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监狱了关了几日,皆未有所动,前三日池靖远派人在监狱周围严加把守,只等人去营救,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以为池靖卿知道些什么,却见他摇了摇头:“直觉。”
符相轻易入狱,未拖一人下水,本便蹊跷,若再无一点动作,岂不是等死。而符相岂会是一个甘心等死之人,现下毫无举动,太过反常。
面具嘴角抽了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正了正神色:“靖卿,符相与安国、明召勾结,莫非是真的?”
虽奉了他的命令,将那些东西放入相府,却不知真假。
本以为池靖卿为了报复符相才将他推下水,现下想来,却是疑点重重。
池靖卿略有惊讶的看了面具一眼,一本正经道:“符相与明召、安国来往密切,现下查到他与两国有生意上的往来,是否通敌叛国,很难说。”言下之意,那证据是假的。
面具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假的?转念一想,也的确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当下点了点头,将此事应了下来。便看着他,张了张口,见他神情未有异样,试探着问道:“沈素期那边……?”边问着,边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池靖卿神色未有一丝变化,不假思索便道:“沈素期不会离开皇宫,不急这一时。”现下最要紧的,是应付池靖远。
方才他一时动怒,未觉有何不妥,想必现下已反应过来。
池靖远并非直接回御书房,而是半途改道,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苏太医随行在他身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岂料他脚步一顿,沉声问道:“方才在迁安殿,可看出了什么蹊跷了?”
当时池靖卿一直在牵着他的鼻子走,导致他未有空隙思考,现下想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苏太医微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皇上您也觉得有不妥之处?”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逾越了,当下便要下跪认罪。
但抬眼见他并未动怒,便未跪下,忐忑的看了他一眼。
池靖远冷哼了一声,鹰眸满是轻蔑:“朕不是傻子,池靖卿那点伎俩,还不够看。”他乃是九五之尊,除了此说法,莫非要说他适才未反应过来?
苏太医连忙称是,一阵恭维之后:“皇上,卑职斗胆相问,二王爷中毒一事,是真是假?”
他针灸之时,池靖卿忽地吐了一大口血,本便不合常理,之后又避开了他的银针,好似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施针的位置似的。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过于巧合,反而突兀。
池靖远鹰眸微眯,暗影浮动。双手负在身后:“无论真假,皆要调查清楚。”皇宫中发生了脱离他掌控的事情,这点决不可容忍。
苏太医听罢,心下了然,便不再问。
二人谈话间,慈宁宫到了。
门口的太监刚要通报,便被他拦了下来,池靖远大步迈了进去,只见皇太后靠在榻上,眼眸微眯。
分明他还未出声,皇太后亦未睁眼,便道:“皇儿来了。”语气好像早便料到他会来一般。
池靖远略微行礼:“儿臣见过母后。”说着,未等皇太后开口,便坐到了她对面。
皇太后终于睁开眼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忽地笑道:“皇儿今日怎的来本宫这里了,竟还带了苏太医,莫不是想起本宫这个母亲了?”虽是笑着,话语却是略带嘲讽。
苏太医本跟在池靖远身后,现下被点了名,忙跪了下来:“卑职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皇太后只扫了他一眼,终看向对面的儿子,问道:“难得皇上惦记着本宫的身体,恰好本宫近两日身体不适,便有劳苏太医了。”说着,主动伸出手腕。
苏太医汗涔涔的看了池靖远一眼,见他未有异样,才敢跪行到软榻前,拿出丝帕盖在皇太后手腕上,三根手指搭了上去。
皇太后看着手腕上的白色丝帕,没有一点要对池靖远说什么的意思,后者耐着性子,只等苏太医诊断。
片刻,苏太医收了手,收起丝帕,后退着,微闭着眼睛,说道:“太后娘娘身体欠安,近日应好生静养,不便出宫。”
苏太医说出皇上中意的话,留下一张药方便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皇太后收回手腕,看了池靖远一眼,好似打趣的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只得在屋子中闷着了,不比皇上年轻气盛。”
这话听上去漫不经心,却别有深意。皇太后不过四十出头的年岁,怎可说是老。
如此说来,不过为了安皇上的心罢了。
池靖远为皇太后到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借机道:“母后便是太过操心国事了,现下儿臣已是九五之尊,母后也该好好歇息了。”说罢,收回了手。
二王爷中毒一事,皇宫已经传开了,皇太后岂有不知的道理。
池靖远这话便是提醒皇太后,他是九五之尊,有些时候必须为了大局舍弃什么,若皇太后做了什么影响大局之事,便只得在慈宁宫安生“歇息”了。
皇太后眼中掠过一抹异样,端起茶杯,掩去眸中神色:“皇上此言极是,但母后是皇上的娘,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皇上,皇上大可放心去做您想做之事。”
皇太后非但不傻,反而精明得很,从池靖远进门的那刻起,便料到了他为何而来。
分明知道,却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是为何意?
如此,便是承认了下毒之人是她了。
池靖远鹰眸微眯,额上青筋突起,却是压下怒意,沉声道:“那便有劳母后了,”声音一顿,又站起身来,“适才苏太医嘱咐过您,近日还需在寝宫中静养,朕便不再叨扰母后,改日定当过来探望,以免母后在这宫中待乏了。”面色透着一丝愠怒。
言下之意,便是要皇太后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踏出寝宫半步,若是擅自出寝宫,他便当她觉得皇宫乏了,想要离开了。
最是无情帝王心,池靖远这话分外决绝,将皇太后圈禁在寝宫,以示惩戒。
皇太后神色恍惚了一下,见他要离开,忽地笑出了声音来:“好,皇儿心中未有私情,定可成大事,如此,母后便放心了。”从声音听来,尽是欣慰。
池靖远脚步一顿,终是拂袖离开。
异样的笑声从慈宁宫传出,池靖远听得心烦意乱,途径御花园,眼前浮现一片模糊的景色。
他年幼之时,皇太后只是一三宫之首,那时便教导他无论何时,都不可因一己私欲影响了决策。
先皇在世时,曾有一场诞辰宴会,百官齐聚,四名贵妃陪同,年幼的池靖远得了太傅夸奖,先皇一时兴起,便交代他在晚宴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展才华。
当晚他的母妃,现下的皇太后,为了教他心无杂念,坚定意志,不惜用刀子在自己小腿处刺了一刀,却说为了为先皇亲手准备寿礼,刮伤了自己。
许是感动了先皇,那晚他在晚宴上一展才华,先皇赞赏了几句,大臣附和,自此他的名字虽被先皇与百官记住,他的母妃却烧了一整夜,最后也未让他在床前照顾。
从前便不顾他的感受,只管将他培养成有血有肉,却冷血无情的帝王,而现下更是如此。
皇太后在深宫多年,岂会不知池靖卿若死在了皇宫,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明知如此,却仍是下了毒,这也是拿来考验他的吗。
思忖间,御书房到了。
德喜在门前恭候着,见他面色不大好看,当下会意,行了礼便替他开了门,未敢多问半句。
德喜的识时务,使得池靖远面色略有缓和,走到龙案后,沉声道:“去迁安殿告诉池靖卿,凶手找到了……但不便告诉他是何人,若他可替朕隐瞒,朕可答应他一个条件。”
家丑不可外扬,即便池靖卿会猜到是何人所为,也好过揭开伤疤,****相见得强。
德喜未敢多问,忙下去执行。
迁安殿。
池靖卿听了德喜转达之话,浅笑着沉吟了一生,似乎在思考着。
池靖远那般绝情,他会袒护的人,这皇宫中怕是只有慈宁宫那一位。现下他将德喜派过来,许是无颜来见他,许是当面相谈,反而会适得其反。
无论因为什么,现下池靖远竟会主动提出答应他条件,有何不可答应的,当下便道:“有劳公公告诉皇兄,本王没有异议。”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保密了。
待德喜走后,面具看了池靖卿一眼,略带不解。
还不等问出来,便听他解释着:“如旭,池靖远乃是九五之尊,退让一步已是不易,若逼得太急了,怕是……你要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池靖远可不是兔子。”
面具沉吟了一声,终未言语,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敌人,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池靖远听了德喜的传话,面色仍是沉着,冷哼了一声:“算他识相。”
他乃是九五之尊,绝不允许发生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皇太后却背着他作出足以影响大局之事,使他感到皇位受到了威胁。
此事并非是皇太后礼佛便可以了的,从前他是皇子,不觉有什么,现下皇太后仍插手他的事情,便是逾越了。
池靖远目光落在远处,眼眸深处掠过一抹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