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第二日,当尹芸冰醒来洗漱收拾完后,推开窗户,看到的便是窗外花团锦簇,开的惊心动魄的梨花,花色洁白,如雪六出,一阵风吹过,飘落的花瓣洁白如雪,如同纷飞的细雪。
原来十丈软红白天是不营业的,夜里船就停回秦淮河的岸边。除了留宿的客人,其他客人早已趁着夜色离开。此时天色尚早,十丈软红里面的人还在睡着,周围,只有悦耳的鸟鸣。
尹芸冰走出船舱,来到石桥之上。昨天夜里夜色浓重,尹芸冰没有来得及仔细分辨这里到底是不是现如今的秦淮河,如今天光微亮,看的分明,这里的确是秦淮河,但绝不是现实生活中的那个N市的秦淮河。这里的桥梁没有那么多磨损,不像现实中真正的石桥桥梁,因为太久的岁月洗礼和众人的抚摸,已经失去了菱角,而越显光华。还有,这里的景致比起现代也更加古朴。
也就是说,这里的确不是现实社会,而是在古代。
至于为什么那个黑色的漩涡会将他们带回古代,而在这里为什么有些真实的名字说不出口,还有莲和薄彬为什么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尹芸冰犹在不解。
顺着石桥,尹芸冰来到了岸上,一抬眼就看见伊尔斯一身白衣倚坐在花树之下,他手中正在把玩着一支翠绿的翡翠玉杯,如瀑的青丝散在身后,头顶上用墨玉簪子随意的挽着一个发髻,他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牢牢盯于亭下的水面,若有所思。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俊美和妖娆。面前放着一张方形矮桌,摆了一壶清酒,还有几碟点心。
“莫不是一起来就在此喝酒?伤身啊。”尹芸冰已经能很习惯伊尔斯的新身份了。
“还没喝,等你一起。”伊尔斯回过神来,笑眯眯的回答。
“我可不喝酒。”尹芸冰笑了。
“不喝酒,那就吃些点心吧,起来的早还没吃饭吧?”伊尔斯丝毫没有介意,十分熟稔的说道,将手边的点心向尹芸冰的位置推了推。
“恩。”这次尹芸冰没有反驳,依言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新鲜的海棠糕和梨脯,新做出来,挺好吃的,你多尝一点。”伊尔斯放下手中的酒杯,又递过去一块,“当王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比如,阶级特权。”
尹芸冰知道他在调笑,却也不禁笑了出来,“就算不是王爷,之前你也身份显赫,何出此言?”
“你可知血……”伊尔斯又吐不出来话了,尹芸冰看着他张口不能言的样子,扑哧笑的灿烂,随即施展了心音,可能是因为她鲜少如此明媚微笑的缘故,如今这笑容竟显得如此灿烂,一瞬间晃了伊尔斯的眼。
“血族从来都是独居,纵使身为王子,也不过孑然一人而已,所有人都在孤独,又有何不同。”
尹芸冰笑了笑,神色却突然黯淡下来,“没错,纵使千万人视你为尊宠天下,也不过孑然一身孤独至死罢了。”尹芸冰的心声此刻通过心音传到了伊尔斯的脑海里。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伊尔斯自知失言,怕是让尹芸冰想起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诚恳道歉。
“没事。”尹芸冰摆手笑了笑,很快的转移了话题,“这些点心真的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吧。”
接过尹芸冰递过来的海棠糕,慢慢的吃了起来。
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谁曾在这里用碧水桃花染成的桃花笺,书下一抹的胭脂魂。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秦淮河两岸酒家林立,道路之上车水马龙,无数商船往来于碧波之上,众位歌女寄身其中,吹拉弹唱,轻歌曼舞,不同于夜间十丈软红的秾丽和妩媚,此时薄雾轻笼,隐隐约约传来丝竹飘渺的乐声,别有一番风味。
那持伞摇扇的玲珑佳人,吟诗作对的青衣书生,白马之上剑眉星目、浩然正气的江湖少年,从秦淮河上一一走过,留在后世史书上的,就是这样一抹泅不开的胭脂色。
现在社会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又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感受这样一份具有古典韵味的美丽。人们或奔波于工作,或沉迷于权利,或迷恋于金钱,或沉溺于美色,或耽搁于虚幻游戏,人情冷漠,世事炎凉,更或者他们早已经失掉了一颗欣赏美、发现美、向往美丽的心。
如今就这样,没有案子,没有工作,没有责任,没有凤凰圣女,没有云霄山,没有来自尹氏长老的压力,没有《人间安全协议》,没有人类和妖魔之间纷争,甚至可以没有未来,我可不可以,就这样,忘记仇恨,忘记过去。
尹芸冰一时间内心突然无比酸涩,就要落下泪来。
曾经我也是天真无辜、纯良洁白的女童,只是他们为何将自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为何要把他们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让我如今冷漠自持,面目前非,满心仇恨。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感受到头顶上伊尔斯担忧的目光,尹芸冰才发现自己没有解开心音,方才想得太多,以致失态了。但倘若此时解开心音的话,难免又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索性学了一回莲那个狐狸,厚着脸皮不管不顾。
伊尔斯也不刻意的去安慰她,仿佛无事一般,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对着一个年轻的后辈,“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尹芸冰努力的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问道,事实证明,让她学着莲那样泼皮胆大不害羞,还是有些难度的。
“看看这里除了名字以外,还有哪些词不能说出口。”伊尔斯的笑容染上了一丝顽皮。
“你好无聊。”尹芸冰听到他的话有些无语,不过想来如今这里都没有查看清楚,也没有什么娱乐,如此打发时间也算是个不错的注意,随后用心音认真的回答道,“电视说不出来。”
“你怎么回答的这么快?!”伊尔斯完全没想到尹芸冰真的会答应这个游戏,在他眼里,他想去了解的这个女子,总是在对自己的过去欲盖弥彰,她有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忧愁,太多背负的责任,以至于让人忘了她是个女子,活生生的女子,有些有肉的女子,“你该不是在我没说这个游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试过了吧?”
尹芸冰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有些心虚的微低了头,眨了眨眼睛,内心却在想自己昨晚睡不着的时候的确用这个办法试了很久,后来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我就知道。”伊尔斯从心音里探听到真相,露出了然的表情,接下去,“冰箱说不出来。”
“你……”尹芸冰气恼,不悦的瞟了一眼伊尔斯,那是她在已经心里想好的,准备当做下一个说出来的。
“没办法,我实在没有办法听不到你的想法,顺口就说出来了。”伊尔斯装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尹芸冰忍不住又剜了他好几眼。
“好好好,算我赖皮,我重新说好了吧。”随即,伊尔斯又说了几个,却都是尹芸冰提前在心里想好了的。
“你再这样,我就把心音取消,不和你玩了。”尹芸冰不满道,竟难得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气恼,“你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好好好,我自己想。”伊尔斯举手投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我尽量不去听你想的词语啊。”
“就是听到了也不能说,你要自己想。”尹芸冰气鼓鼓的回答。
“好好好。”伊尔斯的笑容带着宠溺,一朵梨花正巧落在尹芸冰的发间,他伸手趁她没有发觉之时轻轻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恩,巧克力说不出来。”
“蛋糕说不出来。”
“你这个和我那个很像啊,你这算是偷懒耍滑占我便宜的吧?”伊尔斯不满反驳。
“蛋糕和巧克力明明是两种东西啊,怎么就很像了,一个是甜的,一个是苦的,一个是白的,一个是黑的。不要耍赖啊,谁占你便宜了,不要乱说话!”尹芸冰威胁道。
伊尔斯不满的撇了撇嘴,一副无语望天的表情,“没看出来你还蛮牙尖嘴利的。”
尹芸冰抬头望向他,面容十分严肃,“你说我坏话我会听到的。”
尹芸冰没有发现,此刻她的样子有多么的孩子气,与平常的她简直大相径庭,这一刻,她对他,卸下了伪装,卸下了防备,卸下了冷漠,自己,却不自知。
伊尔斯一副扶额无语的样子,一只手轻捂着胸口,心中澎湃汹涌的喜悦甚至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从来都是锦瑟韶华,春光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