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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飞湍瀑流争喧豗(二)

“完颜振。”

“他?”谭烨诧异。

“远真安分了许久,但谁知其私底下会闹出什么事?比如,暗杀某个官员。”叶寻仁的神情掩映在夜色中深幽莫测。

“妙哉!”谭烨拊掌大笑。

“而大人对于此事十分重视,有时同僚的敬重亦有对敌国的痛恨,一腔热血击溃了远真欲攻抚州的野心,这,便是功。”叶寻仁眸色幽晦难辨。

这是绝地反击置死地而后生?谭烨可以杀了巡抚却并不担罪,顺便激化一下近段时间较为和平的大平远真之间的关系,还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堪称一箭三雕计。

“好计谋!”谭烨两眼放光,等着他的“功”被青涟昶看到。

“此行能给大人示警,足矣,我便先行告退了。”叶寻仁一揖,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淡泊得惊人。

“叶兄请留步,叶兄可否辞了锦安之职,到谭某这儿来,谭某正愁无人可用。”开玩笑啊,如此贤才不好生巴结着,他傻啊?

叶寻仁止步,“大人既如此相邀,我也不好拂了大人的意,锦安之职我已辞去,倒是不必再折返一趟。”

谭烨大喜,延邀叶寻仁去喝酒,被叶寻仁婉言相拒,愉快地去了。

叶寻仁目送他完全离开后,沿着青石小路走着。娵音,我终是追随来到了这里,即使是敌人,看着你,与你做一世之敌,将你笼罩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似乎也是不错的。你看,我白衣不再,斗笠丢弃,而你呢?

我们终究太远。与师父相谈时的信誓旦旦原来那样渺茫,雁字回首早过忘川,待得尘埃落定,我已消失不见。

叶寻仁这个人是存在的,他也的确得知了不利于谭烨的讯息奔往抚州报信,只是报信的途中被殷司的探子捕获灭口,殷司将计就计替了他来抚州报信,一边给“敌人”下绊子,一边盘算些有利于自己的东西。其实他大可不必挑选如此卑微的身份的,他是因为这个名字才选择这个身份的。

叶寻仁。寻仁啊。

他微微阖上眼。多久未曾安眠了?以往没注意那是因为以往从未安眠过,但自从有过安眠,便再也不能回归到原有的状况。他想了许久,终于明白那感觉叫作贪恋。是的,贪恋,贪恋少女舒缓绵长的呼吸声,贪恋契合他手臂弧度的肌骨,贪恋那一抹恬适安然的微笑,贪恋刻骨铭心的温暖。

他轻轻笑起来,比那月色更为柔和朦胧,也比那月色更为清冷寂寥。

月不能将他一怀心事倾诉给他希望听见的那个人,那个人此刻正酣然高卧。

娵音一觉醒来,睡了个好觉神采奕奕。她昨晚梦见红烛高燃,自己一身灿烂的红坐在同样红的一张大床上,然后她看见了殷司,等殷司走近,她飞快地拉下他把他拉到床上开始猛揍,“叫你装高雅,叫你装纯,叫你整天笑得跟神棍似的,叫你装蝙蝠侠拯救全世界!”

最后一下,敲着似乎有了痛觉。

痛觉,梦境里怎会有?娵音霍然惊醒才看见坐在床边苦着脸幽怨看着她的老鸨,老鸨长叹:“我的祖宗啊,你这是梦到什么吃人的怪物了?”

“是的,怪物,吃人的怪物。”娵音的眼里似能飞出小李飞刀,看得老鸨抖了抖,规劝道:“姑娘家家的,如此凶神恶煞,当心嫁不出去!”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娵音勉强地答,颇不在意。要是嫁不出去就好了,这样周亭序就可以继续纨绔,陆吟松也能悠哉悠哉吟他的诗了。至于殷司,让她对自己嫁不出去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对了,你大早上的来扰我的清梦是为何事?”娵音不悦地问。要知道她殴打殷司的好梦还没做完就被这么打搅了,实在可惜。

“姑娘,一位俏公子说要见你。”老鸨道。

“不见。”居然是为这事,太煞风景了。

“姑娘,你真的不去?那人可是留了名儿的。”老鸨神秘兮兮地设悬念。

“哪位高人?”娵音眼皮子一翻,又要睡下。天知道青楼女子有多八卦,上回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进来了,老鸨也是兴奋地跟她说这是一位富商。娵音只能慨叹:女人就是麻烦。当然,她忘了自己也是女人。

麻烦的女人瞧她这反应,急忙道:“好了,我不卖关子了,要见你的是天下第一才子挽舟公子,你爱见不见。”

陆吟松?娵音霍然起身,风一般去收拾自己了,活像是个赶着去见小情人的闺中少女。

啧啧,这两人看上去有点故事啊,不过老鸨肯定十有八九是单相思。她猜得很准,只是猜反了对象——单相思的是陆吟松。

陆大才子很少逛青楼,来了也只是和纪沉于乐一杯杯地吃茶喝酒。

“你们说她得了天花?”陆吟松面露忧色。

“是的,大人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纪沉于乐艰难点头。傻子都看得出来娵音是在搪塞他们。

陆吟松思索了一阵,正瞥见款款行来的娵音,挥手道:“姑娘,若不嫌弃,来吟松这边坐坐。”

娵音落座后,陆吟松礼貌地问:“姑娘,近日你可曾见过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来此处?”

许多青楼女子刷刷刷望向娵音,娵音果断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陆吟松啊,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好吗?

青楼女子们也明白了娵音不愿承认,就没再勉强。

结果陆吟松下一句话更让人惊讶——“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中可有父母亲人。为何来这烟花之地,可需吟松为你赎身?”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现在这状况很熟吗?

“挽舟公子对所有风尘女子都是这般吗?”娵音表示困惑。

“吟松观姑娘举止气度皆不凡,想来也是无奈委身于此的,既是如此,不如赎了姑娘的身,也算是成人之美。”陆吟松笑得如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纪沉凑到娵音耳边道:“姑娘,你这是撞大运了,挽舟公子向来重视巡抚大人,听闻巡抚大人在此逝世,悲痛欲绝,千里奔驰而来,得知巡抚大人尸骨无存,来此借酒消愁……”

娵音眼皮跳了跳。借酒消愁?陆吟松要真那么悲痛欲绝,为什么还能笑出来,且他的眼神也无多少痛楚忧伤之色,纪沉这小子在诓她吗?

她想,陆吟松赶来时心情可能是悲恸的,但赶过来后被纪沉解说完真相,现在大抵是来表达自己愉悦的感情的。自然,他看什么都是美好的,救她一个沦落烟尘之地的良家女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娵音不希望被他救出来,她还有安排,“不了,奴家在此处待久了,换个去处反而不适。”

不光是陆吟松,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拒绝陆吟松?

娵音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将计就计,“奴家就不奉陪了,挽舟公子,告辞。”

陆吟松叹息着摇了摇头,“既如此,吟松也不多事了。”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拒绝他,但他知道,她的拒绝总是有原因的,无人会自甘堕落。

回到房间,娵音松了口气又紧了口气。松的是陆吟松没有认出自己,紧的是她这刚烈的拒绝可能会令她上明日的抚州头条。做人低调点好,这样暴露自己,总归不太好,不过,这也更能激发谭烨对她的好奇心。

果然,翌日谭烨便派人请她到自己的府邸谭府一叙。彼时她趺坐在榻上翻越着辛穆留给她的小册子,听见老鸨的传话,立即收起小册子,慢悠悠地往床头一靠,懒散道:“进来吧。”

老鸨无视她很不雅观的睡姿,心道这花魁捧得真是勉强,面上还是笑靥如花地道:“大人说了,姑娘好生打扮着,夜里到谭府去。”

“好啊。”娵音面不改色地应,看上去纯真懵然,似乎真的不明白“夜里”去的含义。

老鸨小心地推门出去。不管别人信不信,她相信娵音明白“夜里”的含义。娵音外表无害,她却知道娵音绝非好欺负的,她自己的毒到现在还未解呢。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娵音与她初见时类似于玩笑的一句话——报仇!

有的时候,最重视的未必会表现得重视,唯有当真去做了才能证明。巡抚能有这种红颜知己也算不枉此生。

娵音无语地注视着出去了的老鸨,她这么感动做什么?想到自己随口编造的身份,娵音哭笑不得,她肥皂剧看多了吗?

是夜,一场瓢泼大雨席卷过抚州。在抚州这种地方大雨是少见的,撑着油纸伞的风流才子们被不客气地冲成了落汤鸡,狼奔豕突地避雨,造型前所未有的滑稽。娵音淡定地坐在马车里欣赏着这一幕好景,将下雨归结于她要杀的人有身份,故而上应天象。

好在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娵音的车驾来到了谭府,雨已至尽头。

娵音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确认了易容的药物没有出现脱落后姗姗下车,由下人带路进了府。

谭府内院歌舞升平,谭烨把玩着一颗琉璃珠,珠子折射出七彩明辉,美仑美奂。

黑衣之人僻据一处,并不显山露水,只有谭烨偶尔出声询问他一些事情才让人明白——“哦,原来此处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其余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丰神俊朗的谭烨身上。

谭烨对他的低调识相感到满意,看那琉璃珠的眼神越发柔和。

“大人唤奴家来,为何都不看奴家呢?”娵音这些日子有跟着一些青楼女子练习一些基本功,抛媚眼的水平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黑衣之人抬眸瞥她一眼,低下头去一笑。这女子抛媚眼都学会了?

娵音不动声色拢了拢身上的薄纱,狐疑地扫视四周。刚刚她觉得有种极强穿透力的目光在她身上戳了戳,锐利酷寒,她险些以为纵武来了,然而纵武戍守北地,哪里能来这等江南水乡?那么会是谁?

她梭巡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叹一口气压下这个念头。

“哪里哪里,姑娘这边坐,不过本官似乎忘了问姑娘芳名,敢问姑娘芳名为何?”谭烨这才想起他不知道美人的名字。

“奴家姓翠名花。”娵音一本正经地说出坑爹的名字,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原是换作,呃,翠花啊。”谭烨沉浸在美人惑人心魂的眼波里,丝毫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何不妥,赞美道:“翠舞山桃红,花开满庭芳。”

这位居然读了两句诗,将这个名字理解得这么文艺,娵音自叹不如。自叹不如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人,纷纷赞赏道:“好诗!”包括那些不好好读书的官儿们为了奉承也这么说,还搞创新加了句“字字猪鸡”。

翠花姑娘冰清玉洁地落座于谭烨附近,谭烨亲切地问:“翠花姑娘可会弹琴?”

“会。”娵音掩袖低笑,“拿琴来!”

侍女们很快备好琴,用帷幕遮着送了过来。娵音款款走入,乐妓自动替上开始弹琴。

娵音不会弹琴,但她可以找人代她弹琴。帷幕一遮谁知道里面弹琴的人是美人还是野兽?

黑衣之人淡淡望住她的身影。是在何时,她已学会了这么多?离开了自己,她似乎也能活得恣意精彩呢。

这一刻,他在一隅,她在那方,一幕之隔,谁也看不清谁。

娵音无聊地吃着点心,不知为何有一瞬间自心底泛出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云天之外一厘米的地方,有人在凝视。

霍然,她透过帷幕对上一双幽深的眸,那人微惊掩了一霎的震撼重新低头,等她出去后,那人已经离开。

她怔了怔。那眼眸,似曾相识啊。

“叶兄,可还有何要求?”谭烨态度很好地问。因其隐藏的并不深,所以在场之人都听得出其中的睥睨之意,同情地看着黑衣之人。

“我倒是不敢提要求,只是认为翠花姑娘应该作一幅画,将今日盛景尽数表现。”殷司捕捉到娵音眼里的庆幸之色,又扬了扬唇角补充道:“翠花姑娘也不用到帷幕后作画了。我以为美人作画之景别有一番风趣,料想翠花姑娘也不会拒绝。”

“那是自然。”娵音咬牙切齿地道。她敢肯定他是在刁难,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上次见面时他明明没对她有多少敌意。

她的画天下第一绝,因为没有人能比她画得更丑,这要是画出去了,那还得了。

说自己身体不适?谭烨一定会怜香惜玉地让她回家歇着,那她还刺杀个啥啊。说自己的画丑?那不是明摆着说自己这个花魁是有水分的。说自己不想画?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谭烨会要?

娵音恶狠狠地磨牙,只剩下摩拳擦掌捋袖子开打了。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呵呵,害姑奶奶我,你嫩着呢。

娵音微笑着福了福,袅袅婷婷来到不远处案台上蘸墨挥笔,动作优雅神情娴静,端的是一身好风华。

不一会儿她画完了,待得风干将画托起,呈到众人面前,众人一阵喧哗。

那画面上的是几根稀疏的竹,在一色素白里单薄如斯,却予人以坚韧之感,低调中暗含傲骨,单薄中无限高雅,大片的留白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这是?”谭烨看娵音的眼神已经开始发光了。

“竹。”娵音简明扼要地答,声音里不禁含了些释然与欣然。总算是混过去了,这幅画倒还真是好用,不负她艰难地从殷司那里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本以为殷司的画不过中等偏上,谁知一拿出来就艳惊四座,精通书画者甚至捋着胡须赞道:“此般意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甚是难得啊。”

座上殷司突然开口:“姑娘可否将此画相赠于我?”

“不。”娵音摇头。谁叫他刚刚与她作对来着?

“那么,我也不强人所难。”殷司的眼神异常黝黯。那幅画是他昔日所作,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她。她恰如这竹,虽单薄犹坚韧。原来这画她一直留着。

娵音趁他人没注意,珍重快速地将画折好收起。这幅画她得留着,要是以后又有人刁难,她可以拿出去镇场子。

殷司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笑意。她倒还真是懒得出奇,利用了一次还想利用第二次,打的好算盘啊。他若是没来,也就错过了这幕好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得了谭烨的暗示,娵音留到了最后,谭烨不出意外地点头,揽过她的腰往内室走。

“大人,就这般多无趣啊,何不喝酒助兴,而后共赴巫山云雨?”娵音不动声色地避开,保全自己的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真是****啊。

“哦?那就依美人吧。”谭烨以为美人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宽容道。

娵音恪守礼仪地先自己干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他没喝,温和地笑着望她。

娵音目光一闪。他竟如此警惕,小说果然是骗人的,还好她随身带了解药,等将他迷晕后再吃就好了。想至此,她决然喝下酒,再给谭烨倒酒,这次谭烨终于不再疑心,将酒一口饮尽,重新来揽娵音的腰。

这一次娵音迷晕躲避,小鸟依人地靠着他,他触到她的腰间只觉得不盈一握,脆弱的东西最能激发人的****,他血脉贲张将她重重扔上床,头脑却在此时一昏,他甩甩头欲将那种感觉甩掉,突然瞧见她的嘴角嫣红。

嫣红?

他还没想清楚什么就重重栽在床上,被她灵巧地闪躲开来。

她蹲在床的一角吐血,吃下一颗丹药方才不慌不忙跳下床将谭烨上衣剥了个精光,想着怎么杀他比较合适。很快她想好了,袖中银光一闪,一道光刺向谭烨心脏,快如闪电势如惊雷!

“慢!”有人淡漠地道,话音未落,娵音的匕首又被打回到袖中,她对来人怒目而视。

“奴家正与大人亲热,你进来作甚?”娵音“羞愤欲绝”地斥责。

“我对翠花姑娘思慕久矣,早想一亲芳泽。”黑衣的殷司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魅惑,他放低了声音,倾身凑近娵音耳郭缓缓道:“你给他喝的除了迷魂药还有毒药吧,现在,将解药给我。”他的手指悄无声息搁上了少女颈上淡淡的筋脉,那筋欢快地跳动着,受到手指的压制,变得压抑起来。

娵音屏住呼吸,身体极度僵硬。这个人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从他进屋到控制她命门没有多少时间,她却一直处于劣势,这样绝对的压制对于她来说很少见。他是谁?

在明白他是谁前,她乖乖交出解药,凡事命为重。

殷司便是吃准了这一点方才如此作为。太过了解她,福耶祸耶?他不能逗留太久,因为他熟悉她的同时,她也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尤其是他独有的气息,虽有掩饰,但过多的接触总会有破绽。

得到解药,他立即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翠花姑娘请回吧。”

解药立着没动,神情平静隐忍,竟与他有些相似,他难得一怔,心头上莲花无声开落,“翠花姑娘不愿回去,莫不是惦记着我?”他促狭地一笑,少有的邪魅狷狂,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真不回去?”

解药从脸红到耳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调戏了?她神游天外地出了谭府,不知有人正凝视着她离去,如果她转身就可以看见那双眸里浮满了薄冰,而冰深处有什么在悄然融化,化作汩汩流淌的温柔与怜惜。

出了谭府后娵音没有回“枫”,暗中潜伏着抛了个小石子,小石子砸到谭烨的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立即有几个衣着平平武功高强的人警惕地扫视四周。

娵音心头一凛——倘若她刺杀成功了,等待它的会是什么?脚底爬上一层寒意,她所熟悉的寒意。

烟寒!

什么时候引发的?只有一个结论,那个叶寻仁根本没想过放过她,也没想过放弃救谭烨,这样做,再好不过。她苦笑自己的愚蠢,陷入混沌。

谭府走出一人轻轻抱起她,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过了几日,娵音乔装成各种身份的人进谭府,始终以失败告终。谭府外松内严,许多次娵音连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少有的几次混进去了也无机可趁,不知是有意还是天机,那个黑衣人每次都能很准确地出现并将她堵回去,她在气愤的同时对此人的智商表示膜拜。

在又一次的失败后,娵音无力地摆摆手,“姐不玩了。”

“那么,请回罢。”殷司微笑挥手相送。

娵音不甘心地拍拍身上的灰,扯住殷司衣袖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叶寻仁,我想请你喝茶。”

“我忙。”殷司大言不惭地撒谎。

“我请客你还敢不从?”娵音霸道总裁地挑眉,狼扑住殷司上下其手,将他的穴道点了个遍,然后往肩上一扔,背大米袋子似的背走了殷司,其模样恰如山匪抢劫一般豪放粗鄙。

殷司眼睫颤了颤,终于没有睁开眼,有些东西可以挣脱但又挣脱不了。她的肩太单薄,单薄得有点磕人,他的呼吸稍微错了些,似是试图将她的气息记得深些更深些。

娵音背着个大男人,步子有点踉跄。这人看起来身量尚为颀长,背起来却不是很重,身上的气息很淡,但同她记忆里的气息又不一样。他的睫毛微垂时扫过她的肌肤时,便是一阵瑟瑟的痒,在她的心湖里激荡出点点涟漪。

背人背到底,她硬是将他背到了茶楼。

“叶寻仁,我以为你的名字取得真有技术含量,寻仁寻仁,寻找道德,这证明你缺德呢。”娵音用力啜了一口茶水,像是将茶当成了对面的人,结果因为茶水太烫,喝得太急,不得不疯狂咳嗽。

“过奖。”殷司好心地递来黑色衣袖,被娵音嫌弃地挥开,想了想自己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又大力扯下殷司的衣角衣袖将泼洒的茶水擦了个干净。

殷司不在意地笑笑,他对黑衣并不热衷。黑色最尊,但在他眼里,只要心性是尊贵的,纵一介布衣也无妨。

“谭烨是贤者?”

“非也。”

“那你为何效忠于他?你跟着我,我也可以保证你有机会得到重用。”

“你亦说了,是有机会,不是绝对。”

娵音默了默,又问:“巡抚当年殿试之时你印象最深为哪句?”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皆以为教。”殷司眼神柔和。

娵音一怔,他居然还能记得这句话,“你倒是说说,为何有感于此句?”

“有则改之乃是虚心谦和;无则加勉,乃是平心静气;皆以为教,乃是泰然处之、无所不纳。如此这般,为君当为仁君,为臣当为贤臣。”

“那你对此持赞赏态度?”

“非也。应得一个‘止’字。过于清明倒也不是件好事。”

“哦?可我认为,这世间本就只有两色,非黑即白。”娵音很是坚定。

“如你所想,黑便是黑,白便是白,那恶与善,憎与爱,也作如是观。但,世上哪会有这般纯粹之事?我问你,何为纯粹?”殷司开始反问。

“丝无杂质为纯,米无杂质为粹。”圣贤书里提到过的。

“现如今,丝中混麻,米中混麦,安能称为纯粹?”殷司眼神沉沉垂着,未与娵音做过多的视线交流。

“我要杀他!”娵音的耐心终于耗尽,眼神锐利地盯住殷司。

“不可。”殷司也简明答。

娵音懒得废话,直接将刀劈下殷司,殷司侧身闪过,手上着力抢过了刀,反架在娵音颈上,敛了所有情绪飞速一划,娵音的脖颈上飞射出一道细小的血泉。

变数来得太快,娵音只来得及包扎好伤口狼狈逃走。现在她大概能确定叶寻仁与白衣的殷司不是一个人,至少殷司不会淡然地给她一刀子。

在娵音煎熬的时候,谭烨所说的诗酒宴终于拉开序幕。她打算让自己惊艳出场,让谭烨耳目一新,这就要借助于抚州的地形了。举行诗酒宴的地方在抚州一处著名景观,名为奔天瀑布,顾名思义,取奔天之意,象征着该瀑布的气势惊人,高度可观,誓与银河相接,宫直上九天!

还在竹林里,娵音就已经看见了一层迷迷蒙蒙的水雾飘洒而行,极淡极渺,犹如流水之下淡烟一笔,亦如笼了翠柳的轻纱一抹,虚幻迷离。

娵音深呼吸一口空气,空气中也沁满了清甜,使人心神清明又有些微醺的错觉。不得不说,这些人还是挺会享受的。

等娵音从这美好景致中回过神来,衣衫已微湿,她懒得去管,转身避到一旁。不一会儿一行人走来,有谭烨,也有易容了的殷司,还有一些娵音不认识的人,皆鲜衣怒马怡然自得。在他们周围偶尔有风吹草动,是一些随侍的侍卫,以谭烨的居多。此人十分谨慎,明着有许多侍卫,暗地里的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娵音只有一次机会,胜则进,败则万劫不复。

这片竹林也不是外表上看起来那么清秀如画,娵音方才躲的时候就差点触动了机关,光荣成为竹子版豪猪,这令她欣赏美景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待一行人走后娵音想要出来,忽然看见殷司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惊退回去,殷司转回头不再注意竹林里的动静,她心一松,又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她听见咔擦一声,心道流年不利,想要逃避无奈已经来不及了,一系列细微的响声过后,她的腿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下一秒,她人倒挂在树上。支撑着她全身上下的只有一根绳子,这是把她当猎物来抓了吗?

娵音恨恨地骂:“衣服黑心也黑,缺德!”

刚骂完林中就响过一阵风声,随即齐齐吹向娵音,或者说详细点那些都是竹箭携带的风,是的,竹箭,成千上万的竹箭。娵音倒挂着挥出背上的长刀,艰难地砍掉来自各个诡异方向的竹箭,有几次险些将长刀脱出手去,最终还是击落了所有的箭。

狼狈地喘着气,她唯一庆幸的是这些竹箭对准的目标是她,如果连带着她的绳子也一起射,她不是中彩就是摔成脑震荡。

她愉悦地砍绳子,手将挥出时身子突然往下一坠——原来还有一支竹箭未发。

设计之人看来是了解她可能没那么容易死,给她增加点难度。

“没有最缺德,只有更缺德!”娵音在头部落地之前只喊了这么一句,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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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苏卿,天才少女,却不想,身世惊变后,从此背负上了沉重的枷锁。许倾城,京城权贵,容颜更是倾国倾城,时清冷如谪仙,时魅惑如妖孽。一次次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相遇,她和他多了相知相交的契机,却缺少了些许相守的可能。片段一:她和未婚夫的订婚典礼上,他携着风尘赶来,狂傲地揽她入怀,宣誓着他的主权。她淡然一笑,“许先生,当着我的未婚夫这样举动真的合适吗?”闻言,他岑冷的薄唇邪肆地扬起,在她耳边低喃,“阿卿,这样的举动再没有人比我合适,不是吗?”片段二:看着床上那个容貌不输他的男子,她清冷一笑,“就是为了他吗?”所以不惜一切利用自己!她狂笑,笑得落下一滴泪珠,无视玻璃墙外他的慌乱,“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一瞬,血液弥漫,他惊狂坠魔。——原来有些伤,等你发现伤口的时候早已结痂。——原来,我早已非你不可。
  • 长平夜

    长平夜

    一个是放弃一切追爱离山的宗派小师叔,一个是荣耀不在栖身市井的宗门天才,一个是战败之国流落他国为质子的太子,三兄弟因为燕都的一宗杀人案交织到一起却卷入了一场修真宗派与朝堂之间的阴谋,是这般屈服命运成为奸佞之人手中的刀,还是挣脱命运的枷锁振翅高展重返昔日的辉煌......表面看起来一派祥和的中土大陆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潮......
  • 柱灭之赚钱才是鬼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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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人半鬼最特殊的三千院离开了医生独自生活,为了自己的食物不得不干起来夜里护送的任务。一个最特殊的鬼唯一的生存条件就是不断赚钱,然后买食物。直到她遇到了鬼杀队,生活也就随即改变。(故事发生在原著前,有些设定与原著不同,不喜勿喷,我谢谢你呢!)
  • 都市太子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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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巨变,异界入侵,地球危机,北有萧炎南有唐三,强者如云,一位青年横空出世,挽救苍生。林无道,一个华夏巅峰家族掌门人的私生子,是整个家族唯一合法继承人,是林家太子,他寄生在一小城家族。某日,被林父原配屠灭整个家族,林无道却消失三年,三年后他回来了,他带着无数太古凶兽归来,他带着神鬼莫测的手段复仇回来了,让所有人颤抖……
  • 顶商

    顶商

    偶然之间,通晓了读心术,从此以后,由员工变成领导,自没有对象到百花围绕,又为姐姐攥了钱、帮父亲升了官、、、、、、、、只有能力才是永恒的!!!一段牛叉史,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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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知便是亵渎,正义皆是谎言,古老的旧神因凝视被毁灭,凡间的人王因亵渎而加冕,生者意义几何?入局者应有答案!(文慢热、多主角、多主线)
  • 城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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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独特的视角,轻松的笔调,幽默的风格,描写生活在城墙边的老成都人的故事,历史跨度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时期。中国人的事情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有些真象永远是个谜,但作者本人并不是刻意去追究,去问责,而是以凡人的故事给人予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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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初开诞生玄黄之气,混沌化灵修成灵长人身。一次天开,诞生数枚神格。一次大战,神格决定归属。一次审判,天地生灵涂炭。一次重生,她王者归来。
  • 众神与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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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千世界百杂碎,芸芸众生口难调。一剑未出鞘,剑气已横秋。世间有剑客,行侠仗义踏不平。他,不是剑客,却有一把剑,不行侠不仗义,从未踏过不平事。只是见到不公义的事情,出剑或是不出剑,都是要争个道理。剑可降妖除魔,剑可吃神吞佛,剑可翻天覆地,剑可诉说一切。剑在神手中,俯视众生。剑在妖手中,立族众魔。剑在鬼手中,亡魂众怪。剑在人手中,威慑众神。
  • 守护甜心之红妆千里香

    守护甜心之红妆千里香

    【本霏第一本小说,守护甜心元素满满,女主不是亚梦,本文不是复仇文哦!作者的笔名取错了啦,会改成万里寒霏哒!欢迎加入寒霏阁,群号码:526970629,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哦!】偶然进入守护甜心的领域,遇见了你,千万年的守候,我只静静站在奈何桥边,看你百世轮回的风情,今生今世我只与你相恋,我为你画上精致的红妆,为你扬起千里的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