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劝了,也和她说了对方肯定是无心之失,可是她不听,一门心思只想要置这个卫兵于死地。
……迪达特人进了城。
当城门再无人看守时,别说三千人,就是三万人,想从外面冲进城来也费不了多少事。
美狄亚说,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必须以至少五十人为一组,以免落得个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劫掠中的尴尬境地——她命人传话给他们,说为了接下来的任务,你们随意快活后就得归队,金银、珍馐、绸缎、女人……什么都不准带回来。
什么都不准带回来?
只这一句,索索就听懂了美狄亚话中隐含的意思。
“……”
他无计可施。
或者说,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只是……
他现在只是,有点儿心悸……
带着数十个侍卫,美狄亚将这个先前很是话唠的卫兵擒住,并将他押上了城头。迎着高处凌冽的寒风,她眯着眼睛远远眺望了一会儿,这才冷笑着拧过头来:
“说啊。”她尽可能去掉了自己的迪达特口音:“来,继续说啊。”
“彰显你的威风,宣示你的强大。”
停顿一下后,她哈哈大笑:“既然你觉得我不值一提,是个没啥用处的女野蛮人。那好——作为文明人,来吧。说说看,你究竟有多文明?”
“饶命。”
一连串难辨含义的颤抖与恐惧的哆嗦后,他只说得出这一句。
“索索,你过来。”
回头瞥了眼试图往旁边躲的索索,美狄亚挥手向他示意:
“他爱和你聊,来——跟他说。跟他说说,我在床上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个死人,还有,我是不是只在几十人的小部落中算个美人。你给我问他。”
“……”满心不情愿的,索索缓步向前。
他听到身后传来各种各样、各种各样的哀嚎或惨叫声,他不敢回头看。
“说吧。”离近了,他小声道:“好歹来个痛快。”
“……”
可这卫兵却只是回头瞥了一眼。
他眉毛上沾着霜,唇上的胡须则凝着一层薄薄的雪晶。
这人嘴唇动了动。
然后,便重又低下了头……
“美狄亚殿下,咱们还是把他推下城去……”
“掰。”
美狄亚冷眼看向身旁侍卫,她低沉道:“先掰断一根手指。”
“谁的?”
这被问到的侍卫愣了一下,他冷不防瞄了眼索索,可就在他动眼睛的同时,美狄亚却忽然一记嘴巴扇在了他脸上。
这一下,吓蒙了他。
“要是我问你究竟是杀你老婆还是杀敌人,你会怎么做?”
“…………”闻言,这侍卫顿时浑身战栗不止。他瘫软在地,整个人直接跪在美狄亚面前,并俯伏在城墙的厚雪中连声讨饶。
“掰你自己的,弄断一根。”美狄亚冷漠地盯着他。
纷飞昂扬的雪花,在她尚未重新绑成鞭子的头发边轻舞。
闻言,本来已将心各自提到嗓子眼儿的众多亲卫顿时送了一口气。
这个说错话的侍卫也松了口气。
他连声称谢,并伸出左手,在将手上的厚皮手套扒下来后,首先转向索索并说了声“我罪该万死,还望得到您的原谅”,然后便……
咔吧——!
一声。
清脆的一声,响亮的一声。
只这一下,他的小指便整个儿扭到了一边。索索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脸色变了几变,但他终究没敢吭声——紧接着,这人便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再在念念有词的叨咕几句后,朝着那脱臼的小指便是一剁!
咔!
“……”
索索险些吓软了腿。
倒不如说,他的腿已经软了……只差一丝,便要令其坐倒在地。
他所恐惧的……
他所恐惧的,并非这亲手剁掉小指的惨烈情景。
他真正恐惧的是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不是悲愤,不是畏惧,甚至不是担惊受怕。他们仿佛在说:太好了,你真幸运,只花费了这么一丁点儿代价,就得到了美狄亚公主的原谅,真是太好了……
嘶——!
索索猛地打了个冷颤。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朵拉多次退让、多次让步,甚至在最终失去她的位置后仍一声都不敢吭的理由。
这里的,是男人。
真真正正,敢在刀口上舔血,敢在战场上杀人的男人。
……
仅仅是一点儿冒犯。
仅仅是一句命令。
直接做了,而且毫无犹豫。
“……”
这不由得令他怀疑——倘若现在站在美狄亚位置的是托利多陛下,这个亲卫同样会这么做吗?
他想着……
想着……
或许会,但是,托利多陛下却不会。
他没有美狄亚这般狠辣的心肠。
所以才不会。
……那么,倘若我一直以来有什么地方真正惹美狄亚生气了,她会怎么做?
不敢想。
昔日,他曾在欧丹与萨尔玛之间唧唧歪歪,尽情展示了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倘若自己对美狄亚也用了这种方法,不断表明自己对朵拉的爱,再不断拒绝她的求爱,那她……
她……
索索的牙在打颤。
但表面上,他却仍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快吓死了,是吧?”
美狄亚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嫣然微笑道:“索索,我解开头发的样子,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待会儿我给你仔细看,你说好不好?”
“……”
这是邀约。
美狄亚在那方面的需求……或者说,是她在那方面的欲望非常强,强到可怕。这几天来,她虽一直没有和索索做过,但却借着每个能把握的时机尽情贴近、抚摸,甚至是揉搓过他。现在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只剩下收尾工作时,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是非常平常的……但对索索来说,他却暂时还没到想那种事的时候。相比起那个,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都已经到科纳穆了,我想先解决自己的事。”
闻言,美狄亚一愣。
旋即,她恍然大悟道:“说得也对。等咱们弄死这个,我陪你一起——总之就是,这座城里地位最高的家伙吧?你说了好些次,我不会忘。”
如此说过后,她又笑了。这笑容无比灿烂,宛若寒冬中一株倔强绽放的雪莲——仅仅在片刻之后,下一句话便也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
“现在继续吧,掰断他的手指。”
掰断、
掰断、
断……
那个俯伏在地的汉子重又起身,他用雪掩住了伤口,再从那卫兵身上撕下一截布条来,顺势就着雪缠住了伤口:“你自己的错,怪不得我。”
咔——!
第一根。
而随折断声一并响起的,还有这个被押着跪倒在地的卫兵的凄惨嚎叫。
……
美狄亚只看了几眼,便回转身来从一旁的小桌上临起这人刚买回来的熏肉。她撕开上面裹着的油布,又将之随意抛弃到地上:“这个,需要多少银子?”
“很贵。”
听着那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索索心惊胆战。
他知道美狄亚是在叫自己,便慌忙赶将过去:“这么一小块,大概得耗去普通三口之家半个月的粮食消费。”
“肉这么贵?”
“在北方,将肉拉到南边能卖出更好的价格。所以这里的消费也非常高——而且,这个是熏肉,上面的油布也是可以再用的。”
“熏肉。”
美狄亚看了这肉一会儿,又翻了个白眼:“我吃过。你们所谓文明人的乡村或城镇我也带人抢过好多次了——这种不好吃,真正的美味是刚蒸出来的猿猴脑子,上面浇着汤汁。我吃过一次,滋味美极了。”
“……是、是么。”
“那是个挺瘦的厨子,我说他要是能接着把菜给做出来,我就饶他一命。”美狄亚撕开肉块,并将其中较小的那块递给索索:“他当时是真的拼了命——其实,也难怪。他给做菜的那些胖家伙们的尸体就堆在外面烧,想不努力也不敢呐。”
说到这儿,美狄亚突然掩嘴一笑:“好像有五年了。我当时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动物的大脑也能吃。后来,这厨子我带了好长时间,直到…直到他有一天害了寒病,折腾来折腾去没挺过来才算了事。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惜……原本,我都想在族中随便给他找个娘们儿让他安心,可谁知道……”
“好啦……”
越听,索索便越感觉恶心。
动物的大脑能吃?
是,动物的大脑能吃。
那么……
猛然从脑海中划过的念头吓到了他,索索顿时回归缄默,因为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美狄亚当初在尝过猴子的大脑后,究竟有没有……有没有,尝试过其他动物的大脑。
尤其是,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