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无话可说,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
沈素期眼眶尽湿,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流入口中,唇齿间皆是苦涩。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帕,强忍着推门而入的冲动,一步一步,沉重又缓慢的离开。
段喃听着脚步声远去,寒眸掠过一抹复杂,淡然开口:“待一切落定,她应会理解你。”只是届时是否还来得及,便无从得知了。
池靖卿忽地敛去了脸上的愁苦与无奈,眼眸漆黑清明,道:“但愿来得及。”声线低沉,语气平缓,与方才醉熏之态,判若两人。
段喃眼眸微眯,寒意乍现,笃定道:“你果真在装醉。”声音清冷,尾声透着一丝不屑。
他方才那话不过试探,以池靖卿的谨慎与隐忍,岂会在外面醉酒,更别说露出醉意,对他诉苦。
池靖卿不可否认,缓缓道:“装醉如何,真醉又如何,目的达到了就行。” 语气轻描淡写,他坐回椅子上,斟酒独酌。
目的达到了?怎可将沈素期与其他目的相比?
段喃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探究,沉声道:“素素在你心中是特别,你对她怎的也忍心说谎?”尾声略带责怪,不由心惊他对心上女子都可如此算计。
话音落,眼睑微垂,眸中掠过一丝苦涩,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池靖卿轻笑出声,唇角苦涩,目光落在杯中琼液上,淡淡道:“适才也未有半句假话,何来欺骗。”语气寂寥。
若非身不由己,他岂会眼睁睁看着她一次一次离自己远去,甚至将她抛弃给其他男人。
段喃微怔,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却见他已收敛了大半情绪,再起身,便是冷静谨慎。
池靖卿缓缓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天边残月,话锋一改:“符相逃狱一事,应着手调查了。”
一句话,便将房中原本略带沉郁的气氛压得更沉重起来。
段喃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想到了什么:“你可知近日安国与明召有了大动作,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攻打漠北,届时大越便要端正态度。”
声音一顿,见他未有回应,便知此事他已知晓,续而道:“安国重武,武将皆是精通兵法之人,军中素来没有军师一职,此次军队中却出现了军师。”
点到为止,无需再说下去。
池靖卿一挑眉,略微思索,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却是轻嘲:“你是想说安国军队出现变化之时,恰好与符相逃狱时间吻合?”话语透着质疑。
段喃听出此意,便未再执着己见,轻描淡写着:“不过听闻池靖远提起,略微一想罢了。”
池靖卿眼眸微眯,眸中暗影涌动。
夜色渐深,状元府侍卫防守松动之时,一道黑影迅速在屋顶穿梭,身影隐匿于夜色,如鬼如魅。
赵子威找遍了状元府,仍未找到沈素期所在的房间。他第一次潜进来,匆匆走了一遍,还未认清道路。
视线一转,忽地瞥见一身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似是起夜前往茅房。
他灵机一动,当即从男子背后靠近,忽地伸出手,捂住了男子的嘴巴,男子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赵子威眉头一皱,星眸发寒,一身戾气,在男子耳边低声道:“安分点,我问你答,若有半句假话,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面对露骨的威胁,男子忙点着头,做保证。
赵子威唇角轻蔑,冷声问着:“你可知道府中有一姓沈的姑娘住在何处?”说着,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
男子一怔,下意识问道:“这位大侠,那是姑娘家的房间,你一大男……”话未说完,只觉颈间一凉,低头便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着自己,面色一白。
赵子威还未出声质问,只闻一股腥臊味入鼻,视线先向下,只见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把匕首吓得尿了裤子。
“啧”了一声,只觉丢了男人的脸,语气更是不耐:“她人在哪?”
两刻钟后,赵子威潜入一客房。
房中燃着一支即将烧尽的蜡烛,他下意识朝床榻看去,却见床榻整齐,且无人影,视线一转,便见沈素期坐在书桌前,低头不知在写着什么。
他悄悄走近,见她仍未发觉,当下皱了眉,她武功并不低,按理来说他走到了身后她应察觉了才是。
思及此,低声唤着:“素素?”
突兀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间,尤为明显。
沈素期手一抖,当即回头,惊呼着:“什么……唔……”还未说出口,赵子威忙伸出一只大手盖住了她的嘴巴,待她看清了来人,用力眨了眨眼睛。
赵子威放下手,略带歉疚道:“素素,吓到你了,抱歉。”边说着,边试探着去看她的眼神。
这么多天了,他才找上门,不知她是否觉得自己不在意她。
岂料沈素期根本未想到他会来,扫了眼门口,再看向他,问道:“赵子威,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状元不是个好惹的人,你快点离开。”
从国公府一事来看,他已与池靖卿翻脸,若是现在被段喃察觉,那两个疯子还不知会怎样处置他。
赵子威得知状元乃是段喃之后,便彻底放下心来,现下见她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素素,我是来带你走的。”
沈素期脑中念头一闪,抓着他的衣袖:“现在是几月?”
赵子威身体微僵,余光扫了一眼她拉着自己的手,错开视线:“十二月十五,你应该离开了。”
沈素期眼眸微眯,放开了手,拿起方才写的信笺,放在床榻上,道:“可以了。”
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状元府。
翌日黄昏,段喃拿着沈素期留下的信笺,乔装出门,找上了池靖卿。
后者扫了一眼,未有过激的反应,叹息了一声:“罢了,随她去吧,有赵子威跟着,应不会出什么事。”语气略带无奈。
留下一封信便离开,素来是她沈素期的作风。
段喃想到从前她追着赵子威,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你打算坐视不理吗?”
池靖卿将信笺仍在桌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回了桃乡,不正是我们一直期盼的事情吗?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言下之意,无需再插手理会她。
段喃“啧”了一声,见他面色严肃,亦正了正神色:“符相的事情,池靖远心急了?”
除此之外,近日大越并未发生值得池靖远放在心上的事情,就连百姓不满的声音,他都未看在眼里。
池靖卿不可否认,但却另一事。他眼眸微眯,缓缓道:“还有十三日,便是池靖远出宫的日子,这是个暗杀他的好机会。”
皇帝出宫,放佛便是为了预谋杀害他的人所准备的机会。
段喃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我们想到的,池靖远定会想到,他野心还未被满足,正是最怕死的时候,岂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清冷的声音透着不屑。
池靖卿不以为意,缓缓起身:“兵行险招,方可取胜。池靖远身边人越是多越是会乱,届时制造混乱,总会有机会的。”
言下之意,已经将刺杀池靖远的事情列入了行程。
杀了池靖远是他们共同的目的,段喃时刻期盼谋划着,便是为了杀他。
时间匆匆而过,年关将至。
御书房。
内务府总管汇报着此次出行耗费的财力物力,池靖远听得连连皱眉,一摆手:“怎的如此耗费财力?”
内务府总管低着头,额上溢出细汗,低声因着:“皇上,此次出行单是拿到护国寺的香火钱便有一千两黄金,另外……”
池靖远听得心烦,沉声道:“够了,你先下去吧。”声音透着不耐。
总管松了一口气,连忙离开。
待人走后,池靖远传来段喃。见他虽孤傲,但在自己面前仍要俯首称臣,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爱卿,朕今日找你来,有一事与你相商。”
段喃站得笔直,未有怠慢:“皇上有何事只管吩咐,臣定当竭力为皇上解忧。”
池靖远未去在意他公式化的语气,沉声道:“爱卿,国库空虚,战事将起,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不怒而威,虽询问,却也不允许他回答不出。
段喃略微思索,斟酌着开口:“皇上,国库空虚便想办法来填补,可先让朝臣募捐,战争必定耗费巨大,身为朝臣,有为国效力的义务。”
这完全是站在旁观着的角度,若国家有难,首当其冲的应是大臣,其次是商人,最才是百姓。
但若换一个角度,此方法便行不通。
池靖远不假思索,当即否认:“爱卿啊,战争毕竟还没有起来,若是这个时候便要大臣们募捐,那等战火起了要如何是好啊?”
显然,他并不想要让朝臣们知道国库空虚一事。
段喃心思一转,面露几分为难,欲言又止。
池靖远叹息了一声:“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爱卿但说无妨。”模样好生忧愁,不知的还当真会以为他忧国忧民。
实则他不过觉得现在就让大臣们募捐,身为皇帝,颜面有些过不去罢了。
段喃看破不点破,从善如流:“战争乃是国家之事,匹夫有责,那些无法上战场的百姓,若是多交些税务,也算是为国分忧了。”
话语深明大义,深得池靖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