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怔神,下意识伸出手,咬了咬下唇,默默收回了手。
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抹粉色身影,独自朝凉亭走着,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几步迎了上去。
苏巧兮先是四下看着,见只有她一人,心下狐疑,问道:“萋萋,夜深了,你怎的独自在这里?”秋瞳微眯,方才她分明听见了男子的声音。
沈素期面不改色,福了福身:“今晚月色极美,萋萋初来乍到,辗转难眠,便来此处赏月。”话到此处,眉间几分落寞。
苏巧兮是何许人也,身边最常见的便是女子了,女子的一点神情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见沈素期神色有异,追问着:“萋萋,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我见你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带着三分关切。
沈素期摸了摸脸,扯出一抹笑:“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夜月圆,便想到了中秋家宴,有些思念家人罢了。”随着话语,眼神渐渐转为思念。
苏巧兮心下暗道了一声狡猾,走近了一步,鼻翼动了动,嗅着空气中异样的味道。
池靖卿今日出门特意换了衣服,未留下一点异样,她嗅不出什么,疑心更是重了。
她面露不信,秀眉微蹙,眼中几分不满:“萋萋,你若思念亲人,为何不去我房中坐坐,我们谈谈心,还可化解你的思念之情。”
沈素期心下仍是想着方才与池靖卿的对话,忽闻此言,一时有些无措,还未开口,话语便被苏巧兮抢了过去。
她面露不悦,眼中几分委屈:“萋萋,我们已然结为姐妹,你来此处当真是为了赏月吗?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和我说,我定会竭尽全力相助。”尾声有些哽咽。
沈素期未料到她会因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虽知她并非真心,心中却仍有些歉疚。
她叹了口气,面带妥协:“苏小姐,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其他人。”连带着神色,都显得神秘起来。
苏巧兮心下一动,点了点头,凑近了竖起耳朵。
沈素期看了眼四下,压低了声音:“其实是嬷嬷教得请安礼我一直学不会,想着这里无人,便过来练习。”礼教嬷嬷今日着实教了请安礼,她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苏巧兮袖中的手紧握,眼眸闪过厉色,暗道了一声可恶,站直身体,再次问着:“萋萋,我拿你当姐妹,你为何不肯说实话?”
眉间几分落寞,眼睑微垂,纤细的眼捷轻颤着,摸样叫人好不心疼。
沈素期眨着一双杏眸,眸中盛满了疑惑与单纯,“咦”了一声,语气透着狐疑,不答反问:“苏小姐此话何意,萋萋已然将事实告诉了你。请安礼那般简单,萋萋却一直学不会,来此处不过是不想教人看到萋萋愚笨的那面,不知苏小姐为何不信。”
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似是受到了伤害。
她已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苏巧兮还能再说什么,当下拉起她的手,扬起一抹笑:“萋萋,我并非信不过你,不过见你如此反常,过于担心罢了。”说着,牵着她朝宁玉苑走去。
未听到沈素期的应声,便又添了一句:“萋萋,这里虽是皇宫,但姑娘家毕竟不安全。明日若还想家,便去我那里坐坐,我们谈谈心。”如此一来,便可保证明日她不会出来见人。
沈素期只当苏巧兮信了自己的谎言,当下点头应着,心下仍是想着池靖卿入宫一事。
苏巧兮暗自勾起了唇角,明日绝不会这样错过了。
两人心思各异,同路回了宁玉苑。
池靖卿回了迁安殿,便见面具眼神凝重地在书房等他,见他回来,大步上前,道:“靖卿,沈素期可有答应你?”
话一出口,心下便了然。若沈素期答应了,他也不会这幅表情。
果然,池靖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问道:“不说这个,发生什么了?”边说着,边朝作座位走去。
面具经他一提,银面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走近压低了声音:“靖卿,我们的晚膳被人下了毒,致命的那种。”特意将毒的严重性强调了一遍,便是希望可以说服他。
池靖卿眼眸微眯,双眸透着危险,手指轻叩着桌面:“可是查出是什么人了吗?”敢在他的食物中下毒,必定不是凡人。
面具微愣一下,不假思索道:“还需要查吗,皇宫中最希望你命丧黄泉的是谁,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有上头那位,盼着池靖卿早死。
却见他摇了摇头,神色带着一股笃定:“不会是他的,他虽盼着我死,却顾及名声。若我死在了宫里,世人皆会以为是他下的手,他不会蠢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现下最希望他好好活着的人,亦是池靖远。
面具第一反应便是池靖远派人做的,这宫中有胆子下毒的,也只有池靖远了,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面具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池靖卿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话语带着三分疲惫:“从身边的人开始调查,查清楚为止。”他毕竟是王爷,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靠近的。
面具闻言,皱了皱眉,满是不赞同:“靖卿,调查没问题,但你不能再留下去了,有人盯上你了。即便不是池靖远,也定是危险人物,我们现下在明,行动多有不便,还是离开较为妥当。”
退到暗处,再看明处,便会清晰许多。
岂料池靖卿不假思索便摇了摇头,沉声道:“沈素期还在皇宫,我不会离开,若离开,必须带着她一起。”他此行的目的还未达到,怎可离开。
面具一时语塞,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靖卿,沈素期不愿与你离开,你偏要强迫她,又是何苦,她报不了仇,定会记恨上你。”
池靖卿抿唇,眼中神色复杂,却是久久未回应。
屋子陷入一阵安静,两两相望,越是如此,越可感受得到他的坚持。
面具终是叹息了一声:“也罢,我去调查,你有何打算?”语气颇为无可奈何,夹杂着些许担忧。
池靖卿双眸微眯,停下轻叩桌面的手指,眼眸闪过一抹厉色:“将计就计,幕后之人自会浮出水面。”他倒想知道,下药的究竟是何人。
池靖卿走到窗前,抬眼望着一轮明月,月光映得他眼神清冽。
许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在不肯离开这一点上,他与沈素期一样坚决。
皇太后寝宫。
太后侧卧在软榻之上,一名宫女跪在软榻前,为她捏着双腿。
她双目微闭,听觉便灵敏了起来,听闻脚步声响起,未等来人开口,便问道:“事情办妥了?”声音不显苍老,甚至带着一分严厉。
那宫女跪在地上,恭敬应着:“回太后娘娘,奴婢不负娘娘重任,已将事情办妥。”语气一板一眼,仿佛训练了多年。
太后仍是闭着眼睛,沉声道:“他发现了吗?”
宫女微怔,反应过来“他”是何人,头更是低了:“回太后,奴婢做的很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岂料太后听闻却冷笑了一声,笑声略带轻蔑。
宫女仍是低着头,不知太后这声冷笑,是笑她以为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还是笑“他”竟未察觉。
只是这一声冷笑,使得服侍着太后的宫女,更加谨慎了。
翌日。
池靖远下了早朝,刚回到养心殿,便见德喜公公在门前候着,见他出现,迎了上来,半弯着身子:“奴才见过皇上。”显然是欲言又止。
池靖远脚步未停顿,声音低沉,问道:“德喜,有何事?”
前朝并不太平,符相入狱,原本符相的同僚,皆试探着他的态度。
一次两次便罢,次数多了,他岂会看不出他们的意图。他虽未明言,却也不傻。
德喜在他身边伺候了许久,察言观色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见他似乎不悦,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今早传出的消息,二王爷身中剧毒,您看……”话语迟疑了一下。
池靖远脚步一顿,顿时皱了眉:“此事属实?”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德喜连忙点头:“当真,据二王爷的下人说,自从昨儿个二王爷用了晚膳,吐了一大口黑血,便一直昏迷着,现下皇上若是去了,许是会醒过来。”
这话便是怂恿他去看看了。
池靖远鹰眸在德喜身上一扫,龙颜不怒自威,德喜的头更是低了。
半响,只听他应了一声,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皇上驾到迁安殿,凡是清醒之人,一律出门迎接,连面具也不例外。
皇上未去留意他一个下人,大步朝内室走去。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汤药味,当下皱了眉。
上前几步,见池靖卿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鹰眸闪过一丝异样,看了眼一旁的宫女,问道:“二王爷昏迷了多久了?”声音透着严厉。
宫女低着头,未敢去看他,应道:“回皇上,二王爷已昏迷了近九个时辰。”声音带着怯意。
岂料池靖远忽地冷喝了一声,忽地提高了声音:“连朕的皇弟都照顾不好,朕要你们有何用?来人,将人带下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