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的办公室摆着几盆万年青,绿油油的很好看,这居然是医院里我能看到最富有生机的东西了。
看过一次都会怀念的。
我站了好几分钟,丁磊不说话,端着身子坐在办公椅上,左手握着一个紫砂壶,右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在此过程中,丁磊偶尔皱眉,也没有任何过多的表情,仿若无我。
我有预感他这次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导火索可能就是我向送餐员询问筷子,坏了暗地里的规矩,虽然他不会挑明这一层。
足足站了半个钟头,丁磊才放下笔,合上本子后,他抬眼看我:“你怎么还站着?”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我苦笑了一下,“躺了几天,还是站着舒服点。”
他冷然说:“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没有。”我急忙摇头。
他突然问:“想出院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还没开口,他又说:“结婚了吗?”
我摇了摇头。
倒霉如我,托人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互有好感留了电话号码,还没深入接触我就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年轻真好。”
丁磊这么说。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傻愣在原地,没啃声。
丁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说:“我本来拟定好了一个病人的出院日期,交上去百分之八十院长能批,但。”
我心里一颤,“谁的?”
他摁燃打火机,火焰接触一份写满字的报告上徐徐燃烧了起来,丁磊竟然捏着纸张,直到燃尽也没有脱手,难道不疼?
他用手指着我,“是你的。不用那副表情,下一份报告会有,会,很久。”
我不由地握紧拳头,丁磊果然还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他拍拍手,放松了身姿说:“好了,你来也这么些天了,聊聊感受吧。”
我压住心中怒火,说:“我很好,一切都好!”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烧掉你的出院报告?”他审视着我。
“你会说吗?”我疑惑道。
“不会。”他承认。
我也直接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那去吧。”他挥了挥手,我刚转身,他叫住了我:“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就算鬼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不是吗?”
我看着他,他的所作所为和鬼有什么区别。
他淡淡道:“我有个忠告,希望你听下。不要相信任何人!”
对此我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于是直接走了出去,一出门就一路小跑逃到了病房,掩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我的背心全是汗,衣服湿透了,丁磊给人压力巨大,压得我很难受,而这次约谈显然只是开端。
被丁磊约谈之后,老秦和张好运似乎有意疏远我,也不主动露面了。
因为“一生一世”护士值班,总算有一件令人顺心的事了。
“余晖,还有十分钟锁门,上厕所吗?”
“上!”
小刘的死亡,随着时间推移影响也小了许多,除了老秦,或许没人会记得他,而且我根本没见过小刘,实在不用太敏感紧张。
我其实也烦了每天去倒尿桶。至于丑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幻觉,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怪老头也藏了起来。
“快去快回,务必准时!”护士提醒又提醒。
我说:“要不一起?”
她瞬间皱眉,即将发火。
我也只敢跟她这样说话,知道她不会暗自记一笔,不然我早横尸地上了,当然其余护士另当别论,我躲她们还来不及呢。
每到这个时候医院就会变得一片死寂,脚步声在过道上被无限放大,落针可闻,而头顶不时传出弹珠滚落的声音。
老远我就听到厕所里传出来的水声,心想谁在。
我提起胆子走了进去,却是空无一人,谁上厕所忘记了拧上水龙头,水哗啦啦的流着。厕所的电灯忽然闪烁了几下,熄灭,又亮了起来,熄灭时,我竟然看到蹲厕里亮起了一阵幽幽的光,我一个激灵,觉得不妙,上次也是这样子见到丑婆的,别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结果让我撞见了。
我想跑,腿有些发软,听说鬼火就是这种幽光。
一间厕所,一盏灯泡,一面镜子,这就是所有,处于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我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不是滋味。
我努力掐自己,如果是梦就快些醒过来吧,可惜不是。
我一点点往后退,突然,似乎撞到了什么,有些软。
我双眼大睁,不敢回头。
“余晖!你闹够了没?”
小护士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
给我吓得,我转身一把抱住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干嘛呀?”
她一把推开我,一脸生气。
回过神,我说:“对不住,这里阴森的很,我为刚才对你抱团取暖的行为道歉。”
“抱团取暖?”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起伏的胸脯,随即想发火,但没有,她催促道:“别愣着!赶快回去!”
她是真急,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行为,还是因为时间。说时,她又对厕所里喊道:“牛阿生你还在这里呢,该回病房了。”
果然有人?人,我松了口气,我倒要看看谁大半夜不睡觉蹲在厕所里吓人!
不一会儿,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包烟,但我没有闻到任何烟味。
对方看着我,急忙把烟藏在了身上,跟防贼似的。
这老头用一件毛衣围在自己脖子上,走路有些跛,东倒西歪的,像是有一根绳一直吊着脖子,就是不倒。
我回忆我看到的每一张脸,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
“牛阿生你快点!你们两个走前面,都不许回头!”
走着走着,我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听声音,像是那道尘封已久的大门展开的声音,我刚想回头,结果小护士的巴掌就怼了过来。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真的不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第一次这么严肃。
牛阿生原来住8号病房,就在我对面,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
小护士锁了门后,催促一句叫我休息,便慌慌张张走开了。
第二天,丁磊早上过来将这个月的生活费给我,这次没有少,整好一百。张好运也总算露面了,一见面就喊:“老弟。”
看着他蹭亮的光头,我就一肚子的气,敢情又是来打我钱的注意了,真想伸出指头刮他脸皮,看看多厚。
张好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便解释说:“上次丁磊找你约谈,我和老秦商量来着,多半是我们串门给你惹的祸,所以大家冷了一段时间,别往心里去。”
我埋怨说:“至少吱一声嘛,敲门都不答应,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嘴上这么说,我真没往心里去,别人又不欠我的。
大家聊天聊地聊聊空气,闲得无聊,这时候我想起了怪老头,就问张好运:“怪老头住你隔壁4号病房吧?”
因为张好运说过怪老头在他隔壁,他在6号病房,隔壁就4号和8号,病房排序是分单双数。
“不是,他在8号。”正此时,我对面的房门打开了,张好运指着走出去的人说:“看到了吧,就是刚才那跛脚的老头,身上揣一包烟,也不抽!老弟,你还好吧?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我一阵后怕,那个穿解放鞋不系鞋带的老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