”
又自责万分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出的这个主意,你何至于受这个惊吓?”
与他又不熟,见他这付情状,佟嫣然有些窘迫,下意识地到退了两步,正色道:“我没事。这也怪不得你,人家若是成心要害我,我既便没往这边来,他们同样会找机会动手。”
见佟嫣然安然无恙,只是脸色差些,云风暗暗地吁出一口长气,转身问司马逸:“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在我的地盘上算计五小姐?”
“刺客已抓到,却已死了。五小姐已认出,其中的一个刺客是襄王妃的人。”
襄王妃?
云风的眼里便漾起了一抹如雾般的寒意,冷笑道:“真是蛇鼠一家,到哪儿都能遇见他们的人!”
司马逸不解:“他们的人?什么意思?”
见眼前都是人,且分不清孰好孰坏,云风便将回答咽了下去,而是对佟嫣然很歉意地说:“我请你来寒舍坐坐,实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为答谢五小姐的盛情款待,再加上我的新屋落成。二呢,有个人,我要请五小姐亲自确认一下。”
答谢不必,他的新屋也没兴趣见识,倒是他的第二个目的,深深地挑起佟嫣然的好奇来。
云风朝后拍了一下手掌。
很快,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搀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慢慢地走过来。
“五小姐看看,你认识她么?”
佟嫣然走过去一看,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梅晴,怎么是你?”一把搂住,泪,如泉般地涌了出来!“该死的梅晴,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你到底去哪了呀?你还好吧,这些时日你都是怎么生活的?看你瘦了这么多,定是遭了许多罪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那晚我若是不让你一同随着去就好了,你就不会滚下山涧了……梅晴,梅晴,你说话呀,你说句话呀!”
梅晴却一付怯生生的表情,似乎抗拒佟嫣然的搂抱与热情。最后,她竟然求救似的望向云风,喃喃地问:“云公子,她是谁呀,我不认识她呀……”
佟嫣然急了,一把将梅晴清瘦的脸搬正,面对自己:“梅晴,我是佟嫣然啊,我是五小姐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在一起少说也有十年了,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啊!”
梅晴仍是睁着一双恐慌又茫然的眼神看了佟嫣然一眼,拼命地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佟嫣然猛地回头:“云风公子,她到底是怎么?”
云风淡淡地说:“那夜,她掉下山涧时,很不巧,头部撞在了河底的一块大石头上,脑部受了重伤,右小腿折断。随后,顺着河水漂流到了下处,被我的一个门客给救起。经过一番急救与治疗,命是救过来了,却落下了残疾,而且,同时失忆了。”
什么?
梅晴失忆了?还残疾?
佟嫣然这才发现,梅晴的右腿,显然软而无力,在身后拖着。
心,顿时碎了!
佟嫣然泪流满面。
见佟嫣然如此伤心,娇小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往一边倾去,司马逸与云风同时伸手扶住!
“小姐,莫哭了,你再哭也换不来梅晴的记忆啊。你放心,江湖上有许多奇人异士,我相信,总有人能唤回梅晴的记忆的。”
云风也劝道:“乾元国有一位专治脑部疾病的太医,我已派人去请了。”
“谢谢你,云风公子。”佟嫣然含泪福了福,又拉过梅晴的手,“你失忆没关系,我会慢慢的把你的记忆给找回来。腿残也没关系,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上哪儿去我便陪你去!”
如此的一幕情深的场景,不仅让佟娅然哽咽着说不出来来,连刚强的司马逸也红了眼。
他悄悄地问云风:“好生奇怪,梅晴既已失忆,你咋会知道梅晴原是五小姐的人?”
云风仍是一付漠然的表情:“梅晴虽已失忆,却在端午节那日包了一大堆很新奇的粽子,而且,一再说,她脑子里有个小姐,平时最喜欢她包的及第粽了。我想着,她到我跟前的时候,虽是平常的打扮,却穿着一身精致名贵的衣裳。她不是大宅门里的小姐,便是名门望族的心腹丫头。一般的人家,根本穿不起这镶金贴银,且做工精致的衣裳。可是,满京城有数不清的豪门深宅,我总不可能挨家挨户去问吧?所以,端午那日,我便让奶公提上几串她包的及第粽,到最繁华也是富贵人家的厨娘最喜欢去的那个集市去碰碰运气,果然,”
云风望了佟嫣然一眼,好看到极致的唇角边,极稀罕地噙着一抹淡若轻风的笑意:“果然,那日便发现,果然有人专门赶到集市去买及第粽。接下来,我的人便发现,这个在着急地寻找及第粽的人,是五小姐!”
原来是这样,佟嫣然吁出了一口长长的郁气,双手合手:“谢天谢地,幸亏梅晴能包独一无二的及第粽。否则,找回她真有些难。”
司马逸也说:“人在冥冥之间,确实存在因果报应之说。那日,梅晴若不是换上了小姐的衣裳,云风兄再精明,他也不会猜到梅晴出自大户人家,就不会把她包的粽子拿到那个集市上去,也就不会见到五小姐!”
“此言不差,福有福报,梅晴舍身救主,慧根深种,五小姐更是有福报的人,一身衣裳,便让她找回了忠心耿耿的旧仆。”
司马逸嗨了一声:“云风兄怎么讲起禅来了?稀奇。”
“见了五小姐,情不自禁地聊发禅意。”
“为何?”
“源远流长,你不懂。”
司马逸正要再问,在一旁的南宫淼见云风一口一个五小姐,便有些不舒快,忍不住插了一句:“她如今是我的嫂嫂,云风兄该称她武王妃。”
云风仍是一付冷傲表情,嗤了一声:“我认识她的时候,是五小姐,而不是武王妃!”
“你,之前认识我?我却没有这个印象啊。”佟嫣然很是惊愕。
云风席地而走,对他的人使了个眼色。这几个精悍的小伙子,一下子便分散在四周没了身影。
见状,阡陌也领着那班侍卫,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散开来,隐在草丛中。
“这件事说起来,待扯到三年前的那个漆黑的夏夜。那夜,是我来到龙翔国的第一夜。因要急着去会老友,便带着几个小厮连夜赶路。在城郊的一座破庙里暂歇会儿,遇见了一个蒙面人抗着一只麻袋匆匆地跑进来。我这人也好管闲事,见麻袋里有动静,便让小厮上前过问。没想到,蒙面人有些紧张,抓起麻袋包又要走,我便拦住了,”
听到这,佟嫣然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两眼瞪得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盯着云风:“你……。你就是那晚救我的那位侠客?”
“侠客算不上,不过,说我由此救了五小姐,此话倒不假。”
他俩的对话,引起了司马逸与南宫淼的好奇,齐齐问:“快说快说,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佟嫣然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云风:“那晚,一个蒙面人将我从梅花坞的院子里掳走,被装进了麻袋,一路上只听得风在耳旁呼呼地刮过,却不知要往哪去。我手脚被捆,嘴里塞着破布,根本无法喊救命。那年我才十三岁,与佩儿一般大,心里的那个恐慌,我现在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人停下了脚步,同时,还听到了对话声。我心中一喜,赶紧拼命挣扎,极力弄出动静来。果然,有人走过来,三下二下便打开了麻袋,救出了我。然后,趁着天黑,将我送回了梅花坞。”
“原来是云风兄救了小姐。云风兄,小弟在此谢过了。”
“救的又不是你,一个谢字也是多余。”云风的声调仍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拒人千里。
佟嫣然皱着眉头问:“云风公子可看清那蒙面人的面目?可知道他是谁么?”
“眉目虽看清,却不是江湖中人。这人也不算是罪大恶极之人,很可能是被逼无奈。我的人一说要宰了他,他便老实地供认,他是襄王府的下人。还连声央求,说他有个六七十岁的老母亲。若不是有人拿着他母亲的性命来要挟他,他也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见此,我便没有为难他,教导他几句,让他今后莫再害人了,便把他给放了。”
又是襄王府的人!
佟嫣然狠狠地攥紧了粉拳,咚地一下击在地面上!“老巫婆,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替你记住!不报此仇,我佟嫣然誓不为人!”
司马逸与云风同时发出惊呼:“野草下全是小石子儿!”
已来不及了。佟嫣然的手背上,已有鲜血沁出。
司马逸边用手绢替她包扎,边埋怨道:“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呀。”
云风虽冷冷地看着,眼底里全是关切疼惜的神色。
南宫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腹疑云又起。
佟娅然在那头陪着梅晴说话呢,见此赶紧过来,拿出消毒粉,对司马逸道:“要消毒过再包扎,要不然会发炎的。”
那说话的语气,跟往常不一样,完全是小女子的口吻。
“云风公子既救了我五妹妹,那便是我佟娅然的救命恩人。来日若有需要,你尽管开口便是。”转眼间,佟娅然又是一派勃勃的英气,英气中,掩盖不住一抹娇媚。
南宫淼看得直入迷。
云风咧了咧唇,却没说口。心里却道:我有需要,你能帮得上忙么?自打三年前见了这个小孽家,从此,发生了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你能理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