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武英殿,一嗓子带着哭音的尖利喊声从暖阁外传来,将崇祯和夕照着实吓了一跳。只见王承恩跌跌撞撞的进了暖阁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深深一叩头。
“皇上!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崇祯十分吃惊,忙放下笔说道。
“是……”王承恩爬起身,但仍是低着头,一副心伤不止的样子。
“究竟出了何事?”崇祯微蹙着眉,问道。
“请皇上……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这反常的要求令崇祯愈发疑惑,他想了想,还是依了王承恩,挥挥手,示意房中众人退下。宫女太监们依旨,顺次从门口离开,夕照行了礼,跟在人群后面便也要走。“哎,你无妨。”崇祯开口留道。于是夕照又住了步子,回到崇祯身侧站好。王承恩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皇上发了话,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稍稍抬起头,朝夕照那方狠瞪了一眼,不等崇祯发觉,又及时的收了回来。
“什么事,你说吧。”崇祯并未理会其他,只是再次询问道。
“回皇上。”王承恩敛了神,又回到了刚才几声哭喊掀起来的情绪中,“不知皇上是否有所耳闻,最近关于钱谦益的案子,朝野上下传言颇多,竟都说是奴婢收了钱谦益四万两银子,干扰皇上圣听,阻挠皇上定罪,还……还答应了他要保他出大狱,人证物证,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见的似的。可、可奴婢根本没有啊!”王承恩语气一急,抬起头,声音又高了起来,“皇上是知道的,无论是主严惩的还是轻饶的,哪一方的折子奴婢不是一样的送与皇上过目,对这案子该怎么处置,又何尝多过一句嘴?捕风捉影也该有个影才是,可这传言,根本就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定是有人恶意散布的,欲陷奴婢于不义啊!”
“唔……朕下旨重审是与你无关。”崇祯眉心一展,笑着安抚王承恩道,“瞧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朕还以为是什么事,既是朝野风传,本就不需理会,此事朕心里自会有评判。”
“皇上圣明。”王承恩顿了顿,道,“只是这事于皇上是小事,于奴婢却是大事,万一有人以此上折诬陷奴婢,皇上偏巧不巧又信了,那奴婢这身家性命岂不是就这么交代了!”
“哎,你多虑了,朕岂会这样轻易偏听偏信。”
“是,皇上一向是公正英明的,这奴婢清楚,只是怕今后如果谗言累积太多,皇上固然英明,也难免心有动摇,本来政务便够繁忙了,反倒因此事让皇上徒增烦恼,岂不是奴婢的罪过……”王承恩话语不尽,却又拖拉不说,只小心的看向崇祯。
“那你说该当如何?”崇祯有些不耐,直接问道。
王承恩佯作思考片刻,随即正色开口,将准备好的话适时说出:“所以奴婢考虑过了,为让皇上少些烦忧,奴婢愿意在此立誓,钱谦益一案无论今后皇上如何评断,奴婢均绝口不置一言,以证身家清白。若是为他求情一句,皇上尽可以认定那四万两贿赂属实,将奴婢革职查办,秉公处理!”
崇祯闻言,神色一动。“朕是信你的,你又何必立此誓。……也罢。”崇祯略一沉吟,道,“方才你说的话,朕会放在心上的,你且放心吧。”
“谢皇上隆恩!”王承恩下跪拜谢,而后起身又道,“奴婢还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典。”
“你讲。”
“是……哎……”王承恩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奴婢追随皇上多年,承蒙不弃,得受皇上眷顾,朝内朝外,实不乏嫉妒之人,今次之事,便是一个力证。好在此事奴婢尚能说得清楚,可今后如再有类似的恶意中伤,奴婢也难保事事都能辨出黑白。所以今次这事,恳请皇上切莫声张,若有人以此为据状告奴婢,皇上也莫要当面驳斥,以防他人见皇上如此回护奴婢,嫉妒之心更盛,找出更多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奴婢身上,那奴婢岂不是如坐针毡,日日惶惶不得安宁。”
“嗯。朕就依你,不说便是。”崇祯点头答应道。
“多谢皇上!”王承恩又是深深一拜。一切均按计划进行,事事既已都如愿以偿,王承恩也便就行礼告退了。
王承恩走后,崇祯声色不动,提起笔,在砚台上舔了舔,准备继续批阅奏折。笔尚未落纸,崇祯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手,转头看向夕照,却见夕照也似笑非笑的看向这方,眼中好像含着话未说。
“嗯?你想说什么?”崇祯微微一笑。
“不、不敢。”夕照忙欠身谦道。
“你是对王承恩这事有什么想法罢。但说无妨。”崇祯放下了手中的笔,将身子转过来。
“皇上明鉴。”夕照笑笑道,“那小人说了,皇上可别怪小人多心多疑。”
“不怪。你讲。”
“是……许是小人孤陋寡闻,消息不灵,其实小人在宫中并未听过有关钱谦益与王公公的传闻。所以小人起初觉得,这王公公突然来皇上面前申诉此事,莫不是恶人先告状?”夕照故意停了停话,见崇祯耐心听着,面色如常,才又说道,“不过见王公公情状也甚是真挚恳切,心中不由得又相信王公公的确冤枉,只是自始至终,仍是有一丝蹊跷之感,挥之不去。”
“嗯……”崇祯不置可否,只是抿嘴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夕照一眼,半晌才道:“蹊跷便蹊跷吧,其他也就罢了,他这誓,倒是立得不虚,钱谦益一案终是朕来决断,他只要不前来干涉,你也好,朕也好,便可就此消了这点疑虑,放心信他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