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被佟嫣然赶出屋去,满心的嫉恨,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发泄出来,只能拿佩儿玢儿出气。
“你这衣裳是咋洗的?好好的一条红石榴裙儿,咋会是东黑一片西黑一片?”
佩儿正与玢儿跳田格玩,被浮香一脚踢去了小石子儿,便有些不悦地回过头:“衣裳又不是我洗的,是下房的老妈妈们洗的,我只是把姐姐们的衣裳抱到下房去罢了。浮香姐姐要怪裙子被染了色,你别问我,尽可问妈妈们去。”
眼瞧小丫头子还敢倔嘴,浮香呼地一下举起手,双手瞪着溜圆,冒着火星:“死丫头,我才说了一句,你便用无数句来应我。一口一个我,这般没规矩,还算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我呸,比小户人家的寒酸丫头还不如!”
说着,便要朝佩儿的脸上扇过去。
佩儿身子灵巧,往边上一躲,眉目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鄙视:“我又不是你的丫头,你若是敢打我,我告我家小姐去!”
浮香惯会欺负弱小,却有些害怕佟嫣然,听佩儿如此说,便借机垂下手,用手帕擦了擦玉葱般的手指,冷笑道:“打你?我还嫌手脏呢。”
正巧暗香走来,浮香便赶紧找台阶下:“我回候府一趟,王妃主子在见客哩,你替我回一声罢。”
说着便要走。
暗香走近来,悄声说了两句:“你前儿不是回了一趟候府么?今儿咋又要回?”
“前儿老夫人不在府里,没见上面。我牵挂老夫人,不知她老人家吃得可好,睡得可香。不过去看上一眼,我不放心。”
扯上老夫人,暗香自然无话。
浮香便袅袅娜娜地往外走。
这回,她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劳烦苍鹰他们叫车。而是昂着头,自己从府门出来,叫过一个正在地上玩泥巴的男童,给了他几个铜钱,让他去转弯角叫辆车过来。
那种简易的人力车很快便过来了。
浮香便不肯坐,太跌份了,大声嚷嚷:“本姑娘是坐这种车的人么?你这双狗眼是如何长的?走走走,哪儿凉快滚哪去!”
车夫倒是个老实人,见浮香打扮不俗,想是武王府里的啥有体面的女子,也就不敢吱声,拉起人力车赶紧跑路。
王府的几个小侍卫却闲得无聊,正看蚂蚁打架呢,见浮香又开始耍横,一个个便挤眉弄眼,想看场好戏。
其中一个便扯着脖子叫道:“浮香姐姐,要不然,我把王妃主子的青呢华盖结珠络的马车赶过来给你坐罢?你这样的身份,坐那样的人力车实在是有失体面。”
另外一个也上前凑趣:“你赶过来呀,赶过来浮香姐姐便敢坐。咱们的浮香姐姐,知道的呢,说是丫头出身,不知道的,哪个不把浮香姐姐当主子待?”
这话是明褒暗贬哪,聪慧的浮香还能听不出话音来?
心里的那股火,终于聚集起大火来。
啪!
一声脆响后,小侍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大耳括子!
小侍卫们顿时傻眼了。
他们中,哪个也想不到,浮香竟敢扬手打人!
挨打的小侍卫先是红了眼,随即便朝浮香扑了过去:“王爷都不曾动我一个手指头,你是啥玩意,竟敢动手打人?”
凑热闹打群架是小孩儿们的天性。见同伴受欺负,小侍卫们一哄而上,扯头发的扯头发,挥拳的挥拳,踢脚的踢脚,闹得不亦乐乎。
浮香本没有几两力气,被这几个浑小子一顿的厮混,三下两下之后,便被小侍卫们摁在了地上。
正闹着,阡陌闻声赶出来,喝令制止。又苦笑着对浮香道:“你这又是何苦?回回出去都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年纪小,你又何必跟他们计较?”
浮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头青丝被扯成了野鸡窝,脸上的脂粉被抹得东一块西一块,漂亮的衣裙上污迹斑驳,很是狼狈。十分的火大,她脚上只有一只绣花鞋,另一只已不知去向。
她一把揪下绣花鞋便要朝小侍卫们打去,大骂道:“兔崽子们,等姑奶奶回了老夫人,有你们好看!”
阡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浮香妹妹,真要去见老夫人,你也得先回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再走罢,这付样子上街去,丢的可不只是你的体面哦。”
浮香在气头上,阡陌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而且,还有逆反心理。你让我换衣裳便要换衣裳啊?偏不换,我就是要让老夫人瞧瞧,你们是如何欺负姑奶奶我的!
浮香很是自信,自己从来便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她老人家眼看自己受这等欺负,说不定立马过来替自己出气!
便赤着脚往外赶,边跑边大声道:“你们且等着,不让老夫人好好收拾你们,你们还要上天呢。”
看着浮香如疯婆般地往前跑,阡陌只剩下叹气了,心想,真是不作死便不会死。王妃主子正想辙如何将她弄到别处去呢,她倒好,自己找上门去了。
却说浮香一路小跑,也不顾沿途诧异的目光与指指点点,直接跑到安阳候府。守门的兵士自然是认得她的,见她是一付这般不堪的形容,也不敢多问什么,马上放她入内。
浮香直接跑进上房,看见廊下挂着的那几笼八哥鹦鹉,她如见熟人,委屈地大哭起来:“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正从老候爷的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刮痧的玉勺子,见浮香如一阵狂风地刮过来,便有些不悦地说:“你这是怎么啦?被人抢劫了不成?在老身的身边也呆了八九年,偏你学不会沉稳,一遇事便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香在老远便扑通一声跪下,一边膝行一边哭着,哭得泣不成声:“老夫人替奴婢作主哇,连下等奴才都敢欺负奴婢,奴婢活着还有什么劲啊?老夫人,老夫人啊,他们这样,岂是欺负奴婢?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他们这是在藐视老夫人啊……”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又看浮香如此一付狼狈相,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扭头叫老嬷嬷:“你领她下去梳洗梳洗,再换身衣裳过来。”
浮香抽抽答答地哭着,随老嬷嬷去了。
没过一会儿,打扮齐整的浮香又回到老夫人的跟前,不等老夫人发问,她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老夫人,让奴婢回来侍候您罢,奴婢不想再回武王府了……”
“起来回话!”老夫人皱了皱稀疏的眉头:“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王妃主子容不下你?”
浮香不是说,也不说不是,她站在老夫人的右侧,掩面哭着,断断续续地将满腹的委屈如倒水般倾倒了出来,未了哭道:“之前,奴婢跟王府的侍卫们也是常见,从来都是和平相处,相安无事。自打王妃主子进府后,也不知是咋了,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每每瞧见奴婢,不是奚落便是嘲讽,奴婢自忖又没得罪过他们,侍卫们何至于此?”
“听你这话意,难不成是武王妃在背后后教唆纵容的?”
浮香自然不敢顺着这梯子爬。人家是婆媳,再咋样,关系也比自己近。
“奴婢不敢这样想……”
老夫人的心里便有一丝丝隔应,难道,新媳妇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与安排,所以这般的排斥浮香她俩,放任下人们欺辱?
若是这样,那就是新媳妇不对了。放眼望去,哪个世家子弟不是三妻四妾?就连老候爷,跟前也放有几个姨娘呢。偏她不许?
如此一想,新媳妇在心里的好印象被无端地减了二分。
便问:“王爷与王妃的小日子过得可好?”
定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否则,新媳妇儿也不至于如此厌恶浮香她俩。
浮香迟疑了片刻,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欲言又止,“好……好……”
老夫人是何等的火眼金晴?一瞧便瞧出了端倪,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跟老身说实话!”
浮香便装得很为难似的,吞吞吐吐,好半日才吐出几个字来:“奴婢不敢乱……乱说……”
“老身没让你乱说,你实话便罢!”
浮香这才吁出一口长气,左右相看,压低声音道:“这事,老夫人得先答应奴婢,万万不可让王爷与王妃知道,否则,奴婢更无法在王府待下去了。”
“不用你嘱咐,老身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说吧,到底是咋回事?”
浮香一咬牙,道:“王爷与王妃自打成亲开始,根本……根本没有圆房!他俩是各睡各的。”
啊?
老夫人一阵晕眩!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见老夫人真急了,满脸都是热汗,浮香便在心里暗笑了几声,“王爷与王妃根本没有同房!王妃主子睡在里间,王爷睡在外间的地铺上。”
“这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浮香便将这几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夫人。
这下,老夫人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一脸怒容:“老身还等着抱大胖孙子呢,她竟敢如此行事!撇开这个不论,那地铺可是一个当主子能睡的?夏日虽炎热,夜里却是凉丝丝的,若是不小心着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瞧老夫人的样子是准备冲到王府去责备武王妃,浮香便有些着急。她虽然最乐意见到这样的场景,但不是此刻。
老夫人冲过去发火不打紧,可武王妃定然会觉得,是自己在背后挑唆的。自己还想在武王府待下去呢,还不到公开得罪武王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