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儿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来到了庐山的观日峰,一轮红日喷薄欲出,一个灰衣男子坐在崖前的一块大石上,段灵儿瞧着无比熟悉的背影,却不是南宫星是谁?忽然他回过头来,对她招招手道:“灵儿,过来呀,不是说好要一起看日出吗?”见到段灵儿迟疑不前,南宫星又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道:“怎么了?过来这边坐。”
段灵儿咬了咬唇,刚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程梦萦的声音:“灵儿,你不是已经答应师父不再见他了吗?”
段灵儿停住脚步,侧过身去,只见程梦萦仗剑而来,惊呼一声:“师父!”
南宫星却上前牵住段灵儿的手,冷笑道:“你凭什么不许灵儿和我来往?”
程梦萦冷冷回道:“就凭我是她的师父,灵儿,跟我回去!”上前来拉住段灵儿的另一只手。
南宫星道:“灵儿,别怕她,跟我走!”
两人皆拉着段灵儿不肯松手,程梦萦怒容满面,手中剑花一挽,朝南宫星刺去。
南宫星身形滴溜溜一转,顺带着将段灵儿往身后一拉,反手抽出背后金剑,和程梦萦斗在一起。
段灵儿见他二人相斗却无法阻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程梦萦毕竟功力远比南宫星深厚,下手又全不容情,南宫星渐渐不支,被逼的朝崖边退去。
眼见南宫星已在崖边摇摇欲坠,程梦萦却仍然紧逼,段灵儿大惊失色,惊呼道:“师父不要!”
段灵儿拼尽全身力气向崖边奔去,却终于晚了一步,只见程梦萦左掌击在南宫星胸前,他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顿时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落崖去。
段灵儿扑到崖边,伸手抓去,他的指尖堪堪从指段灵儿指间滑过,瞧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不舍、不甘,还有留在嘴角的那一抹微笑。
段灵儿只觉心也空了,眼泪无意识地留下来,忽然耳边有人大声唤道:“灵儿,灵儿!”
段灵儿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张若茜关切的面容和瞪得大大的眼睛。
张若茜见她有些茫然的表情,问道:“灵儿,你怎么了?”
段灵儿坐起身来,朝窗外一看,只见天刚蒙蒙亮,揉揉额角,这才定下心来:“原来只是梦!幸好只是梦!”对张若茜笑笑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张若茜拍拍胸脯道:“没事就好,被你吓死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你大声叫‘师父’,然后又哭起来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取了一方帕子帮段灵儿擦了擦眼泪,笑道:“傻丫头,只是个梦,就哭成这个样子,瞧你的眼睛都有点肿了,待会儿让她们几个瞧见该笑话你了。”
段灵儿微微一笑道:“拿些脂粉盖盖就好了。”
段灵儿穿衣起身,却见张若茜又一个后仰倒在被子上,道:“你不起来吗?”
张若茜一把搂住被子,瞪了蹬腿,嘴里哼哼唧唧道:“一大早被你给吵醒了,我要再和周公下会棋去。”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段时日,段灵儿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只是从她不时的愣神和牵强的笑容中,张若茜知道,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即使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讲了无数个笑话、插科打诨逗趣无所不用其极的情况下,段灵儿要么是充耳不闻地低垂着头,要么就是脸上虽有淡淡的笑容,却遮挡不住眼底深藏的忧郁。
这一日午后,天女派除了程梦萦之外全都齐聚于竹舍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阮梦立于前方,待众人站好,道:“诸位师妹,今天是我们天女派半年一次考核武艺的日子,大家苦练了这么久,想必也想知道自己进步如何。而且,根据今日的考核结果,也将决定各自今后半年的学武内容。”顿了一顿,续道:“往年,都是由我来考校大家,今次稍稍有些变动,由你们大家采取分组的方式相互切磋,点到为止。好,考核现在开始,第一组,欣敏和明心。”
徐欣敏和刘明心同时出列,向阮梦施以一礼,阮梦点点头,“开始吧。”
两人对视一眼,刘明心拔剑出鞘,道:“三师姐,请!”
徐欣敏正色道:“刘师妹,你出招吧。”
刘明心剑走轻灵,一手玉人吹箫剑法,和脚下的踏雪无痕步伐相互配合,端的是风姿翩翩犹如凌波仙子,只是清雅的招式中却隐隐有着金戈铁马之势。
徐欣敏赞了声“好!”却不拔剑,径以空掌接招。原来她是以掌法最为精妙,她左掌主柔,使开柳风杏雨掌法,若有若无之际却又绵绵不绝;右掌主刚,雪海平沙掌法隐携风雷,可谓是刚柔并济,攻守兼备。
张若茜见两人一时分不出胜负,转过脸去瞧了瞧身侧的段灵儿,拉拉她的衣袖道:“灵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段灵儿摸摸自己的脸蛋,低声道:“是吗?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张若茜悄声道:“你精神如此不济比武可不好,要不和大师姐说一声,不参加今日的考核吧?”
段灵儿道:“没事,我可以的,你不用担心。”
场中两人斗到分际,刘明心剑尖抖起几个剑花,以迅雷之势点向徐欣敏的右手腕。徐欣敏却微微一笑,右掌翻转荡开长剑,左掌一个粘字决,贴着剑身转了几转,那剑顿时快速旋转起来,刘明心“哎呦”一声,长剑已是脱手而出,待得握住右臂看去时,只见徐欣敏已托着她的剑递了过来,“刘师妹,承让了。”
刘明心收剑回鞘,躬身道:“三师姐,果然还是你技高一筹。”
徐欣敏笑笑道:“我只是掌法稍胜你一些,要是比试轻功的话,我可不如你。”
阮梦道:“欣敏的掌法的确是刚柔并济举重若轻,上次考核尚觉转合之际略显滞涩,此次已经能够完全融合,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功,很好!不过你的步伐却是沉稳有余,轻灵不足,为了配合你的掌法,你可以去修习临风飞渡的轻功。”
徐欣敏抱拳谢道:“多谢师姐!”
阮梦看向刘明心道:“明心,你的剑法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只是这套剑法需要配合深厚的内功才能更显威势,你内功修为尚浅。这样,我传你秋水清心的内功心法,特许你每日午时去练习,对你修习内功将大有裨益。”
刘明心高兴地一把搂住徐欣敏,雀跃道:“太棒了,三师姐,我可以去那张寒玉床上练功了。”
徐欣敏笑道:“那可要恭喜你啦,还不快多谢大师姐的成全!”
刘明心道:“对哦,差点忘了,多谢大师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学着深闺小姐的模样福了一福,逗得众人笑了起来。
阮梦道:“好啦,别胡闹了,退下吧。第二组,由灵霜对苏芸师妹。”
日渐西斜,场中诸人大多已比试完毕。
听到阮梦叫到自己的名字,袁青云移步上前,躬身道:“大师姐。”
阮梦点点头,道:“青云你入门也已半年了,平日见你练功甚是勤快。你不用紧张,将你平日所学施展出来便是。”
袁青云应道:“是,大师姐。”
阮梦又道:“灵儿,你出来和青云试招吧。”却未听到段灵儿的回应,瞧向段灵儿,提高声音唤道:“灵儿!”
张若茜拽了拽段灵儿的衣袖,轻声道:“大师姐叫你呢。”
段灵儿“哦”了一声,连忙出列上前,行礼道:“师姐。”
阮梦瞧了瞧她,“灵儿,你的脸色有些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段灵儿摇摇头,“我没事,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阮梦伸手摸了摸段灵儿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这才道:“那就好。你跟青云喂喂招吧,她功力尚浅,你们比比招式就好。”
袁青云道:“灵儿,请多多指教。”手腕一抖,刷刷两剑,一招素女十八式中的“玉纤横笛”,从段灵儿腰间胸前掠过。
段灵儿脚下斜斜移开,紫灵剑出,使出素女十八式中的另一式“长袖清歌”,“当当”两声两剑相交复又荡开。
袁青云连使两招“幽影凌波”“云卧冷裳”,剑势霎时飘忽不定,如梦如幻。
不经意中,天边乌云渐渐聚拢,不多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段灵儿手中随意挡开,脚踏浮萍仙步,两人错身而过。
段灵儿忽觉眼前似乎只剩下一个孤冷清华的身影,翠袂摇摇之际,瑶琴幽愤,却是弦断无人听。顿时意随心动,身随意转,一招“浮云遮月”,已裹着风雨欲来、惊涛拍岸之势向袁青云胸前袭去。
程梦萦自创这套剑法之时,融入了自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诸般思绪。一般人习练这套剑法,只能体会其清雅飘逸之意,却并不能和剑法产生共鸣。而段灵儿这一月以来,却是诸般情绪纷至沓来,恰巧心与神会,无意中勘破了剑意心神合一的境界,顿时剑招的威力增加了何止十倍,大大地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袁青云虽对素女十八式早已纯熟,这招“浮云遮月”更是练习了不下千遍,却哪里见过眼前的威势,吓得微微一呆,只是下意识地举起长剑架去。
段灵儿脑中昏昏沉沉之际,忽然浮现出那日在葛家庄中南宫星被自己的紫灵剑刺伤后的面容,顿时清醒,眼见自己的剑尖已接近袁青云的胸口,大惊之下,右腕翻转,恰恰贴着袁青云的右臂滑过。
阮梦已然奔了过来,却扶住段灵儿,道:“你怎么样?”
袁青云睁眼瞧去,自己丝毫没有损伤,而手里握着的剑却斜斜刺入了段灵儿的右肩之中,连忙惊呼道:“灵儿!”
其余诸人也都围了过来,张若茜皱起眉头,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见段灵儿倒握剑身轻轻抽出,连忙上前接过。
阮梦忙伸指点了几个附近的穴道,又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揭开段灵儿的衣襟,敷到创口之上,血这才慢慢止住了。随即又用丝帕裹好,掩上衣襟。
袁青云见血已染红了段灵儿右肩的衣服,流泪道:“灵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我……”
段灵儿拉住她的手,“我知道,是我收不住剑差点误伤了你,幸好你没事!”
袁青云抽噎道:“可是你……”
段灵儿瞧了瞧肩膀,道:“只是一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袁青云道:“这都怪我不好……”
段灵儿连忙道:“不,是我不好才对。”
阮梦道:“好了,别再为这个争执了。若茜,你扶着灵儿回房休息吧,虽没伤到筋骨,也要好好静养几日。”
众人目送张若茜和段灵儿的背影远去,纷纷议论起来。
刘明心问道:“刚刚灵儿所使的那一招确是‘浮云遮月’吗?”
徐欣敏道:“应该是啊,招式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刘明心奇道:“那就怪了,怎么灵儿使出那一招威力会如此之大?当时我感觉天地都为之变色。”
徐欣敏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刘明心道:“当然了!不行,明儿个我要去问问灵儿那一招是如何使出来的,下次我也使出来让你瞧瞧。哎呀,下雨了。”
零星的雨滴飘落下来,阮梦打断众人的议论道:“好了,今天的考核就到此为止,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记得要静坐片刻,调匀内息。”
众人应声散去,身后,伴随着呼啸的山风,雨势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