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老秦和我渐渐熟络了起来,张好运在这里住了三年,老秦呢整整待了七年!
相比于老秦,张好运是幸运的,至少已经获悉了一个准数,再待一年即可出院。
而老秦压根不知何时是头,拿他的话来讲,就是有人给他判了无期。
我和老秦聊天,我说:“医院应该不大吧?来来去去就这么些地方。”
“不不不,你看到的只是一角。”老秦摇头讲道:“医院规模比三甲医院都大,我们在二楼,二楼以上多少楼?我清楚有三楼,三楼以上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楼下是生活区,有没有负一楼我也不清楚,白瞎了七年时间啊。”
他苦笑着,很心酸。
“上次小刘的事情,听说你去了停尸房,那停尸房设在哪儿了?”我寻思着。
老秦摆摆手,“我是被护士带过去的,当时戴着眼罩根本不晓得走到哪儿了。揭开眼罩,我晃了晃神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停尸房,看着阴森森的。不过倒像那么一回事,里面摆放了很多具尸体,盖着白布。”
我感叹道:“真够保密的。”
老秦点点头:“可不是。对了小余,他们通知你多久出院了没?”
“我不知道这事儿,也没有问。”我上次听张好运提到过这事,也没机会询问丁磊。
“最好别问,我估摸着说出话做错事都会延长了住院时间,反正小心点吧。”老秦提醒我。
“老秦你见过院长吗?”我随口一问。
老秦住了七年啊,一定见过吧。
老秦捏了捏鼻子,他从小就有鼻炎,所以说话时鼻音有些重,“没有!我哪儿见得着,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听说只有出院的时候才会见院长一面。想想也是,外面那些普通医院,也都不容易见着院长是吧。对了,那个你进来的晚,能给我讲一下阳光照在脸上是啥感觉?”
这可把我难住了,说感受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阳光什么感觉?我寻思着说:“刺眼,有时候又很暖,我说不上来。老秦,我这样你来感受一下。”
我迅速将双手摩擦了一下,然后放在了他的脸上,我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人好冷,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也会这样吧。
“怎么样?”
“这么年轻手就糙了啊,你平时抓啥啊。”他关注的是这个。
“玩鸟!”
我笑说。
“给我把手拿开!”他顿时惊恐道。
“开玩笑的老秦,我家在农村从小就搬过砖。别说这个了,我是让你感受一下刚才那种感觉。”
“没感觉。”老秦苦笑起来,“就告诉你嘛,在我进来之前我得过一场大病,之后就失去了温感和痛感,所以我感受不到阳光,不止七年喽。”
“哦。”我收回了双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老秦面容很憔悴看着绝对超出了实际年龄。
老秦看了看头顶的日光灯,说:“小余,希望你早些出院,帮我寄一幅画进来,我照着画,然后送给这里的每个人。”
老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落俗,如果是我,我会把画卖给别人,这叫生财有道。
“托你吉言,大家都早些出院。”
话虽如此,但那一天它千万不要迟到或永远失约。
张好运蹭亮的脑袋从门口探出,吆喝道:“开荤了哦!”
不一会儿,就听到送餐员的声音:“送餐,送餐。”
记得张好运说过,有人死后的第二天都会有肉吃,我不知真假,但看老秦对我一个劲摇头。
老秦说:“我宁愿饿一顿,小余你也不要吃。”
“为什么?”
“听我的,错不了。”
果然老秦没有出去领餐,我好奇到底有什么,万一鸡鸭鱼呢。
我在张好运之后领了盒饭,我观察送餐员的脚下换了一双新的黑色布鞋,我总觉得那是一双寿鞋。
什么情况,我搭讪了一句:“大叔,有筷子吗?”
张好运一个劲给我使眼色,让我别找茬,这么多年了送餐员给什么吃什么,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出人意料,送餐员竟然从盆子下取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我。
我的天呐,什么情况?
张好运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看了看他。
送餐员不耐烦道:“快点!”
我接过筷子,送餐员继续吆喝起来,推走了餐车。
一下子,张好运激动了,老秦压着我上的筷子,叫我别乱动。
“你们之前问过筷子没有?”我问他们。
两人想了想,摇头。
老秦说:“我来的时候看别人都没有要,我也就没问。”
张好运说:“我进来的头天,也是看老秦没问筷子,所以我也没问,之后就默认了没有筷子这件事。”
我愣了愣,举着筷子说:“以为?你们都是以为,其实一直都有!只是没有人敢开这口,就好比我去一些面馆,桌上是没有餐巾纸的,要问着服务员要才拿给你。”
“随大流,这叫随大流。”老秦总结出,“我和好运都是受到了其他病人的影响,刚来吓傻了,跟菜鸟似的,别人干什么自己也跟着干,哪怕没有明文规定。”
这时候,张好运嘴里嚼着肉,嘴皮上泛着油光,他说:“啧啧好香,你们说什么。”
一阵肉香,久违了。
香味钻入鼻尖,看到张好运咀嚼的津津有味,我和老秦忙撇开他,我们怀疑这是人肉。
“好运,你吃别的我不管,这次能不能不吃?”老秦说。
但张好运一个劲说不是,“你们放心吃吧,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个。”
问他怎么那么肯定,他说有人告诉他的,便不再多提了。我是放心不了,他的说辞太没有说服力,所以我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他吃了。
张好运倒是不客气,看得出老秦很不爽他,他认为那是小刘的肉,气得甩手回了屋。
今天还是“杀毒软件”值班,对于这个护士,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
我试着问她关于886护士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回答我,但看起来她似乎也忌惮提她,不会连她也认为那个女人是灾星吧?
后来再问她些话,她一声不哼,查了房转身走人。
不久后,丁磊颇为意外的出现在了门口,下命令一般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什么事?”张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的问题太多,丁磊讨厌任何问题,不能容忍疑问句。
果然,丁磊雪白的脸都暗了下来,他呵斥道:“告诉我!我的规矩!”
我急忙说:“第一,服从,第二,不许提问,第三,参考一二!”
他冷声说:“你以为喊出来就没事了?很不幸,这不是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