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平静地注视着她们,冷静地开口:“一千两黄金,往后,我们各不相干,我不会扰乱你们什么,你们也别趁机报复。”
解落解月与娵音对视良久,怎样压制,就依旧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态,解落叹息一声,此女爱金子还真是爱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什么心计?全是她为得到金子需要的手段,也幸而她只对金子感兴趣,否则以她这种心计,大平只怕要翻天。
眼见着解落二人去命令下人拿金子,娵音攥紧许久的手慢慢松开,掌中蓄满汗水,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她不是传说中一见女配就死整的玛丽苏,她只是想好好吃顿饭,毕竟勾心斗角要死的脑细胞太多了。然而,解落解月以为是她畏惧,在桌底下使尽小动作,饭是不能好好吃了,娵音唯有让她们安分些。正好解落离她稍近,用腿勾住了她的椅子打算让她坐空,娵音将计就计把凳子挪到离她更易够得着的位置。
以正常人的思路来看,娵音这样是利敌伤己。然而人有惯性思维,当以为可以触碰到的东西没有触碰到时,他们会以为在更远的地方,解落亦如是,轻而易举地触到了娵音椅腿,迟疑了一下,认为是桌腿,便又往前伸,千辛万苦攀上了桌腿然后猛地一拉……
娵音无奈地苦笑,这不能怪她吧。至于后来青涟昶的出现更是始料未及,只一抹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背后道:“别动!”若不是听出这是青涟昶的声音,她险些一个回身把他打残。
赏华亭既建于水上,自有从水中通来的路,青涟昶兴致勃勃地来看看公主与郡主是如何其乐融融地相处,却被掴了一巴掌,不愤怒才奇怪。而娵音自他来后就一直悬着心,他不会看出什么了吧,还好青涟昶一直到走时都没发现解落解月的古怪。
“一千两黄金。”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完的解落解月携捧着黄金的随从造访平宁郡主府。
娵音示意府丁去接,解落一个手势,随从将黄金砸向娵音。
“不错,准头,速度,力度,掌握得堪入毫巅,是些练家子,对得起我家金子。”娵音懒洋洋地躲过,闪身凑近解落身边,嬉皮笑脸道:“洗得还挺干净的,可惜珍珠汤甜美的香味怪让人想念的。”
“闭嘴!”解落黑着脸呵斥。珍珠汤,此人还敢提?实质上这汤便是溅了她一身的海鲜汤!一忆起那种难闻的鱼腥味她就想呕吐。
娵音犹自陶醉地滔滔不绝:“珍珠汤其味为美,入口鲜润……”
解落什么公主颜面也不顾地飞奔出去,解月静静注视着娵音,觉得这个女子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这时处理完解落的娵音对上解月视线,解月一惊,那眼神里并没有娇奢女子该有的盛气凌人和快意,而是一种平静,蕴着些微嘲讽和某些解月看不懂的情绪。
解月再次观察时,娵音眼中依旧是该有的凌人之气,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姐姐就不打扰妹妹了,妹妹好生休息。”她道自己多心了,向娵音请辞。
送走解月,娵音回房躺尸几秒,任劳任怨地赶回影府批阅公文。殊不知有双眼一直将她凝望,而后默然隐去。
“先生也在?”解落刚回到赏华亭准备派人收拾场面,就看见白衣少年独坐在赏华亭中似乎在看风景。父皇唤他殷先生,她也就随着这么叫了。
“嗯。”殷司淡淡应,斗笠之下的神情无人可见。
“那,解落是否有幸与先生共赏此美景?”解落踌躇一下,请求道。
“自然可以。”殷司走回岸边伸出手,解落受宠若惊呆了呆,娇羞地将手伸出。殷司遂执住她手,优雅步莲而过,湖的另一边,一座亭自水中起,翩然生,殷司便携她入亭。
“这,”解落瞠目结舌,这亭子的存在她为何不知?
“公主不是说愿与在下一同赏景吗?”殷司温柔但不容忤逆地抬起解落的脸,微微侧了半边身子,凝定不动。
远处,青涟昶和娵音漫步而过。
娵音现在不能叫做娵音,是被青涟昶闲着无事拉去下棋解闷的户部侍中拘影。
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殷司站在和解落那啥。青涟昶微不可见地展开了长期紧皱的眉头,娵音则淡然转移了视线。
青涟昶认为殷先生既然看上了他的大女儿,往后某些东西就有是打算了。正好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大女儿想必是不会反对的,也许最后殷先生真能为他所用。
而娵音转移视线,心里在腹诽:你们可以调情,但这是公开场合,调情请私下解决好吗?我今日公文都没处理完,没时间欣赏浓情蜜意。
本该旖旎香艳的场面实则不是这么回事,如果青涟昶和娵音换一个角度就能发现解落神情呆滞,而殷司侧过身摆弄着亭里的某样物事。
毕竟“二人世界”不打扰为妙为宜,娵音和青涟昶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朝既定的路线行去。尽管他们的内心活动很精彩,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余光瞥见娵音与青涟昶已经离去,殷司温和但决然地拂开解落,姿态优雅,无声地诉说着空茫,是的,空茫,哪怕眼前生命消亡也不为所动,甚至不知有此生命存在的空茫。
倏地,他目光落在某一处,眼中烟云聚集,惊涛怒卷。他缓缓走近,指尖精确地触到某个凹陷处,施力,亭顶中央一线垂落……
青涟昶因为心有所思,和娵音下了几盘棋就放了她回影府处理公文。
他想苦思冥想着,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殷先生对自家女儿情根深种,甚至在宫中的赏华亭旁建造了一座亭来与自家女儿幽会,细想来,既心惊又心定,心惊的是先生在皇宫建了一座亭却无人知晓,心定的是先生建亭是为了讨自家女儿欢心。
过了一段时间,殷司复又牵着建了回到岸边,水中亭幻影一般又潜入水底,来去如梦。
解落的神识逐渐恢复,看见自己衣物完好,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恼怒多些。“先生,我……”她张口欲问自己为何有一瞬感觉空白,触到殷司略带笑意的眼神又不由住了口,不想拿此事问之。
“公主大概是累了,小寐了一会儿,这些不忍叫醒公主,便等公主醒了才回到岸上。”殷司的声音本就悦耳,这般娓娓道来更是足以牵动所有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的心,使之意醉神迷。
接下来殷司所说所为她都忽略了,直到殷司望着天色向她请辞:“时辰不早了,这些先行告退。”她才含糊地应了。
他的身影远去,疏离着,淡泊着,暮色轻柔地披在他肩上,一袭白衣如许,蘸了几分华彩斑斓。然,他周身的气度不曾为之改变,又或者,再辉煌灿烂的景象永远只能是背景,无法影响他本身,他,似独自漫步于千里雪原之上,高华不染纤尘。
这一刻,解落从这个总是温雅如玉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浓密的雾霭,掩盖了所有天光。
暮色里荡出的风,微凉。
影府。
娵音奋笔疾书着。多么狗血啊,电视剧里一般是女主撞见男主与女配无意做了某些容易误会的动作,这一幕竟在她眼前上演了,只是她不是女主,是路人甲,或许正因身份的不同,她才能如此平静地处理公务,也没有出现做什么错什么的表现,相反,公务办得相较于平时还要快些,处理了更多的难题。
释然一笑,所谓关心则乱这种理论大概不适合她,她有心的存在吗?
收起散漫神情,娵音取出鱼令、骷髅手链、云岚山山印,稍微拨弄几下,唤来冷扶过,同时将鱼令与云岚山山印放入存放的匣中。
冷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着男装的女子正襟端坐在床榻上,一脸庄严肃穆。他一来她就开门见山地问:“这个你认识吗?”
冷扶过定睛一看,“黯春?”愕然瞬间,他平静下来,冷欺花对眼前之人毫无保留不算什么值得惊奇的事。
“果然,它是有名字的。”娵音怀疑那三个人给她的“挚宝”有一定的目的,现在看来的确不纯粹是三个死物,也许都有妙用,也许是定时炸弹,也或许只是烟雾弹。
不需要娵音再询问,冷扶过陈述道:“黯春取黯然春色之意,森寒。阴诡,为号召黑帮之凭证,历代黑帮之主持之则可号令黑帮,然而到冷欺花死后,黯春便下落不明,我现在也只是作为代理帮主理事,没有黯春,始终无法让黑帮之人完全信服。既然在你这里,则黑帮可……”
剩下的不言而喻,有了黯春,黑帮将成为娵音最大的地下势力,下至搞点打架事件,上至谋杀当朝权臣……
好吧,正常情况下,娵音不会干此等脑子发抽的举动,但管理好黑帮对自己还是很有好处的。娵音不喜反忧,冷欺花那时与她尚不熟识就将这么珍贵的东西赠与她,匪夷所思。冷欺花不是个热心之人,若黯春是在冷欺花与娵音熟识以后赠的,娵音不会有任何怀疑。而现在,情况不同。
“娵音,冷欺花已亡。”冷扶过皱了皱眉。他其实没必要讲那么清楚的,看着娵音充满希翼的眼神,他只得说了部分。
“是啊,我明白的。”娵音答得轻快,“我也知道你是冷扶过,而非欺花。那么扶过,现在,你告诉我,欺花她到底在哪里?”她语速渐慢,眼光一直不离他,注意着他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饶是冷扶过面瘫脸也差点破功,他动了动唇,漠然道:“她在墓地。”
说完,转身就走。娵音哪肯放他,敏捷地从床上跳起直追,而她跃起的一刹那,一道银芒笔直扑来,她身形一僵,被禁锢于冷扶过突如其来的暗器中。那银芒是一把弯刀,不偏不倚正搁在娵音颈动脉处,动一分辄性命堪忧。
娵音内心猛地一震,初秋不算寒冷的风席卷过她的脑海,使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地认识到同样被她赐予了冷姓,同样性格冷漠,但他们终究是两个人。
“我不是你的奴隶,不是冷欺花的替身,无偿做他们该做的事。另外,我不需要你的赐名,我是黑帮排名第二杀过冷欺花的杀手夜见隐,扶去过错?没有规定我必须奉之为圭臬吧。”
夜见隐瞥了发丝披散衣衫凌乱的娵音一眼,戾气横生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极力压制住,玉白的脸上却泛了些红晕,这里挺像那啥的现场,且娵音略显茫然的眼神更添魅惑。
“我说……”娵音慢悠悠地开口:“夜见隐,能把你那见鬼的,哦不,美丽的刀拿走吗?”
“不。”夜见隐不假思索地答。
“哎,姑娘我一世英名,怎的就要在床榻之上度过余生,运气不好啊。”娵音故作可惜地叹,警惕地等待着他的反应,她并不确定这一招是否有用,毕竟他是个杀手,心是冷的,兼之武功高强,这从他刚才凌厉的攻势可以看出。
娵音一直忽略了一点,像他这一类人放在身边是件危险的事,因冷欺花对娵音“温柔可爱”,很少在娵音面前展现凌厉手段,娵音遗忘了危险性。
夜见隐极轻极淡地瞟了眼娵音,出了娵音寝居,娵音叹口气,思量着是否要唤来栖隐替自己脱离困境,夜见隐却又折返回来。
“侍中大人似乎甚是喜爱这床,不若就在此床上度过余生,对了,提醒一句,一般人不懂它的机关,无心之举极有可能让侍中大人身首异处。”他瞧着娵音希望的眼神,莫名的生出了戏弄之心。
“坑爹的人,坑爹的破刀子!”娵音不敢怒叱,怕靠自己肌肤极近的刀子割伤喉咙,嘀咕着,生出些无意的撒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