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把手中的硬面饼掰成了两半,他把大的一块递给了弟弟小李,小李接过半张饼笑嘻嘻地嚼着对哥哥说:“这要是配上羊肉汤吃就绝了了。”
大李双手捧着那小半张饼大口地吃着,不时地把掉到手上的饼渣吸溜到嘴里,生怕浪费一丝一毫,他听到弟弟的话后,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吐沫,有些无奈地回答:“好多年没吃泡馍了。”
小李吃的很粗犷,大块的碎屑掉到衣服上也全然不顾,大李连忙把这些碎屑归拢到手里吃掉,看着弟弟眼看把半张饼吃完,忙不迭地又把自己的那块上掰出一些给了小李。另外还拿出水壶递到小李面前,嘱咐道:“别噎着,喝点水,慢点吃。”
“哥,我想吃罐头。”小李吃完了手里的饼,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大李托着下巴,想了想回答:“我给你踅摸踅摸去。”
大李走出了仓库,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他晃晃悠悠地在各连的阵地上溜达和相识的战友扯上几句闲话,眼睛却在各住搜寻着珍贵的罐头。找遍了整个城南阵地他到了也发现谁那里有。但是,他没有死心,搁着河水看到城北教堂的钟楼,心中一动,他决定去团部碰碰运气。
团部也正在开饭,大家都是吃的硬面饼或者面茶。大李穿过大厅直奔后边的厨房。厨房在教堂院子一角的一间小房里。一进门,他看见老谢正撅着屁股在往早灶坑里添木柴。他眼睛在四下里踅摸着,在墙角看到几箱美军专用的食品箱子后微微一笑,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罐头。
“忙着呢?”大李一脚踢在老谢的屁股上。
老谢回过身,看到大李倚在门框上冲他坏笑,他直起身子问:“跑我这里干什么来了?”
“没事,看看您来。”大李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溜达,装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老谢坐到了板凳上,从灶膛里捡出一根烧着的木头,把自己的烟袋锅子点着:“阵地修好了?”
“弄好了,我们连守的那个仓库贼结实,都是大石头垒的。”大李还在心猿意马地在老谢身后乱转。
老谢没有理会大李,只是自顾自抽着旱烟:“二营现在谁当家?”
“展指导员。”
“他行吗?一个搞政工的?”
“不行也得行,老康尿了,他不干也得干了。”大李最后停在了箱子的前边。
老谢咧嘴笑笑,叹了口气“人啊,一旦吓破了胆,就没救了。”
大李看老谢没注意,轻轻地掀开最上边的一个箱子,一摞摞美军罐头整齐地躺在里边,他嘴里应承着:“我刚到二营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打仗比刘贵还猛,谁能想到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大李已为了转移老谢的注意力,接着问老谢:“那上边怎么处理他这事?知道不?”
“听肖政委说,送回国内。”老谢按了按锅子里燃烧的烟叶:“还要上什么法庭,估计得蹲几年大牢。”
大李蹑手蹑脚地拿出一盒,揣在了怀里,然后又把盖子盖好:“您老吃了吗?”
“伺候完他们,我再吃,我不急。”
大功告成的大李整了整军服,朝门外走去:“您忙吧,我走了。”
“你弟弟嘴又馋了?”背后的老谢突然说道:“拿了几盒罐头?”
大李笑嘻嘻地转过身,伸出一个手指头:“就一盒。”
老谢挥挥手:“走吧。”
回到仓库,大李把小李叫道个没人的地方,从怀里掏出罐头,用刺刀破开递到小李面前:“吃吧。”
小李一把抢过来,用手扣着肉块往嘴里送,吃得兴高采烈,吃了一半时,他把罐头又递回给哥哥:“哥,你也吃。”
大李生生地把满口的吐沫咽回到肚子里,他摇摇头:“我吃饱了,都是你的。”
王远山是今天团部最后一个吃上了饭的,他缩在角落里快乐地吞吃着热呼呼的面茶,炊事班的老谢特意还在面茶里撒了些自制的咸菜,这更让王远山吃得心满意足,眉开眼笑。身边的笔记本上还记录着各个火力点的分部状况,他添着手里的勺子,眼睛斜到本子上,脑子里还在斟酌着这些位置是否还要改动,从而更加完善合理。
一个战士在门口问:“还剩一颗地雷,怎么办?”
王远山回答:“放回地下室吧。”
高大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王远山一边添着嘴唇一边回答。
高大城径直往大门外走去,身后甩下一句话:“出来,跟我溜溜食。”
天已经黑透了,漫天的繁星点缀着天空,四周的荒野里虫鸣蛙叫好不热闹。街道上冷清清地只有两个身影在慢慢走动,四处的房屋里不时会传出阵阵呼噜声。
王远山抬头看着灿烂的夜空,感叹道:“真美啊,我家乡的晚上,天上也是真么美。”
高大城乐了:“谁家的天都这样,我家也一样。”
王远山深深地呼了一口有些浑浊并且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小时候,夏天的晚上读书读累了,就躺在院子里看一会星星,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做的梦都是好梦。可是没睡一会就被我爸打醒了,还要接着回屋读书。那时总觉得读书是个苦差事,但是比起现在,那时真是太幸福了。”
高大城有些羡慕,他也有过夏日睡在夜空下的经历,可那不是读书读累了,而是看着自家地里的西瓜别让那些野物们和路过的人偷了去。同样是生活在一个天空下的人,看到同一样的景色,可是心境是不一样的。王远山很享受这难得的轻松,而当时的高大城只想回家在炕上睡觉。
高大城岔开了话题:“阵地布置的怎么样了?”
“城南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城北的。”
高大城点点头:“你修的阵地能让咱们守住这里吗?”
王远山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那谁能决定?”
“运气。”
“运气?”高大城转头看着王远山问。
高大城有些气馁,在白天当他看着王远山忙碌的身影时,他以为王远山是满怀信心的,这也让他心里有了些底气。可是现在当听到王远山的话时,他清楚的意识到,一下午的美好愿望终究还是个幻想,不能实现的幻想。
王远山点点头:“这个阵地是我在咱们团现有的基础上做的最大化的加强。但是,在美军的地空一体打击下,它还是不堪一击。在这么个突出部位置,没侧翼,没后援,一个孤零零的阵地是肯定守不住的,至于修成这个样子,只能给我们赢得多一点的时间,而绝不是能保证我们胜利。至于我说的运气,那就看敌人来多少了。”
“你这话,让我的心凉到底儿了。”
王远山笑了:“作为参谋我必须跟您说实话的。”
高大城喃喃地自言自语:“实话真是难听的很啊。”
一只蚊子饶有兴趣地一次次对胖胡的脸蛋进行俯冲轰炸,玩得不亦乐乎。胖胡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双手在脑袋的前后左右一阵狂舞,想拍死那只蚊子。可最终的结局是蚊子没被击落,自己到累得够呛。
他站了起来,从满地睡着的弟兄们头上快过走出了屋子。大街上黑沉沉的,周围一片萧杀。只有天上的星光还给了胖胡一些安慰。他站在墙角撒了泡尿,等他转过身时,突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近得差点贴到鼻子上。
“****,口令。”胖胡顿时汗毛倒竖,猛地向后一撤步,拿出拼命的架势。但是,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机枪放在屋子里,他还没到撒尿还要扛着机枪的地步,于是他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开打。
“活命。”那个人影开了腔。
一听声音是赵成柱,胖胡长处了一口气,顿感轻松。片刻后他又咧嘴开骂:“妈了个把子的,不睡觉你站我身后干什么?”
“我也撒尿。”
胖胡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等赵成柱回来,自己点上一支烟没抽两口就被赵成柱拿走了。两个人静静地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嘬着一支烟。
过了很久,胖胡幽幽地说:“我想家了,一想我娘包的饺子,我就睡不着觉。这仗赶紧打完了吧,打完了我就能回家吃饺子了。你呢,想家不。”
赵成柱嘿嘿一笑说 :“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没得可想。我走到那儿,那里就是我家。”
胖胡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了?爹妈呢?”
赵成柱若有所思地回答:“我爹妈都死在日本手里了,我带着弟弟逃出来了。我们哥俩一路要饭,后来弟弟病死了。我一个人一边要饭一边往南走,在云南碰上了国军的队伍,带头的连长说,当兵能吃上白面馒头,我一听二话没说就当国军了,开始打日本。日本投降了,我又北上跟解放军打。淮海战役我们被包围了,粮食都吃光了,饿得我眼睛发绿。最后实在抗不住了,我就趁天黑爬到解放军的阵地上去了,饺子吃了一个肚儿歪。”
胖胡笑出了声:“我这刚不想饺子的事情了,你又勾我。”
赵成柱也笑了:“那顿吃得真香啊,还有蒜和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