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然在棋罗山与武王殿下相遇,她请来的老药师随着大伙儿一块回到了携风山庄。
武王殿下在老药师的精心诊治下,在佟嫣然日夜守护中,一日比一日地好起来。
佟嫣然欣喜之余,总是忧心忡忡。武王殿下已派了好几拨人马去寻找梅晴,可至今毫无音迅。
武王殿下便劝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那丫头定然还活着,说不定过几日便会回来。”
真是这样就好了。
武王殿下体贴心疼佟嫣然跟前无人侍候,便将珠儿拨过去。珠儿满心不乐意,可这是武王殿下的命令,她哪有胆子驳回?当着人面,她高高兴兴地搬着行李去了佟嫣然的屋。可背着人,那脸就拉下来了,佟嫣然的吩咐,她也有本事拖三拉四。佟嫣然看在武王殿下的面上,也不愿过分与她计较。
如此姑息,便越发助长珠儿的气焰,便越发不把佟嫣然放在眼里。
不知是因为心里隐着一股气,还是故意挑衅。珠儿时不时在佟嫣然的面前发些感慨,如:真是造物弄人哪,我这样的相貌,却落得个侍候人的结局。又:我若是与五小姐一般,生在候候王府,这满柜的衣裳,我穿戴起来准比他人好看。这“他人”,自然是指佟嫣然。甚至,她还说,命是天注定,运却是可以人为改变的。别看我现在侍候五小姐,一旦改运,我与五小姐相比也差不到哪去。
珠儿的话,仔细品去,根本挑不出什么刺来。
可是,佟嫣然总觉得很别扭。
这日一早,佟嫣然让珠儿把那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裙拿出来。珠儿便梗了梗脖子道:“我倒是觉得,这件衣裳不适合五小姐穿。”
这条浅蓝色衣裙,真丝质地,动感飘逸。领口袖边绣着半开的白色昙花,花蕊用金丝镶边,工艺甚是繁琐,花式精致,清新中透着一股子难言的贵气……。武王殿下最喜欢佟嫣然穿上这条裙子,不住地夸她像月宫里的仙子。
武王殿下每回如此夸,珠儿便在背地里直哼哼:天底下有如此丑陋的仙女么?
幸亏没让武王殿下听见,要不然,嘿嘿,珠儿的俏脸蛋儿怕是保不住了。
“是吗?那你觉得,这条裙子谁穿最合适?”
“五小姐若是愿意,珠儿倒是愿意替五小姐穿出这条裙子原有的风味。”珠儿到底是在青楼、乐坊呆过,说出来的话倒还带着几分文气。
佟嫣然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穿不出这身衣裳的风味喽?”
屋里只有佟嫣然一个人,珠儿便不想遮着盖着,睥睨了佟嫣然一眼,似笑非笑:“我听说五小姐在毁容前可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穿啥衣裳都是一等一的好看,现如今嘛……。”
说到这,珠儿故意掐着不说了。
意外之意分明的很。
“现如今又怎样?”佟嫣然在铜镜前坐下,一边梳理着青丝,一边冷笑依旧:“只要王爷觉得本姑娘好看,那便是好看。至于其他人,我根本无视。”
“五小姐真相信那些称颂之言是发自王爷肺腑?”
“珠儿你好大胆哪,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原模原样地学给王爷听?”
珠儿这才醒过神来。
眼睁睁看着丑小姐被武王爷宠到天上去,珠儿真是嫉恨得心里眼里直滴血啊。看着佟嫣然日日光鲜亮丽地与武王殿下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珠儿恨不得拿把剑把佟嫣然给杀了!
可她什么也不敢做。
心里的那股怨气,却是日积月累。她真担心哪一日,那股怨气会直接把她给憋死!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口风便变得尖锐异常,一逮到机会便要刺佟嫣然几下。
佟嫣然若真要在武王殿下跟前“美言”几句的话,珠儿相信,武王殿下唯一的举动,便是将自己撵出山庄去!
这可万万不可!
珠儿有些怪自己蛮撞了。
逞口舌之快只能稍解心头之恨,却有可能将自己的未来彻底葬送!
珠儿陪着笑道:“五小姐才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人哪,再说,我只是跟五小姐开个玩笑而已。满山庄里,谁不知道王爷是真心疼五小姐?为了五小姐,王爷连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佟嫣然淡淡一笑:“你知道便好。我这个人虽好说话,却是分人的。对善意的玩笑,自然不会计较。好了,去把那衣裳拿出来给我换上,再耽搁,王爷在凉亭里要等急了。”
这下,珠儿再也不敢犟嘴了,顺从地侍候着佟嫣然穿戴好,又殷殷地送她出房门。
佟嫣然知道武王殿下并不喜欢珠儿在跟前侍候,就嘱咐道:“我午饭就在王爷屋里吃了,你没事的话,去帮苍鹰他们换洗一下被褥。一天比一天热了,他们还盖着冬天的被子。”
珠儿口里很爽快地哎了一声,背转身子,却是满脸的忿恨。
眼看佟嫣然就要转进花园里,珠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追了过去,笑得很殷勤:“五小姐,我能不能告个假?”
佟嫣然头也不回:“你本不是我的丫头,所以,你要告假,得向你真正的主人告假吧?”
向武王殿下告假?
珠儿可不敢。
进山庄之前便言明,携风山庄的下人,每年有三大假,除夕,清明和中秋。除此外,一律不许外出。
“五小姐,我娘病了,等着我的例银去抓药呢。”
珠儿不甘心,扯着嗓子在身后喊。
“真是这样,你完全可以跟王爷言明。王爷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家都有父母,他自然会允准。”
说着,佟嫣然分花拂柳地朝凉亭走去。
凉亭台,迎风站着白衣飘飘的武王殿下。
远远的,武王殿下几步箭步便抢过去,直嚷嚷:“你怎么才来?我等得蔷薇花都谢了。”
展眼看去,满目的蔷薇花千娇百艳地怒放着,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直接把一方天地给装点成美不胜收的花海。
“稍好点便到处乱跑,待老药师看见了又得罚你抄经书了。”佟嫣然提裙迎过去,笑着嗔怪道。
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武王殿下总是不遵医嘱,一离开老药师的视线便去找佟嫣然,不是找她去下棋,便是约她去看他练剑。佟嫣然阻拦不住,便去告老药师。老药师想了个妙招,武王殿下一不听话,便罚他去书房抄经书,每次都得把心经抄录十遍才肯放他出房门。
武王殿下自小学文习武,在当朝,也算是个文武全才。可让他抄写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书,武王殿下便头大的很。
老药师就这一招,便把浑然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武王殿下给降伏了。
嘘。
武王殿下左右看了一眼,高大的身子隐在粗阔的亭柱后,朝佟嫣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又陪着笑,小声道:“五小姐就发发善心罢,你就忍心成日把我关在屋里?”
“我倒是可以发善心,我就是担心老药师不肯呢。”
武王殿下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双手合掌,不停地央求:“只要五小姐肯发这个善心便可,我为了躲开老药师,特地悄悄地跑到凉亭来。你看在我这个苦心的份上,就别声张行不?”
佟嫣然顿时心软了,她扑嗤一笑,随身在玉石凳上坐下:“你着急忙慌地把我叫过来,又让我陪你下棋?”
武王殿下炽热的目光从佟嫣然的身上好不容易收回,拉过佟嫣然的手,正色道:“今儿下不成棋了。”
嗯?
“方才鲁正来过。”
太医院的鲁院判?
自己的药里被掺进吊钟花,武王殿下尝药中毒后,佟嫣然便一直疑心鲁正送过来的药有猫腻。只是,武王殿下对鲁正的忠诚与友情却坚信不疑,虽在佟嫣然的督促下,飞信让留京的阡陌对鲁正进行暗中调查。
“阡陌又有消息了?”
武王殿下点了点头,清俊冷傲的脸上流过一丝疑惑:“我猜得没错,鲁正果真没问题。再说,他也没有下毒的动机与原因啊。伤害了你,于他又有何益?你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啥利害关系啊。”
这话没错。
佟嫣然仍不能赞同:“鲁正与我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可万一是有人在背后利用他呢?或者是,有人趁他不注意,将吊钟花掺进我的解毒药里?”
“你太不了解鲁正了。他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正气耿直,不是一般的人能买通利用的。而且,他家五代为医,医者,除了有颗仁心外,更多的是细心与耐心。我认识鲁正多年,他的细致,实超乎人的想像。回回配药,每味药他都要亲口尝味,味儿不正的药草他便弃之不用,哪怕是至贵的药材。行医这么多年,他总不至于连吊钟花根也分辩不出来吧?”
“你的意思是,吊钟花是在山庄里被人掺进去的?”佟嫣然看着墙根下那一丛丛开得极艳的吊钟花,“可这里全是你的心腹,又是谁会跟我过不去呢?”
武王殿下的脸色渐渐地冷凝了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窈窕的身影。
他看了看佟嫣然的身后,突然问:“珠儿怎么没随侍在你身边?”
她?
佟嫣然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伸手折下一枝伸过来的蔷薇花,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上,望着枝条上那毛茸茸的尖刺,淡淡地笑了笑:“她不在我身边我还惬意些。你到底从哪弄来这么个丫头,这几天没事就找我的岔,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还能容她到今儿?”
“她怎么了你?”武王殿下一下紧张了起来。
“她倒是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我就是不喜欢听她说话!”
“不喜欢就让她滚开!”武王殿下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鲁正那日说,珠儿她的模样很像乐坊里的一个当红歌妓。我当时便想派人去查她的背景。可临了事情一出出的出来,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今儿一早起来,想起这事,我已派疾风赶回京城,让他彻底查清珠儿的底细。”
当红歌妓?
佟嫣然笑了笑:“还别说,她的声音真好听,且,她的行为作派确跟一般的丫头不同。”
武王殿下霍地一下站起,脸色越发的暗沉,眸底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精光,叫过远处的一个小侍卫:“看着珠儿,不许她出山庄一步!”
佟嫣然愣了愣:“她刚才跟我告假,说她老娘病了,她要送银子出去买药。”
老娘?
武王殿下冷笑道:“老师爷把她介绍进来的时候曾说过,那丫头无父无母,是个孤女。她这会子又哪来的母亲?”
佟嫣然也有些紧张了。是老师爷撒谎,还是珠儿撒谎?
若是珠儿,那问题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