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裕一惊,他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否知道莲太妃的死和新帝有关,不过他却不想说出来,因为他与之交好的朋友,实际上都是他的人,如果让祁国公知道自己暗中培植势力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想了想,问道:“祖父,孙儿想知道您为何要杀莲太妃?”
祁国公的的眸子射出一道冷芒,仿若是要在将祁裕凌迟一般,“轮不到你来问我为什么杀她,我只问你,她死了的影响。”
祁裕心里一阵发怵,握了握满是汗湿的手,他对自己的这个祖父有一种难言的惧意以及……恨意,半晌,祁裕跪了下去,低着头,恭敬道:“孙儿想不到,请祖父责罚。”
祁国公神色晦暗难明,心里是在计较他是不是真的想不到,他叹了口气:“起来吧,没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祁裕低着头起了身:“多谢祖父不责之恩。”
祁国公点点头:“我且同你讲一件事,江湖寮投靠了符相,且与明召,安国有秘密往来。”
祁裕一惊,他总觉得事情未必可靠,毕竟江湖寮一直效忠于皇室,是皇室最忠心的爪牙,怎么会平白无故投靠符相呢?
半晌,他才问道:“祖父,此条消息是从哪里得知的?”
祁国公摆了摆手:“这个你无需管,我只要你分析。”
祁裕沉了沉心,一字一句道:“祖父,你信吗?”
祁国公冷哼一声,语气十分嘲讽:“我有什么不信的?江湖寮自开国以来就一直是池家最忠诚的一条狗,而池靖远却不是很信任,因为江湖寮效忠的是池家而不是他,池靖卿也是皇室血脉,谁当皇帝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掌控不了便毁之,这可是新帝一贯的做派,所以他暗中培养了一支足以和江湖寮抗衡的尖刀军队,等此间事了,江湖寮众人的命你以为还会在吗?江湖寮知道皇室的太多脏事,也做的太多了。”
他又何尝不是?国公府势大,新帝不是一个能容人的,即便是在忠心,只要你有权,你就是新帝的假想敌,可是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贯彻了个到底,他止不住的苦笑,国公府的功勋都是历代先祖在战场上拿命换来的,祁家军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他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就算是他激流勇退,交了兵权,只怕国公府满门用不了多久,就是菜市口的冤魂!但凡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给了他们三寸宽的活路他也不会赔上国公府世代的清誉名声去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祁裕静静的听着,他也知道新帝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事蹊跷的很,他想了想道:“祖父,您说的是,不过不管此事真伪,这个消息能传到上面那位手上就好,我们国公府不参与,看着就行。”
祁国公点点头:“这是自然。”
祁裕在心里盘算着,只想着符相和江湖寮勾结,这事实在是不靠谱,相比起符相,他倒是比较愿意相信江湖寮和池靖卿结盟,毕竟江湖寮的大本营就在琼玉城,而池靖卿也在琼玉城,近水楼台先得月,江湖寮没必要舍弃一个池家人,去和远在京城的符相勾结,而且,池靖卿也不会允许符相的手申的那么长。
他总觉得当初池靖卿表现的十分不喜琼玉城,皇帝便把他丢到琼玉城去,这事怎么看都蹊跷的很,尤其是沈家也在琼玉城,总感觉的这个偏远小城蹊跷的很。
祁裕叹了口气想了想随即开口:“祖父,我们要好好小心二王爷,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祁国公凝思片刻,淡淡道:“嗯,你怀疑和江湖寮勾结的人是池靖卿而并不是符相?”
祁裕点点头:“是,我觉得是池靖卿,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往符相身上泼脏水,他搅乱这一池春水又是为了什么?”
祁国公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道:“你自己多注意些池靖卿,横竖这事怎么烧都烧不到我们身上。”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祁裕下去,祁裕转身意欲离去时,却被祁国公叫住:“老四,你且观望着,必要时就帮池靖卿一把,让这边火烧大一点。”
祁裕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领命离开。
帮池靖卿?老家伙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事于他们无关,但还是要小心池靖这个人有没有安排后手之类的,万一他祸水东引把国公府给拉下水……祁裕的眸子划过一道厉色。
不行,火确实应该烧大一点,甚至于还应该把池靖卿拖下水,让他们三个人互咬,局势越乱越好,越乱利益越大。
想到此处,祁裕的嘴角不禁勾起,神色却是及其阴鸷,哪里有平时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却说琼玉城,发生了一件极其轰动的大事,便是那江湖寮,不知惹了哪路杀神,被灭了门,整个江湖寮被付之一炬,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染红了琼玉城的一方蓝天。
烧的人一片心惊,纵然知道那是一个江湖门派,离普通百姓的生活遥不可及,但是不管是谁都免不了一阵唏嘘,琼玉城正逢多事之秋,却是那桃乡以来的第二场大火,第二次灭门,真是不知道得罪了哪方神灵。
琼玉城是民心动荡,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下一个也成了那些留给后人唏嘘感慨的谈资。
而与琼玉城那气氛不同的则是王府,王府除了那些个花树的叶子又黄了些,那清清浅浅荡漾在整个王府的桂花又香了些,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寂静与孤独。
池靖卿此时却是正在朱亭中轻抚着琴,一脸平静,周遭的氛围衬托的仿佛是戏词里的神闲公子,美好的不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仿佛那些大火,那些血腥,那些灾难,那些不安,那些阴谋,那些算计,那些肮脏的事物都与这个人无关。
面具一进王府便听着那悠扬悦耳的琴声传来,他轻轻的勾起嘴角,听这琴声,看来池靖卿的心情不错啊,他手里拎着两坛酒,想同他喝上两杯,今天是他的生辰。
面具走过朱亭,放轻了步子,甚至于还将呼吸控制的柔和了,他不想打扰到池靖卿,不想打扰了这份美好,他缓缓的靠着柱子坐下,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池靖卿弹琴。
池靖卿勾勾嘴角,他虽是闭着眼睛抚琴,却也感觉到了面具的靠近,只是面具有心不打扰他,他自然也乐得成全他这份心意。
有人听自己抚琴,和自己一个人抚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池靖卿的琴声由安静舒缓开始变得欢快起来。
面具闭着眼睛细细的感受着,池靖卿给他弹奏的世界,一开始大越建国初期,开祖皇帝励精图治,君圣臣贤,百姓们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国家日趋安稳,到武帝这一代不甘于只守着这些国土,于是面具看到了金戈铁马,凌云壮志,他看到了万国朝宗,他看到了即便是凶狠如漠北的狼骑也被大越干的屁滚尿流。
池靖卿用琴声称颂着它的强大,它的繁荣,它的人寿年丰,它的国泰民安。
转瞬间,武帝功成身死,大越接下来却并没有出现什么明君,秉守着中庸之道,只是低下的贪官却见见开始腐蚀这大越的江山,后来调子变得渐渐苍凉起来,如泣如诉,皇帝忙着争权,忙着和自己的臣子斗,却未曾看过百姓的死活,未曾看过这世道已经一片狼藉!
面具听着只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痛心。
琴音结束了,面具却还沉迷其中,池靖卿失笑:“如旭,你来了?”
面具这才睁眼,看着池靖卿,内心一片翻江倒海,啧,这人还让不让活,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宠儿,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什么都那么厉害!
只是池靖卿居然也会痛心,简直不可思议啊,算了算了,这事他懒得想,接着便是止不住的赞叹:“嗯,来了,靖卿,你的琴艺又长进了?那话怎么说来着?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应该是这么夸来着!”
池靖卿笑了笑,打趣道:“古人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不懂可就别乱用,我的琴艺哪有什么长进?就是随心弹弹而已。”
面具嘴角轻轻抽搐,大哥你还让不让人活了,看来现代的一些毒鸡汤说的真没错,有些事情你拼尽全力却还不如别人随便玩玩,真是和他的语文水平一样,真绝望啊:“自己写的新曲子?”
池靖卿点点头:“嗯,谈不上新曲子,只是今天有感而发,你就当我瞎弹的好了。”
面具压着一口气,将它慢慢的沉下去,变成一条线,再压着它慢慢消失,狠狠的告诫自己,这货是贵族,这货是男主,不要生气,不要和他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千万不能打人,嗯,你还打不过他,控制住自己!
几个来回间,面具又荡出了完美的笑容,将酒递给池靖卿:“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