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摇摇头:“靖卿他还在大越皇宫,我留在明召……有些事情处理,”话锋一转,“你许久未露面,且让下面的人带回那样的话,沈素期还当你……如今你无事,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依着从前他们的关系,他若无事,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沈素期,但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赵子威目视前方,道:“如今我与无忧在一起,若去见沈素期,她与池靖卿皆会多心,还是算了,她在池靖卿身边,想来也过的极好。”
面具闻言不由感叹时间的能力,看从前的赵子威,很难想象他会与沈素期以外的人在一起,但如今在他身上只看得出释怀,与对裴无忧的心意。
黄昏之后,裴无忌在一水榭中设家宴,也无歌舞,只有家中几人。
裴无忧端起酒杯,朝太上皇敬去:“父皇,这段时间我也不在,未能照顾您,这杯酒是女儿敬您的。”
太上皇听闻此言,老眼含泪,借着喝酒的动作,掩去眼角的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偏头看向赵子威,“这便是你此次带回的意中之人?”
赵子威神色坦然,看向太上皇,敬向太上皇,道:“草民见过太上皇,无忧近来都与草民在一起,延迟了无忧的行程,否则定然还可再早些回来见您。”
话锋一转,“这杯酒草民敬您。”
太上皇却迟迟未端起手边的酒杯,与赵子威四目相对,后者扬手一饮而尽,对上他的目光,道:“太上皇,我虽不是达官显贵,也无万贯家财,但定会照顾好无忧,此生也只迎娶她一人。”
裴无忧唇角溢出笑意,抬眼看向太上皇,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裴无忌对自己微微摇头,便只看着二人。
太上皇脸上带了笑意:“我皇室的公主,即便嫁给乞丐,我们也会让她荣华富贵度过此生,”顿了顿,“我了解无忧,她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她若看重你,也只图你这个人,你若照顾好他还好,若照顾不好,天涯海角我们也会将你们找到,将无忧带回来。”
换言之,先前裴无忧在外面,之所以没有被带回来,并非是他找不到人,而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她在外面潇洒度日了。
“这我知道,”赵子威道,“但只怕太上皇也无机会将无忧从我身边带走,此次我随着无忧来,便是希望太上皇可以给我一个照顾无忧的机会。”
他面色坚定,且连自称都由草民转换为我,可见其决心。
太上皇看向裴无忧,但见她朝自己眨眼示意适可而止,不由摇头:“罢了罢了,无忧喜欢便好,你们何时成婚,就在宫里举行,如何?”
裴无忧不大乐意的撇撇嘴巴:“父皇,何时成婚我们还未想好,等我们想好再办也不迟。”
太上皇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她不想,自己也无法强求。看向裴无忌身旁的人,道:“无忧,你还未见过你皇嫂吧,向你皇嫂问声好。”
裴无忧这才留意到裴无忌身边竟还有一人,朝那人看去,心中咦一声。
从前赵子威与她提起过裴无忌与一外姓公主有婚约,且那公主还体弱多病,眼下见这皇后虚弱的样子,想必便是她了。
当下规规矩矩的叫了声皇嫂。
宇文念柔抿唇轻笑:“时常听皇上提起有位公主在外面,如今一见,比你皇兄描绘的还要出色漂亮许多。”
这皇嫂身体虽不大好,说话却很是中听。裴无忧暗暗想着,余光瞥见裴无忌有些漫不经心,便想到二人间的关系,道:“皇嫂谬赞了。”
宇文念柔也看出她无意与自己多言,微微点头,便不再开口。
一场家宴用的还算愉快,宴席散后,裴无忌便率先离席,裴无忧陪着太上皇在宫中散步。
行走至湖边,太上皇道:“无忧,这次回来,便别再走了,你也不小了,嫁人之后也该相夫教子……”
忽而想到先前她离开皇宫,便因不想面对这些,也就不再说下去。
裴无忧望向倒影着月色的湖面,缓缓道:“父皇,我这次回来,也只住一段时间便离开,我觉得外面更适合我生活,”话锋一转,“皇嫂还年轻,皇兄的后宫也在扩充,想必要不了多久,父皇便可抱上皇孙,届时照顾皇孙,便不觉得无趣了。”
太上皇想到裴无忌,心下叹息,嫡孙怕是抱不上了,但瞧着裴无忧还不知道那事,也未打算让她知道。
他道:“罢了,朕知道你的性子,既然劝说不了,便随你去吧,走之前记得来与父皇告别。”
裴无忧点点头:“父皇,您放心,我还会在宫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好可好好陪您。”
太上皇面色缓和下来:“这才像话。”
微风拂过湖面,粼粼波光中,映着二人倒影。
十月,初冬下过雪,空气便冷得彻骨。
凤栖宫院中,沈素期小腹隆起,行走需人搀扶,但在院中玩耍,却毫不费力。
清和从房间中又拿出一件披风上前,系在她身上,边道:“娘娘,您在外面站了有两刻钟了,也该回去了。”
沈素期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道:“他也喜欢在外面,等看着他们堆好雪人,本宫便回去。”
院中春水几人堆起一人高的雪人,眼看着便要完成了,清和见状,也不好再劝说。
一宫女拎着桶水上前,边道:“雪人再浇上水,便不容易融化了。”边说着边上前。
春水见水拎来,后退两步:“好了,雪人也堆好了,娘娘您看还满意吗,满意便浇水了。”
沈素期上前两步,拿起一旁准备好的黑珠子,放在雪人脸上,恰好便成了两个眼睛,放好后,满意的点点头:“好了。”
拎着水桶的宫女抬起水桶,往前一步,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方扑去,手中的水桶打翻。
春水眼疾手快的上前,挡在沈素期身前,那木桶翻飞,径直打在她肩上,水洒了一地,瞬间结成冰。
春水吃痛的倒吸口凉气,快步回身看向沈素期:“娘娘您还好吗?奴婢扶您回去。”
沈素期见她小脸疼得发白,且肩上的衣裳被打湿,修眉微蹙:“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来关心本宫,先下去换身衣裳吧,”余光见那名将水桶打翻的宫女,“你也先起来吧。”
宫女忙从地上爬起来,却仍是跪在地上,不停的道歉:“娘娘赎罪,娘娘赎罪。”
沈素期鞋袜被水打湿,摇摇头,唤她起来,便朝卧室走去,忽而脚下一滑,一时间天翻地覆, 摔倒在底。
满院人皆大惊失色,清和小跑着上前:“娘娘……快,去找太医,去找皇上。”看向一旁还愣的春桃,“还愣着做什么,扶娘娘进去。”
沈素期腹部传来剧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面色惨白,额上冒出细汗。清和与春桃二人将人抬回卧室床上,跪在床榻边:“娘娘您别怕,深呼吸,皇上马上就过来了。”
沈素期迷糊之中听不太真切,只听见皇上一词,下意识点点头。
不多时,池靖卿大步跨进来,清和几人退到一边,他坐在床榻边,见她面色痛苦,一手捂着小腹,顿时怒不可遏,看向清和:“这是怎么回事?”
清和几人忙跪下,她将事情经过描述下来,池靖卿额上青筋凸起:“是谁允许你们带她出去的?那名宫女呢?皇宫不留无用之人!”
清和还未来得及辩解,太医便进门,还未行礼,便被池靖卿抓到床边:“孙太医,快检查皇后如何了。”
孙太医诚惶诚恐的上前号脉,面色大惊,回身朝他一拜:“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受惊,腹中胎儿……建议皇上您找产婆来接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接生?”池靖卿眉头一皱,“皇后腹中胎儿才七个多月,如何接生,孙太医,你莫不是在诓骗朕!”
孙太医连忙解释:“皇上,皇上您误会微臣了,微臣就是有多少条命,也不敢欺君,更不敢拿皇嗣的生命开玩笑,七个月的胎儿活下来不成问题,只是娘娘她身体虚弱,恐怕有风险……”
池靖卿追问:“有何风险?既然有风险,这孩子不要也罢,保住皇后的性命要紧。”
“不可。”孙太医还未开口,便听沈素期虚弱的声音响起。
池靖卿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素素,孩子日后还会有,眼下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听话。”
沈素期眼角滑下泪水,摇摇头:“不,皇上,这个孩子要留下来,太医都说了他可以活了,我们不能对他……这么残忍。”
她声音中夹杂着痛苦,却格外坚定。
池靖卿眉头紧皱,平生第一次犹豫不决,且进退维谷。
沈素期回握着他的手,声音带着哀求:“皇上……”
池靖卿啧一声,声音微沉:“去请产婆来。”
这一决定,重似千斤。
孙太医在一旁提醒:“皇上,娘娘身体虚弱,微臣开一副方子,等下便先让娘娘喝下。”说罢,见池靖卿点头,便站起身,走出内室。
池靖卿拿着手帕擦着沈素期额上的细汗,道:“素素,别怕,朕就在这里陪你。”