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阳光虽媚不燥,阵阵微风,穿堂而过。
宁玉苑,阳光铺满院落,透过窗口,洒落一室。
主卧。
一道人影背对着窗,面对着苏巧兮站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消瘦,脸颊凹陷,眼神却很犀利。
苏巧兮面目表情,秋瞳写满了狠厉,唇角凉薄,看了那人一眼,沉声道:“东西带来了吗?”声音透着寒意,与平日里大方有礼的她,判若两人。
那人诡异的笑了一声,他脸色灰白,面无表情,即便笑了一声,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动,那声音好像从胸膛中发出来的声音。
这笑声使苏巧兮混身发冷,眉头一皱,眼神狠厉也带着不耐,错开视线不再看他。
她只公事公办的追问着,语气透着一丝不耐,甚至还有一丝不安:“吴道,你若带了东西,现在交给我,若没有带,现下便可以回去了。”
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断然不会让吴道这样的人为自己做事,与这样的人扯上瓜葛,无疑是为自己找麻烦。
吴道一双眼睛凹陷下去,单是看着便有些可怖,何况现下他眼神阴鸷,透着寒意。被他盯着,犹如与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对视。
他沉默了半响,忽地身影一动,拉起苏巧兮的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手心。
后者心下大惊,忙往外抽着手,却被握得死死的,吴道眼眸一沉,快速道:“足够用两次,两个时辰后生效。”说罢,放开她的手,身形一动,从窗口跃了出去。
苏巧兮还未反应过来,便听门“吱呀”一声推开,她连忙将东西收了起来,一抬眼便见莫嬷嬷走了过来。
心脏仿佛要跳了出来,压着慌乱,面色如常,镇定的问道:“莫嬷嬷,您有事?”声音平静,若无其事。
莫嬷嬷四下看了看,看到敞着的窗户时,目光一顿。
苏巧兮眼底一丝慌乱,转瞬即逝,朝窗户走了两步,随口扯了个幌子:“今日天色有些炎热,方才开了窗户透透气,”
话一出,才反应过来,以她对待莫嬷嬷的态度,根本不会解释半句,袖中的手紧握着,这时莫嬷嬷已经看了过来。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现下比得便是谁的演技更加高超。
苏巧兮心下飞快想着,忽地想到什么,抢在莫嬷嬷疑问前说道:“好了,莫嬷嬷,现下正是午休的时间,你来这里有何事?”语气浅带一丝不耐,打了个哈欠。
莫嬷嬷在她脸上看了半响,未找出一点异样,只得作罢,福了福身:“掌事嬷嬷方才将奴婢叫去,说是酉时今晚在礼教堂对各位秀女教导。”言下之意,她是来通报的。
苏巧兮手心攥着吴道送来的东西,心下一动,眼底掠过一抹异色:“此事闵小姐知道吗?”
莫嬷嬷摇了摇头:“应是不知,掌事嬷嬷教奴婢通报宁玉苑的各位小姐。”说罢,便见她勾唇一笑。
苏巧兮率先朝外室走着,心情愉悦,见她仍在原地回头唤了一声:“我们这便去通报。”语气缓缓,没有一丝不耐。
莫嬷嬷暗道了一声奇怪,只得跟上她的脚步。
偏殿。
外室摆了两张对立着的椅子,椅子距离五米远,两条红线并列着系在椅子脚,相隔了一个肩的距离。
沈素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在红线制成的路间走着,步伐缓慢,生怕触碰了红线。
方嬷嬷站在一旁,看了窗外一眼,语气略带惊讶:“外面怎的下雪了。”有意无意的看了沈素期一眼。
后者脚步一顿,下意识朝窗外看去,还未看清楚,便听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心中暗暗喊遭,不必低头,便知是红线上的铃铛作响着。
窗外哪有下雪的迹象,阳光明媚,显然是方嬷嬷在眶她。
当下看了方嬷嬷一眼,微叹了口气:“嬷嬷,你又诓骗我。”话虽如此,却未有一点责怪之意。
几日相处下来,沈素期隐藏起来的本性露出了一些,耐心也被磨灭了大半。
她虽成了秀女,但首要任务仍是接近池靖远,这样整日的消磨下去,要何时才可以见到他。
方嬷嬷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急,安抚了一句:“小姐,此事急不得,宫女步乃是礼仪的基础。女子本便要莲步轻移,过不带风。您若练这点都做不好,是入不了皇上的眼的。”苦口婆心,此话不知说了多少次。
沈素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微微点头:“是萋萋心急了,嬷嬷说得极是,我们重新来。”
语气淡淡,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报仇,再难以做到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方嬷嬷面露欣慰,见她继续走着,到桌上拿起苹果,仔细削着。
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脚步声与沈素期深吸气的声音,是故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都尤为明显。
方嬷嬷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开门,看清来人,侧身让到了一边。
沈素期朝门口望了一眼,停下脚步,唇角上扬:“苏小姐,快请进。”说着,从红线中迈出来,迈出的一瞬,又是一阵铃铛声。
她面色一红,低头吐了吐舌,示意方嬷嬷去沏茶,上前几步:“苏小姐请坐,萋萋愚笨,教苏小姐见笑了。”她着实学不会这宫女步。
苏巧兮看了一眼那还微微晃动的红线,眼底掠过一丝嘲笑,却是笑着安抚着:“萋萋何须妄自菲薄,一个宫女步罢了,只要肯练习,哪里有学不会的道理。”说罢,缓缓坐了下来。
一举一动,自然流露出优雅高贵,这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她乃是大家闺秀,自幼识得礼仪,那些条条框框,都刻到了她的骨子里。
苏巧兮大方有礼,更衬得沈素期如小丑一般。
沈素期笑着坐下,看向她:“萋萋不比苏小姐,大家闺秀,再怎么练习都显得僵硬了些。”言下之意,她甘拜下风。
这话自是讨了苏巧兮欢心,只见她掩唇一笑,客气了一句:“萋萋言重了。”话音落,恰好方嬷嬷摆上茶水。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不等苏巧兮开口,两位嬷嬷便退了下去。
苏巧兮端起茶杯,微垂眼睑,纤细的眼睫遮住眸中流转的思绪,轻抿了口茶水,缓缓放下杯子:“萋萋,来皇宫前家父对我说。琼玉城有一桃乡,桃花盛开,乃是旷世美景。有机会我们一同去赏花如何?”声音略带激动,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
沈素期心头一沉,以往谈到桃乡,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那片世外桃源,但现下,便只剩下熊熊大火,以及满腔的仇恨。
压下心里浓浓的恨意,表面不动声色的抿唇一笑:“若可以与苏小姐一同前往,自是极好的。只怕苏小姐得了皇上盛宠,与皇上一同前往,便忘了萋萋了。”打趣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
苏巧兮忽然提起桃乡,莫非是发觉了什么?
只见她眼波一转,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透着一股遗憾,迟疑了一下,道:“萋萋,我忽然想起来,那桃乡似是遭了天火,早已被烧成了灰烬,连那片桃花林也没能幸免。”
说着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沈素期。
后者眼底掠过惊愕,袖中的手猛然握紧,恨上心头,整颗心被愤恨与嘲讽填满。
好在理智还存在一二,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即将跳出来的杀意,面色镇定,唇角上扬:“竟被天火烧毁了,真是可惜了。”
天火?
这话想必也是池靖远传出的,分明指使了自己身边的太监,却硬说是什么天火,岂不玩笑一样。
也只有那些愚蠢的朝臣会相信真的是什么天火,桃乡几百人惨死,桃乡化为灰烬,血海深仇,皆被他一句“天火”轻飘飘的带过,世上还有善恶了吗?
苏巧兮虽不不知她现下在想些什么,却也并非忽然提了这么一句。
见她面色仍是坦然,暗道了一声可恶,眉间笼络了愁容,压低了声音:“萋萋,我还有个关于桃乡的内幕要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旁人。”还未说出,语气便带了一股子神秘。
岂料沈素期竟摇了摇头,面带犹豫:“苏小姐,我们讨论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吧。”声音亦带着迟疑。
倘若是从前,她定会迫切的问着,但自打进宫,许是皇宫太过威严,她不由自主的认为每一个人都心怀不轨。
现下苏巧兮忽然和她提起了桃乡,她又恰好是桃乡唯一幸存的人,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可不防。
苏巧兮本以为她定会迫不及待的问着,未想到她竟这样沉稳,听到有关桃乡的事情,还存有理智。
当下起了挑衅心理,不再问她是否感兴趣,直接道:“萋萋,听闻桃乡有个沈氏家族,族长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惹了天怒,这才引来了天火……”
剩下的话,沈素期已经听不清楚,心中五味杂全,愤怒、悲痛、嘲讽与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便是滔天恨意。
看向苏巧兮,怔怔的问道:“苏小姐,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见的?”尾声轻颤着。
苏巧兮极为满意她的反应,不急不躁的应着:“自然是家父口中。”至于她的父亲,自然是从皇上口中得知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