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急救推床被一群人推着直奔手术室,轮子在地板上滑过发出急迫的呼声。
“老大!老大!你睁眼看看我!老大,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浑身是血,不知道伤到哪儿、伤得多重,吴遇歌连去握他的手都不敢,只是扶着床边,不住地喊。
“老大!你睁开眼好不好?你别吓我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求,病床上的人始终毫无反应。
“老大,是我啊!我是遇歌啊!你看看我好不好?”说到最后,沙哑失声,视线里也一片模糊,只剩一片血红。
话音未落,她突然被拦了下来。
“家属在外面等。”
被迫停下,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然而只碰到了冰冷的空气。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离开自己的视线。
“咚——”
门合上的一瞬间像是狠狠地打在她心头。那样干脆利落的速度,像极了那辆突然冲出来的轿车。宛若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插进她的心脏,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地受着。
万籁俱静。
从空荡走廊蜂拥而来的寒意,将眼泪冻住,冻得她浑身发抖。
为了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牙根不由紧咬,吴遇歌眼神呆滞盯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脸上血迹斑斑,却染不红那惨白的唇。
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傀儡、僵尸或者其他没有灵魂的东西。
“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划开了笼罩着这里的阴冷。
“遇歌!遇歌!”
有人疾声叫着她的名字,而她只是眼睫毛轻轻动了动,目光却没从那扇门上移开半分。
“遇歌!尽繁呢?!”荣青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身体被迫转了半圈,眼睛却还是固执地守着那扇门。
见她不说话,荣青更是焦急,使劲摇了摇她的胳膊,“说话啊!尽繁人呢?!”
吴遇歌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张嘴,“他在里面。”用尽全身力气,却只有气声。
无意间一垂眼,却发现她除了脸上,身上也满是血迹,荣青倒吸一口凉气,眼眶蓦然泛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去跟你求婚了吗?为什么会出事?!”
吴遇歌猛然回头盯着荣青,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想要看清却又忍不住逃避。
“说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低声喃喃。目光落不到实处,双眼因为空洞显得更大。
“遇歌!”又急又气又担心。
吴遇歌任由她摇晃,却一个字没说。
然而,还不等她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记者已经闻着风赶来。
“这里这里!”有人认出了荣青,拔高声音招呼同伴。
一看那一群朝这边涌来的人,荣青顾不上太多,匆忙地收拾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对吴遇歌道:“我去处理一下,你在这儿等着陆尽繁可以吗?”
“嗯。”呆呆地点了点头。
听到她的回答,荣青不做一刻停留,一脸正色地就向着媒体记者迎了上去。
“……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我们换个地方做采访。”
面对镜头,那个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荣青又回来了。
手术室外又归于安静。
吴遇歌又站回到先前的位置,怔怔地将双手抬了抬。明明前一秒还拿在手里的手机,还有装着戒指的礼物袋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手已经干了的血迹。
这么多的血,一定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不然为什么心脏像是风干般紧得她无法喘息。
时间走过的声音和血滴落时的声音一样,“滴答滴答——”。
看到那扇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吴遇歌浑身一震,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扑到病床前。看到浑身缠满纱布的陆尽繁,眼睛一眨,泪水差点就落了下来,“老大……”哽咽出声。
“你是病人家属吗?”主治医生摘下口罩。
“是。我是。”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目前病情不是很稳定,接下来的24小时是关键期,需要在ICU病房观察一段时间。”
张张嘴,最后只有一声,“好。谢谢医生。”
本想着把他送过去之后去办理住院手续,然而却是高估了自己。
把陆尽繁送到ICU病房之后,吴遇歌站在病房外就一步也挪不动脚了。
好在荣青处理好那边,及时赶了回来。时晴,时熠也闻讯赶来。此时已是深夜。
“遇歌,我在旁边的酒店订了个房间,你要不要过去洗漱休息一下,我们在这儿守着。”荣青把装着干净衣服的纸袋子递到吴遇歌面前。刚跟医生交流过,虽然陆尽繁情况相当不容乐观,但知道了大致情况,她也镇定许多。
“不用。”吴遇歌摇摇头,没动。
“遇歌,你这个样子,尽繁哥醒来看到会难受的。”时熠轻声劝道。
一听到陆尽繁的名字,平静的眼湖陡然起了波动。吴遇歌迟疑地接过袋子,五指收了收,紧紧握住,哑声道:“那我去趟洗手间。”
见状,其余三人也不再劝。
荣青点了点头,“嗯。我陪你。”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好。放心,我们会一直守着尽繁的。”
“我很快回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叫我。”临走前眼巴巴地看着荣青。
“好。”
时晴收好刚刚挂断的电话,转而对荣青道:“医院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周世马上到。”
周世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外科医生。闻言,荣青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这样,不会出事吧?”时晴看向吴遇歌离开的方向问。
知道她想让多点人守着陆尽繁的心思,荣青重重地叹了声,“我过去看看。”
“哗哗哗——”
水龙头大开,水声哗哗。
透亮的水打到胳膊上,染成红色顺着白色的盥洗池往下流。
红白对比,格外刺目。
看着那池底的红色,吴遇歌不由自主加快了动作,刮皮削肉般地搓着自己的手臂。
越搓越快。
突然,一滴温热落进盥洗池里。原本就很轻微的声音被哗哗水声冲得四分五裂,不剩一点声响,随着水流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断地横臂一抹。
但,眼泪却像是失去了控制。
一滴、两滴,前赴后继地往下滚。
“唔……”单手撑在盥洗台上,埋头哭了出来,细碎的呜咽声从死死捂着唇的指缝中泄露出来。
面对噩运这个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她的魔鬼,一旦露了怯,所有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墙便全线崩溃。
吴遇歌一手抓住盥洗台,一点点地慢慢蹲下。
苍白的唇颤抖地贴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血腥的手臂,失声痛哭。
荣青站在洗手间外,听着里面的闷闷的哭声,眼眶也不禁湿润。在眼泪滚落的前一秒,别过脸掩进墙角。
接近凌晨的医院,很是安静。
荣青坐在ICU病房外的椅子上处理着事情,时晴坐在旁边休息,时熠送周世去休息室了。
吴遇歌扒着那扇大大的玻璃窗户看着被一堆仪器围着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久了,眼睛有些累,吴遇歌稍稍扭头看了看长长的走廊。
这种透着些许凉意的安静,让她恍然感觉回到了上次手术过后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的时候。
只不过那个从梦里跑到现实中的人这次却再不会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觉的原因,这一天变得格外漫长。
恍然想起,笑着跟他说“生日快乐”的场景是发生在今天、说要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是在今天、决定跟他求婚是在今天……
车祸,也是在今天。
生日这天生死未卜,她怎么敢再说……
快乐?
抬眼用力地往上看,好容易才将眼里的温热咽了回去。
时熠买了点吃的东西上来。
荣青起身走到吴遇歌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遇歌,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撑不住,尽繁醒来看不到你一定会很着急的。”
“陆尽繁”这三个字现在就是治吴遇歌的灵丹妙药。
“嗯。”站了太久,点头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来,遇歌。”时熠忙把一杯热牛奶递到她手里,又伸手去拿吃的。
“谢谢。”声音飘渺。
“滴滴滴!”仪器异常的声音撕开了深夜的疲惫困倦。
吴遇歌猛然回头,那光线昏暗的病房里像是变成了一个黑色漩涡,只是一眼便足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热牛奶掉在地上,洒了一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手术室的灯再一次亮起……
再一次,自己不是自己。
子夜已经过去,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
看到周世出来,一直焦急等在外面的四个人急忙冲了过去。
“怎么样了?”荣青率先开口。
时晴、时熠等着答案,吴遇歌却一个字不敢说。
“他的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就他目前的声带状况来看的话,说话问题不大,但再想唱歌的话……很难。”
一个吞吞吐吐的“很难”和“不可能”又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怎……怎么会?”荣青满脸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退,时晴忙扶住她。
周世大致说明了一下陆尽繁的情况。本是好意和职业习惯,然而在万分抗拒这个结果的人听来,和死刑宣判书无异。
“我先过去安排一下后续的治疗。”说完,周世跟还算清醒的时晴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荣青还在不住呢喃,“怎么会?怎么会?”像是要抓住一根稻草,猛然一把抓住时晴的胳膊,双眼通红道:“时晴,是我听错了对不对?是我听错了对吧!他说陆尽繁不能唱歌了?陆尽繁怎么会不能唱歌!TM的陆尽繁就是为了唱歌而生的!怎么可能不能唱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崩溃大哭。
反观吴遇歌,却异常镇定地站在一旁。镇定地看着荣青难过失控,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站在她身旁的时熠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遇歌,你还好吧?”
这下,其他人才注意到那个应该最无法承受的人却意外平静。
“……嗯,还好。只要他活着就好。”说完,像是为了安慰别人还扯出一抹笑。
荣青含着泪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眼神突然有些陌生,看了一秒,别过脸深吸一口气追着周世离开。
“荣青。”担心她出事,时晴跟了上去。留下时熠和吴遇歌等在手术室外。
“遇歌……”时熠欲言又止。
“我没事。真的。”
之后两人将陆尽繁送回了ICU病房。
“遇歌,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担心她自己把自己压垮,时熠忍不住轻声道。
吴遇歌从病房里收回视线,冲他摇了摇头,“我要把眼泪都攒起来,等他醒过来在他面前哭。”
“……”
“他会心疼吗?会难过吧?”
“遇歌……”
“会的话就最好了。”
不然一个人痛会撑不下去的。
“……我去给你倒杯水。”
吴遇歌见他转身离开,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明亮的灯光,片刻之后,眼前突然一黑——
“咚!”
“遇歌!?”
你看,那样明亮耀眼的灯光是不是和老大演唱会上的灯光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