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瑞文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皇上的人从哪里来?先皇时他的死忠,以及归顺了他的世家,左右安插了世家的人,便对我们有利。”
只要池靖远用了世家之人,表现出世家仍有用武之地,百姓改变对世家逐渐衰败的看法,他们便有机会崛起。
此言极其具有诱惑力,祁裕背靠着椅子,眼底掠过一抹异阴鸷,半响才道,话语之中略带无奈:“且不论幕后之人是何,除掉符相对我们而言,利大于弊,此事不亏。”
不亏是真,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真。祁裕素来掌握着京城的局势,现下忽然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却无法抗拒,他们皆无法抗拒。
闵瑞文看出祁裕的顾虑,叹息了一声:“只愿那人不会对我们下手,池靖远有意除掉符相。”如此,他们方可获利。
易侍君抿了抿唇,看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人尚不知,池靖远的最终目的,岂止是安插几位自己的人。
京城,告示板前。
一众百姓争先恐后的往前挤着,只见一张正红色告示,占满了整个告示板。
“哪个识字的,读一读这告知上又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皇上要选秀了。”
“快看看上面都有哪家大小姐的名字。”
“别挤,我看不见字了……”
面具扫了一眼告示板,眼底掠过嘲讽。大越被三国围攻,皇上竟还有闲心选秀,真是荒唐。
收回视线,贴着人群边走着,他无心去管池靖远的家务事,但若可以借机往皇宫中安插人手,再好不过。
只听一人念着告示上的名字,周围百姓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沈思琪,杨彩儿,闵萋萋……”
“闵萋萋是哪个?莫非是闵家?”
“该不会是闵世家……”
面具听着名字,听了前两个,便无趣的走开,刚走了两步,只觉闵萋萋这名字颇为耳熟,放缓了脚步。
待听见闵世家后,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忙朝池府走去。
书房。
池靖卿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明日早朝之上所需的情报,只听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听到敲门声,只见面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手中的情报放回桌上,靠在椅子上,朝面具看去。后者一张面孔被银面遮住,看不出什么表情。
面具大步走到桌前,一手拍在桌上,桌上的纸张震了几震,深吸了一口气:“池靖卿,你听好了,沈素期进宫了!”声音之大足以表达他心中的震惊。
这一路上,他仍未冷静下来,原以为沈素期是个聪明姑娘,岂料一旦被仇恨蒙蔽双眼,同样理智全无,竟会想到选秀进宫,这岂不是找死。
池靖卿心下大惊,面色一僵,蹭地站了起来,饶是沉着冷静如他,现下也失了方寸,目光对上面具的双眼,沉声问着:“你说什么?沈素期进宫了?”
面具反而稍微冷静了一下,没有了刚听见时的震惊,点点头:“你没有听错,若我们的情报没有出错,沈素期在京城化名闵萋萋,秀女名单上赫然写着闵萋萋的名字!”
池靖卿额上青筋暴起,怒极反笑:“好,好,好,沈素期,真是能耐了。”
这才多久不见,竟然有胆子进宫了。莫非当那是他们沈家的后院?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都可以活着出来?
面具吐了口气,见他当真动了怒,自己便冷静着,伸手虚拍了他一下,声音中带着安抚:“靖卿,事已至此,现下发火也无用,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素期去送死吗?”
看着她去送死,自是不能。
池靖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直直的坐回了椅子上,背靠着椅背,一手扶额,手背上青筋突起。
半响,方看了面具一眼:“准备人手,我们去劫秀女。”语气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
面具毫不犹豫,语气略带讥讽当下否决:“二王爷莫不是疯了?”
为了去救沈素期,竟然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打散,若不是脑子烧坏了,会说出这样的话?
池靖卿皱着眉,“啧”了一声。
沈素期进了皇宫,再去营救便难如登天,劫下秀女的马车,乃是最有效的计策。
面具有些看不下眼,隐晦的提醒着:“靖卿,上一次救下赵长江的账,还没有与赵子威算清楚。”
凭赵子威与沈素期的关系,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不过碍于池靖卿濒临暴怒,面具找死了才会说出来。
池靖卿略微皱眉,营救赵长江只因自己与赵子威的合作关系,现下找他来营救沈素期……
他双手握成了拳,再松开,再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方才冷静下来。
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思及此,叹息了一声,语气颇有不甘,更多为无奈:“传信赵子威,就算沈素期去皇宫杀池靖远,让他来将人带走。”
他的女人,现下竟要其他男人来带走,这份耻辱,他记下了。
池靖卿双眸微眯,眼底阴鸷,一身戾气。
夜如泼墨,星河流淌在夜幕之中,虽无皓月,却不失璀璨。
皇宫仍是灯火通明,宫道上,偶尔两三宫女,结伴同行,晚风阵阵,吹得落叶沙沙作响,在寂静的深宫中,却徒添了几分森冷可怖。
皇宫深处,御书房。
池靖远屏退了下人,房中只有他与卫影一人。
卫影乃是皇上手中情报组织的第一人,皇上得知的所有情报,几乎都来源于情报组织“暗影”。
卫影单膝跪在地上,略低着头,将池靖卿入京一事,告知皇上。
池靖远眯着一双眼眸,手指在龙案上轻叩着,沉着面色,看不出喜怒,半响,才开了口:“池靖卿未得召唤便入了京,莫非是有何阴谋。”似是自言自语,暗暗猜测着。
卫影仍未发出声音,现下皇上未问,若是多言,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池靖远一睁眼,双眸迸射出杀意,眼底尽是寒气,未看向卫影,只道:“明日早朝,朕要见到池靖卿。”言下之意,明日将当着大臣的面,处决池靖卿。
卫影片刻未迟疑,应道:“是,皇上。”
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好似只是一个为皇上做事情的机器。
池靖远看着人退了下去,眼底掠过一抹思量。
前阵子池靖卿递了消息,却未回京,本以为他意识到了不妥,打消此想,却不想他仍是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是未得召见,私自进京,无论他是因何事回来,不请旨便是罪过,明日便是除掉他的绝佳时机。
池靖远看向窗外,窗外未有一缕风丝,寂静得可怕。
寂静无声,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翌日,天色乍明。
初秋的清晨,空气中带了些许凉意,日头升起,渐渐暖了起来。
池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面具自外面回来,扫了一眼,见其陌生,快步进了门。
一宦官跟随在池靖卿身后,面色竟不带一丝谄媚,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听池靖卿轻笑了一声:“方公公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晚些时候入了宫,还请方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一二才是。”
声音温润,唇角含笑,如三月春风,四月暖阳。
这话听着恭维,实则提醒面具,此人在宫中的地位。
面具闻言,多看了方公公一眼,心下了然。路过池靖卿时,行过礼,便朝内院走去。
方公公闻言,面露了几分笑意,奉承着:“二王爷说笑了,奴才怎么敢与二王爷相比,皇上面前,也自然是二王爷较重。”话虽如此,心中却沾沾自喜着。
二王爷不得皇上待见,此乃人尽皆知的事情,或许在皇上眼中,二王爷还不如一个御前宦官。
池靖卿但笑不语,眼眸温润含笑,周身一股洒脱。
方公公随着他出了门,笑容带着讨好:“二王爷,方才那位带着面具的公子是……”
那人见了他竟视而不见,显然是不知他在宫中的地位。或者说,那人是自持无恐,见了他不行礼,也觉无人会怪罪自己。
池靖卿双眸含笑,漆黑的眼眸温润如墨玉,干净清澈,他双眼一弯,挑了挑眉:“府里的一个下人,面部被烧伤了,无法示人,平日里便不知礼数,叫公公看笑了。”
池靖卿讲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了,方公公即便心有疑惑,也不好再问下去,当下请人上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现下正是早朝之事,池靖远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着毕恭毕敬的文武百官,只觉整个天下都伏在了自己脚下,他便是天地间的王者。
倘若没有池靖卿虎视眈眈,他的皇位只会更加稳固,今日过后,怕是就……
思及此,双眸一眯,沉声道:“二王爷池靖卿前日潜入了京城,可有人得知此事?”潜入二字咬了重音,似在提醒着什么。
朝堂之上,谁人不是心思通透,闻言便知,皇上这是不喜二王爷回京。
当下一人站了出来,高举朝笏:“启禀皇上,二王爷未得诏命,私自回京,其居心实在叫人难以揣测啊。”
言下之意,没有皇上的命令,池靖竟敢私自回京,可谓是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