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里最有名的人竟然是一个开面馆的,他是外乡人,三十多岁,姓刘。他削面的刀法极为精湛,一碗面从头到尾竟然就是一根面条,大家都称他为“刘一刀”。
县城里最早认识刘一刀的人是“杨寡妇”。那还是一年前,杨寡妇进山采蘑菇,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脚脖子。正当她瘫倒在地上拼命呼救时,一个男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个男人就是刘一刀。刘一刀先是用嘴为杨寡妇吸出毒血,然后背着她下山把她送回了家。由于伤得挺重,杨寡妇几乎不能动弹,而她在平安县城又没有亲戚,她求救的目光便落在了刘一刀的身上。可寡妇门前是非多,而刘一刀父子又是流浪至此的外乡人,所以刘一刀犹豫了半天,一咬牙拉起儿子要走。六岁的刘根看了看父亲,小声说了句“救人要救活”,刘一刀便留了下来。杨寡妇很快恢复了健康,刘一刀父子也准备告辞。在临行前那天晚上,刘一刀为杨寡妇做了碗面条。看着一根便装满一碗的神奇面条,杨寡妇简直惊呆了。最后她决定给刘一刀提供本钱,让他们父子在城里开个面馆维生,也算对父子俩救命之恩的报答。就这样,刘记面馆开张了,一根就能装满一碗的面条一上市便吸引了众多食客,刘记面馆很快便轰动全城,刘一刀也成了平安县城最有名气的人。
杨寡妇经常往刘记面馆跑,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刘家父子,刘一刀也时常想着杨寡妇。明眼人早已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情意,最后还是杨寡妇向刘一刀提起了亲事。谁知刘一刀犹豫了半天:“我愿意倒是愿意,可我得问问刘根,看他愿不愿意。”
“你的事还得问你儿子?”杨寡妇愣住了,“你是他爹还是他是你爹?”
刘一刀苦笑了一下:“孩子他娘去得早,孩子打小跟我吃苦受累,我这辈子绝不能让他遭罪受委屈,他不同意的事儿我绝不干,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孩子吗?”
杨寡妇愣了半天说:“好,那你就去问你儿子吧。”
刘一刀向儿子提起了和杨寡妇的事,刘根看了看父亲,眼泪淌了下来:“爹,当爹的是不是可以随便换老婆?可当儿子的一辈子都不会换娘!”
刘一刀浑身一抖,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后找到杨寡妇,只说了一句:“下辈子吧!”
杨寡妇气得大病了一场,可等她静下心来却觉得刘氏父子都是那么纯朴,那么可爱,想着想着她竟然对两个人没有了一丝恨意。她觉得只要刘根长大了,就会理解他的父亲,到那时她和刘一刀的事可能会出现转机。于是她一如既往地到刘记面馆照顾他们爷儿俩,她相信自己会等到刘根接受她的那一天。可杨寡妇的耐心还没坚持多久,日本人就打了进来。人们都纷纷逃难,可刘一刀却坚持不走,他说日本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他不想再让儿子受流浪之苦。果然,日本人一进入平安县城便发现了刘记面馆,而驻军少佐佐佐木一郎又特别爱吃面条,刘记面馆的奇特面条和刘一刀的神奇刀法一下子便吸引了他。每当战斗胜利或者有什么好事,佐佐木一郎便会到刘记面馆大摆“面宴”,并且每月发给刘一刀二十块大洋。于是,刘一刀便成了家喻户晓的汉奸。
这天,几个日本兵走进刘记面馆:“少佐命令,今天,晚上,做面。”
刘一刀立即满面堆笑:“太君,要来多少客人?”
“两个人,就少佐和他的朋友。少佐让我告诉你,先做几碗面,他的朋友还一直没吃饭呢。他要在晚上才能来和他的朋友共进晚餐。”领头的日本兵说完一挥手,门外的日本兵便押解进来一个人。
刘一刀一下子愣在了那儿,被押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寡妇。
“她?”刘一刀指着被押上楼的杨寡妇。
日本兵点点头:“是的,花姑娘,少佐今晚要和她入洞房,你马上做面。”
刘一刀应了一声,急忙下厨房做面。他万万没有想到早已逃亡的杨寡妇竟然会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他知道等待杨寡妇的是什么,可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心乱如麻地做好了面,亲手端到了楼上。
杨寡妇一愣:“你……真的当了汉奸?”
刘一刀苦笑一下:“你不是逃了吗?怎么还……”
杨寡妇淡然一笑:“逃!我现在才明白,人家都打进你的家里了,逃有什么用?你还能逃到哪儿?刘一刀,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想怎么做,看在我真心对你还差点儿当了你老婆的份儿上,是男人,你就一刀成全我!”
刘一刀慌忙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把一直不离身的柳叶切面刀向衣服里掖了掖:“淑珍,别瞎想了,你还是吃面吧!”
“呸!”杨寡妇一口吐在了刘一刀的脸上:“你个汉奸软骨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
正在这时,刘根跑上楼来,双手端起面碗:“杨婶婶,你吃面吧。”
杨寡妇看着从头到脚一身新的刘根:“这些都是你那‘日本爹’给你的吧?”
“什么‘日本爹’?是我爹给我买的,我只有一个爹。”刘根一眼看到杨寡妇双臂被绑着,急忙给她松开,再次端过热面,“杨婶婶,快趁热吃吧。”
“你个小汉奸!”杨寡妇怒喝一声,一甩手,把整整一碗热面全扣在了刘根的头上。刘根惨叫一声,疼得摔倒在地。
“儿子——”刘一刀惊叫一声,柳叶切面刀闪电般拔出,寒光一闪,杨寡妇木然一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脑袋滚出老远,鲜血“呼”地喷了出来。
刘一刀急忙去扶儿子,楼下的日本兵也闻声冲上楼来,见杨寡妇已经被刘一刀杀了,一拥而上,把父子二人捆了起来。有人急忙跑出去给佐佐木一郎报信,待佐佐木仔细看了看刘根的伤势,一挥手:“快快的,叫军医医治。”
“多谢太君!”刘一刀满眼含泪地道谢着,佐佐木一郎来到他的跟前,亲手给他松开绑绳,“你为什么要杀她?”
“多谢太君让人给小儿治伤。”刘一刀“扑通”跪倒在地,“太君,是她把一碗热面全扣在我儿子的头上,她害我儿子,所以我才杀了她。太君,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您杀了我吧,但我求您放过我儿子,他什么也不知道。”
佐佐木一郎扶起刘一刀:“花姑娘,中国多多的,我随时随地都有。你,刘一刀,中国只有一个,我真正的朋友,我不会怪你的。为了儿子宁愿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去杀人,我的佩服!”
刘一刀再次跪倒磕头:“多谢太君,多谢太君!”
佐佐木一郎扶起刘一刀:“天色不早了,我也饿了,快去给我做面吧。”
“是,太君!”刘一刀满脸感激,从旁边日本兵手里接过那把柳叶切面刀,转身下楼,进厨房做面。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佐佐木一郎深深地闻了一下香喷喷的面,陶醉地闭了闭眼睛:“太香了!”然后坐在桌边,拿起了筷子。
突然,佐佐木一郎停了下来,向身旁的日本兵咕噜了几句,那个日本兵转身下楼,很快,头部被包扎好的刘根走上楼来。
佐佐木示意刘根在自己身旁坐下,用手摸摸他的小脸:“还疼吗?”
刘根摇了摇头:“不疼了。”
佐佐木一郎把手里的那碗面推到刘根的面前:“饿了吧?吃。”
刘根愣住了,他看了看佐佐木,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父亲。
刘一刀笑着点了点头:“快谢谢太君,太君让你吃你就吃吧。”
“谢谢太君!”刘根说完,举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便碗底朝天。
“好吃吧?”佐佐木一郎笑着看了看刘根,用手一指刘一刀,“你,这一碗吃了。”
刘一刀一愣:“太君,那您?”
“我叫你吃,然后你再给我做。”佐佐木一郎瞪起了狼一样的眼睛。
刘一刀在桌边坐下,端过面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那碗面也碗底朝天。
“怎么样?自己亲手下的毒却毒死了自己的亲生的儿子,感觉不错吧?”佐佐木一郎拍拍刘一刀的后背问道。
刘一刀:“你是怎么知道的?”
佐佐木一郎一阵狂笑:“一进屋,从你的眼神里我就看出来了,其实你杀那个女的并不是为你儿子。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为了毒死我,你竟肯让你最心爱的儿子吃毒面,还装得若无其事。”
刘一刀用手撑住桌子,头上冒出汗来:“可我还是没有毒死你。”
佐佐木一郎看了看鼻子正在淌血的刘根:“看着你吃毒面也不救你,这就是你爹,你不恨他吗?”
刘根摇了摇头:“我知道有毒。”
佐佐木一郎一愣:“那你为什么还吃?”
刘根看了一眼父亲:“因为是我爹让的,我爹最疼我,我知道他让我做的事儿肯定没错!”
“好儿子!”刘一刀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佐佐木一郎愣了半天,抓起刘根的脑袋:“你爹亲手毒死你,你真的不恨他?”
“我恨!我恨我爹没亲手杀了你。”随着刘根一声怒吼,一把几寸长的小刀从他的袖子里露了出来,闪电般向着佐佐木的咽喉割去。
佐佐木惨叫一声,一把捂住脖子,鲜血顺着指缝淌下。
“好,不愧是我刘一刀的儿子!”刘一刀挣扎着站起,一把搂住了儿子。
“爹,”七窍流血的刘根抬起头,“……是儿子不好,故意让杨婶婶扣面惹你杀了她……其实杨婶婶配做我娘……”
“儿子!”刘一刀紧紧搂着儿子,“爹永远也忘不了你的那句话,当儿子的一辈子都不会换娘,咱是中国人!”
父子两人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挣扎着站起来。这时,闻声冲上来的日本兵开枪了,父子二人晃了几晃,“扑通”一声摔倒,再也没有站起来。
刘一刀父子的尸体不知被谁偷偷葬在了城郊。第二年,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父子的坟前钻出来,向着太阳怒放。
太平镇上的人都知道,太平镇只有一个大侠,那就是镇西的欧阳金钟。欧阳金钟自幼习武,得到过高人指点,武功十分了得,曾接连打败神拳刘三、铁臂无敌霍铁山、利剑张风遥等人,就连行走江湖多年的逍遥禅师也只和他打了个平手。欧阳金钟又以江湖和侠义为重,三次谢绝了县太爷的登门邀请,甘愿隐居乡野,也决不加入六扇门为虎作伥。他像守护神一样佑护着太平镇的安全,人们都非常敬重他,称他为大侠。
太平镇的人都知道太平镇上欧阳金钟是大侠,可就有一个人不承认,那就是镇东的孔二先生。孔二先生从小饱读诗书,自觉满腹经纶,又自称是孔圣人的后世嫡孙,虽然未考得什么功名,可他说那是他淡泊名利不屑为之。孔二先生在镇东开设了一间学馆,每天传道授业,学馆里书声琅琅,人人见了他都施礼作揖,称一声先生。孔二先生始终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提起欧阳金钟,他先是嗤之以鼻,然后摇头晃脑地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欧阳金钟,一介武夫,既不能安邦定国,又不能抚民济世,何敢称侠?!
太平镇上的人都知道孔二先生瞧不起欧阳金钟,欧阳金钟自己也知道,他恨不得一拳把孔二先生砸扁。可习武者最忌以武欺人,况且孔二先生又是太平镇上人人敬重的文墨人,因而他纵有满腔怒火,也只能憋回肚子里捂灭。而孔二先生似乎也清楚欧阳金钟对自己仇恨满怀,所以他从不主动惹怒欧阳金钟,即使两个人走路碰面,他也会绕道而行,用他的话说:恃武好胜,胸无点墨,不屑为伍。
太平镇的人都知道太平镇上的大侠和孔二先生不睦,大家也知道他俩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可大家不知道是大侠最后制服孔二先生还是孔二先生最终降服大侠。
太平镇很太平,太平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孔二先生家的学馆乃书香教化之处,更是整日门庭大开,随时欢迎众人前来求学讨教。这夜三更,孔二先生正在桌前秉烛夜读,烛光一闪,一人来到桌前。
“先生坐,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见教?”孔二先生伸手相让,目光却依然留在书上。
“速将《圣训》三卷交出!”来人说话间带着寒气。
“先生想知书中何事何理?在下可为你口述。”孔二先生说话间抬头,这才发现来人竟是黑衣黑裤,面罩黑纱,唯有手中的钢刀寒光耀眼。
“速速交出书来,否则取你性命!”来人手腕一抖,寒气四溅,随着钢刀劈下,孔二先生的眉毛、胡须、头发皆被斩落。
“夫君?!……”夫人闻声从里屋走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瘫倒在地。
黑衣人飞身跃到孔夫人跟前,钢刀横在她的颈下:“书呆子,速速取书!”
孔二先生急忙起身,翻出《圣训》三卷,双手交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书在手,脚尖点地,燕子一样跃窗而出,穿房越脊,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夫君!”孔夫人惊慌失措,急忙扑到丈夫怀里,声泪俱下。
“斯文扫地!”孔二先生边为夫人拭泪边看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欲学圣人道,却用粗蛮法,可叹呀可叹!”
很太平的太平镇竟然发生了不太平的事,而此事竟然就发生在本应最太平的孔二先生书馆内。孔二被人剃光了须发,正给学生讲授的《圣训》三卷被抢,夫人受到惊吓卧病在床,整个太平镇都震惊了,而最为震惊的就是大侠欧阳金钟。欧阳金钟知道有人会认为那个飞贼就是他假扮的,目的就是想让孔二先生出丑;他也清楚那个飞贼是在向他示威,目的就是向世人证明大侠欧阳金钟也拿他无能为力,而此时证明自己确实是佑护一方的大侠的唯一做法就是亲手抓到那个飞贼。于是,欧阳金钟亲自来到孔二先生的学馆,为他压惊,又询问飞贼的情况,发誓要亲手捉到飞贼,为先生讨回失书。孔二先生淡然一笑:“求书心切,不择手段,原为习学圣人之理,由他去吧。”
孔二先生虽然嘴上那么说,可欧阳金钟心里清楚那是故作无谓之语,他笑一笑,抱拳离开孔家,四下寻找飞贼的下落。而此时,镇上又发生了几起飞贼入室盗银案,欧阳金钟根据蛛丝马迹跟踪数日,终于在镇外山神庙找到了飞贼。一场恶战,飞贼用飞镖伤了欧阳金钟,而最终却被欧阳金钟砍为两断。
众人闻讯赶到山神庙,被抢的《圣训》三卷仍在,被盗的银两也大部分仍在,孔二先生认出了被杀的正是那天晚上的飞贼。看着年纪轻轻的飞贼已经身首异处,孔二先生长叹一声,把三卷《圣训》抱到尸体跟前,亲手点燃:“欲学圣言,却因圣言而死,何故?君之方式不对耳!”
太平镇又恢复了太平。太平镇的不太平源于孔二先生的《圣训》三卷,太平镇的重新太平则是因为欧阳金钟的不凡武功。太平镇的孔二和大侠虽然没有亲手过招,却已经分出了胜负。人们见了孔二先生虽然嘴里依然叫着先生,可脸上已没有了什么笑容,而见到欧阳金钟时却都要尊称一声大侠,脸上堆满了由衷的笑容,并且让欧阳金钟先行。许多人都把子弟送到欧阳金钟家,求他收徒传功。欧阳金钟碍于面子收了几个,可送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欧阳金钟只好在镇西开了一家武馆,广收门徒,传授武功。镇上以及外镇的人纷纷把孩子送到欧阳大侠的武馆,就连镇东孔二先生学馆里的孩子也都在父母的带领下,直接去了镇西的武馆,弃文就武。仅仅几天的工夫,镇东的学馆便只剩下了孔二先生一人。
弟子走光了,孔二先生实在忍不住,他气冲冲直接来到镇西,一把推开武馆的门:“欧阳金钟,你凭什么夺我的弟子?”
欧阳金钟一愣:“孔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开馆收徒,人家学文学武全是自愿,又不是我用绳子把他们绑来的,怎么能说我抢你的弟子?”
孔二先生一时语塞:“你……你早不开馆晚不开馆,偏偏这个时候开馆,你就是专为夺我弟子,居心叵测!”
欧阳金钟:“孔先生这话好像正说反了,我原以为有你孔先生传文,定会天下太平,可谁知一个小小的蟊贼就把你孔先生弄得文不像文武不像武,要不是有武圣人的传人在,这天下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我现在再不开馆传武,再有坏人出现,这太平镇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呀!”
孔二先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那也不能光学武不学文,武只是其形,文却是其宗……”
欧阳金钟摆了摆手:“孔先生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也不想跟你争论,孩子们愿意学什么让他们自己选。谁愿意跟孔先生学文,现在就可以跟他走。”
欧阳金钟接连问了三遍,数十个弟子中,竟然没有一个应声的。孔二先生看了看,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默默走出了武馆。
又恢复了和往常一样太平的太平镇反倒有些不太平。镇东一个学馆,里面只有一个没事可做的孔二先生,没有一个弟子,更没有琅琅的读书声。镇西一个武馆,里面有一群挥汗如雨的弟子,还有一个被人尊为大侠的师傅,更有一阵紧似一阵的刀光剑影。没事儿可做的孔二先生总觉得不太平,他天天呆呆地望着镇西的武馆发愣,他总觉得武馆要出什么事儿,可具体要出什么事儿他也不知道。或许,要出什么事儿本来就是他心里的一种没有根据的盼望。
3
太平镇终于发生了大事儿。
这天,欧阳金钟正在武馆向弟子传授拳术,馆门一开,两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请问,哪位是欧阳金钟大侠?”
欧阳金钟连忙收招上前:“在下就是欧阳金钟,两位是?”
“欧阳大侠还记得黑蝙蝠吧?”一个人冷冷地问道。
“黑蝙蝠?!”欧阳金钟浑身一抖,“不认识……”
“放屁!”那人怪叫一声,手一抖,一道寒光直奔欧阳金钟面门打来。
欧阳金钟侧身躲闪,伸手接过暗器,竟然是一枚与飞贼打伤他的一模一样的飞镖。他一愣:“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是黑蝙蝠的把兄弟,你以为你杀了他灭了口就一了百了了,今天我们就来给他报仇!”两个人说完,抽出兵器,恶狼一样冲了上来。
欧阳金钟急忙操起钢刀迎了上去,三个人风一样战在一起,各施绝技,刀光剑影,处处杀招,吓得众弟子退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呆呆地看着。欧阳金钟清楚这是一场死战,绝没有其他的选择,他拼命使出平生绝技,很快,一个人被他砍翻,另一个人也被他砍断双腿,他一脚踏住那人胸口:“快说,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那人恶吼一声,手一抖,拼命甩出了最后几枚飞镖。
欧阳金钟急忙避开暗器,手臂一挥,钢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大哥,别忘了给我们报仇!”那人惨叫一声,被劈成了两半。
欧阳金钟指挥众人把尸体抬走掩埋好,拖着中了几刀的身子走到众弟子跟前:“师傅受伤了,我要去找郎中治伤,你们先回家吧,没有师傅的话你们不要回到武馆来,也不许承认是我的徒弟。”
众弟子立即散去,欧阳金钟看了看,带好钢刀,离镇而去。
欧阳金钟走了,大祸却降到了太平镇众人的头上。
第二天傍晚,在似血的残阳中,上百匹马围住了太平镇,为首的竟然是大刀客黑风斩。提起黑风斩没有不知道的,他虽然是数百里外的刀客,可声名远播,官府也拿他没办法,惹到他的人实际上就已经惹上了阎王。众刀客把太平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驱赶到了镇西的空场,怒吼着要欧阳金钟出来。
原来,入室抢劫的那个蒙面人外号黑蝙蝠,是大刀客黑风斩的五弟。他在云游江湖时碰到了欧阳金钟,而欧阳金钟并不认识他,两个人便交往起来。欧阳金钟想报复孔二先生心切,求黑蝙蝠把孔二先生的须发剃掉,抢走《圣训》三卷,还许诺事成后给付重金,并要他多盗几家银子,以免让别人怀疑自己。可事成后欧阳金钟不但没有给黑蝙蝠银子,反而要杀掉他灭口。虽然他最后杀了黑蝙蝠,可黑蝙蝠已经事先把情况用飞鸽传书告诉了大刀客黑风斩,告诉大哥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的话一定要为他报仇。
说完经历,黑风斩吼了起来:“谁是欧阳金钟,马上出来,你我拼个高下!”
“欧阳金钟不在镇上,他已经走了。”有人应道。
“欧阳金钟,你既然自称大侠,就要不愧大侠的称号,马上出来决一死战,否则我就把所有人一个个全杀光,我看你还怎么藏。”
黑风斩连吼了数十声也没人应声,他一挥手,几个刀客猛地扑了上去,就要往外拖人。
“慢!”随着一声大吼,孔二先生走了出来,“不关其他人的事儿,放了他们。”
“你就是欧阳金钟?”黑风斩眼睛里露出了杀气。
孔二先生点了点头:“你兄弟是我杀的,要报仇找我。我知道你黑风斩从不滥杀无辜,说到做到。而且杀了这些手无寸铁且不懂武功的人会影响你大刀客的声誉,所以,我请你发誓放过他们,咱俩来个公平决斗。”
“大侠就是大侠,在下佩服!”黑风斩说着对天发誓,“我黑风斩对天发誓,绝不伤害此镇百姓,否则天打五雷轰!”
“多谢大刀客。”孔二先生说着朝着黑风斩的身后一递目光,“动手!”
黑风斩浑身一抖,急忙扭头回望,身后根本没人偷袭。这时,孔二先生已经向他猛扑过来,他急忙转身拔剑迎击,剑光一闪,孔二先生的人头飞出老远,尸体倒在地上。
“就这样的身手还敢称大侠呢?!”黑风斩把剑收到鞘内,“把三爷四爷的尸体抬走,带上欧阳金钟的脑袋,咱们回去祭他们。”
黑风斩带着众人风一样地离去。如梦初醒的众人急忙拥上前,齐刷刷跪在了孔二先生那无头的尸体前。
众人花重金请能工巧匠为孔二先生铸造了一颗铁头,和躯体一起埋进了地下。坟前,人们给孔二先生立起了一块硕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两个碗大的遒劲有力的字:大侠。经历生死之劫,他们明白了,为国为民担起一片天,危难之际能挺身而出者,才是真正的大侠,大侠,不一定非要会武功。
欧阳金钟再也没有回过太平镇,其实在太平镇人们的心中,他早已经死了。
太平镇的人都知道,太平镇只有一个大侠,那就是为救他们而死的孔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