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想法的,似乎不只是我,还有蓝菲和蓝溪两姐弟。
所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不敢打断了老赵那段美好的回忆。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老赵幽幽的一声叹息。“可是,那两个可以称得上我们村命脉的水井,从我十六岁那年开始,就慢慢显现出了要枯竭的征兆。井水的水线一年比一年低,到我十九岁那年,轱辘里舀上来的,都是拌着六成泥四成水的泥浆了。那种泥浆子,别说是拿来喝,就是用来浇田,田里的作物也得死。
我老爹那两年头发都熬白了,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解决井水枯竭的问题。后来,他只得带着大家去附近寻找新的水源。嘿,不知道是不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给我老爹找到了。那个水源很深,可能是通着地下河,水很凉,还甜丝丝的,比咱们村里原来的两口井的质量好多了。
村里的人高兴坏了。既然发现了水源,那还等什么,赶紧开挖啊!我那年也十九岁将近二十岁了,虽然个子小了点,可也算是家里的一大劳动力了。和所有的乡亲们一起,日以继夜三班倒地挖了四天将近五天,才算是把新的井口打好了。
看着源源不断清清凉凉的井水冒出来,大家伙那个高兴啊!可我们高兴了,却有人不高兴了。由于那个新井的位置,就在我们和邻村交接的地方。咱们挖井的时候,他们光看热闹了。等我们挖好了,他们却说这口井在他们村的地界上,是属于他们的。咱们村的人不能在那里取水。
这话一说,谁肯答应啊?水是什么,那是命啊!让我们把新井让出来,那不等于是要我们的命么?我们不肯让步,对方也不肯妥协。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么吵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发展成了集体斗殴事件。我们都是农民,手里头镐头、镰刀、钢叉子就这么招呼上了。”
老赵也不知道是不愿回首往事,还是沉浸在了以往的记忆里,一时间出不来,话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又突然顿住了。
我和蓝溪都没有催他,只看着垂头不语的老赵,心里面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想。
蓝菲听得满脸紧张,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住了我的胳膊,指甲还一个劲儿地往我的胳膊肉里扣。
又来?
早上看“三大高手”会战的时候,蓝菲和张萍一人一边,霸占了我的两条胳膊还不算,还被它们当成了发泄紧张情绪的“泄压神器”,现在居然又来故技重施?
我都不用撩起袖子来看,都能知道自己的胳膊上肯定是一个个的指甲印。
在蓝菲又不自觉地抠了我一下之后,我禁不住吸了口气,扭头把她的手指头掰开,放到眼前来看。
喝,她什么时候给自己做了指甲的?
虽然不是那种贴了个贴片黏上水晶之类的假指甲,可留得也不算短了,怪不得抠得我那么疼。
我的丫头平时挺朴素的一个人,家里头除了最基本的护肤品之外,连化妆品都很少。她不是最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么?怎么现在改变风格了?
“什么时候弄的?”我小声问蓝菲。
蓝菲楞了一下。“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弄的?”
我把她自己的手送到她眼前,朝她画了花儿的指甲上努了努嘴。“这个,什么时候弄的?”
蓝菲朝自己的指甲上瞄了一眼,“嘻嘻”一笑。“好看呢?听说现在最流行这种花色的。怎么样?好看吧?美甲师都说这种颜色和花纹很适合我呢!显得我的手特别白,手指也特别细。”
一副欣赏不尽的样子。
我忍住了皱眉头的冲动。
不明白女人的这种奇怪的喜好是怎么养成的。好好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干干净净的就足够好看了,为什么非得往上面乱描乱画的?
我实在看不出来,弄成这样的指甲,好看在哪里!
不过丫头自己喜欢就好,只要她不往我的肉里抠,喜欢弄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多加干涉。
“好看!”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但是丫头,我的胳膊是肉做的,有感觉,会疼。你掐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力度?你看我的两条胳膊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把自己病号服的袖子撸了起来,让蓝菲看清楚。
那上面果然青青紫紫红红的,都是半圆形的指甲印。
蓝菲瞪大了眼睛,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甲。“这,都是我掐的?”
我挑眉。“要不然呢?你以为是我自己掐的?”
我有这么长的指甲么?就算有,我有这么变态的喜好,没事喜欢掐自己玩儿么?
“真的是我掐的?”蓝菲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蜷缩了起来,用手背蹭了蹭我胳膊上的指甲印。“很疼吧?”
“都成这样子了,你说疼不疼?”我把袖子重新放下来。“下次掐的时候注意点力度。轻点,那是情.趣;要是力度太大的话,就会酝酿情绪了。”
蓝菲还想把我的袖子撸起来多看几眼。“要不要我给你上点药?”
我摇头。“上药倒不用,下回注意点儿就行。”
“那,那我还是把指甲剪了吧!”蓝菲看着自己指甲上精心描绘的花纹,还有点舍不得。“我怕我一紧张,就会又忍不住。”
我苦笑。
那你紧张的时候,就不会换个东西掐啊?非得是我的胳膊么?还是我的胳膊掐起来手感比较好,很有满足感和真实感?
难道这是做别人的男朋友,固定要付出的代价?
我真的有点无语了。
蓝菲看看自己的指甲,又看看我的胳膊,还想说点什么。
蓝溪在一旁轻咳了两声。
我和蓝菲抬头,看到老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正看着我们俩。
蓝菲抿着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老赵也搓着下巴“呵呵”地笑。“看到你们年轻人感情这么好,让我这半大老头都有点羡慕了。”
“赵叔,你也不算老,现在手里头又不是没有钱,怎么不想着给自己找个伴儿啊?”蓝菲顺着老赵的话题,问了一句。
老赵脸上的笑容一僵,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可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有伤感的情绪一掠而过。
老赵摇了摇头。“我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还找什么找?找个和我一样岁数的,我心里头有点不得劲;找个年轻的?又觉得耽误人家。还是算了!我也算是看透了。”
咦?听老赵这么说,他以前还真有过女人?
该不会还结了婚有孩子了吧?
听说农村的孩子结婚的挺早的,老赵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只敢在心里猜想一下,却不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老赵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看你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错,如果我一直留在村子里,别说是老婆,孩子怕都比你们大了。可是那件事情以后,一切都结束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言归正传。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说到咱们村为了新水源和隔壁村集体械斗了吧?”
我和蓝溪对视了一眼,一齐点头。
知道接下来的回忆对老赵来说必定很不愉快,可又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所以咱俩都没出声。
老赵点点头。“两个村子的人,平时相处地还挺不错的。他们村只有一个盐碱味很浓的水井,水量还不多。一到干旱的时候,他们必定要跟我们村里借水,我们也从来没有拒绝过。谁能想到,就为了一个新水源,他们就能翻脸无情地和我们干上了?
从动嘴皮子吵吵,到直接动手,好像就是一眨眼功夫的事情。大家都是干农活的,手里头不缺家伙什儿,只要是拿了工具干架,就没有不流血的。一旦看到了血,人的眼珠子也就变红了。为了心里的一口气,为了受伤的乡亲,也为了争夺新水源,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心,人就跟疯了似的。轮着手里的家伙什儿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打到最癫狂的时候,甚至连谁是自己人,谁是对手都分不清楚,只要是有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往死里招呼。
别看我当时只有十九岁,个子又小,可毕竟是在家里跟老爹练过的,所以我放倒的人最多。可我始终记得我老爹的嘱咐,练武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是为了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以及自己关心的人的。因此我留了一手,不敢真的往对方致命的部位招呼,就怕弄出人命来。
可我是这么想的,打的急了眼失了心疯的人却没有我这么好的控制力。就在我们打到敌我不分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我一声,说‘贵子,你老爹倒了’!我回头去看,果然看到我老爹捂着脑袋躺在地上,指缝里头的血啊,跟喷泉一样往外涌,不一会儿就把他的整张脸和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我们家的武艺都是家传的,我老爹练了这么多年,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打遍附近几条村子无敌手还是可以的。他要是全力拼斗的话,谁能伤得了他?我知道,我老爹始终不想伤人,肯定手下留情了,因此才累得自己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